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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棠地就是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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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綢帶來的利潤甚至影響了政治格局,雇傭勞動制度自棠地往外蔓延, 逐漸為其它方國所知。

十七年間棠四城之地人口數翻了一倍, 另六城縱是起步晚,也增加了將近百分之二十, 子民的壽數平均延長了四到五歲,正常壽數內的死亡率對半砍, 大部分得歸功於農耕生產力和醫療水平的相對提高, 也有五分之一的人口是因著各類工事從其它方國遷居棠地的。

就目前自然資源人均占有量來說, 棠地依然缺乏勞動力,欠開發, 人口依然是經濟成果裏的重要指標, 甘棠不是鼓勵多生, 是想讓生下來的那些孩子都能吃飽穿暖的活下來。

只要有一顆勤勞苦作的心,在棠有的是活幹, 按時按量上繳賦稅後,冰雪天絕糧也能領到救濟糧,對還在死亡邊緣掙紮的窮苦人來說, 棠地就是希望。

尤其織造城名聲越來越大之後, 越來越多的子民和商賈往竹邑遷居,光是竹邑這一城, 人口和占地面積都堪比一個小方國。

十月臘祭前發生了一件事,天下嘩然。

陶方君長陶允上繳了兵權和稅務, 領著子民們舉族投誠。

天氣涼寒,朝堂之上群臣說得熱火朝天, 陶方原是殷商的臣屬國,就在竹邑和孔方的邊界上,因著沒什麽別的支柱產業,整個方國不溫不火沒什麽特別,陶允在位期間勤於政務,如今放得下手中的權勢和利益,趕在冰雪天前將子民交在她手裏,算是一位目光長遠且真正愛民如子的君長了。

陶允的這一舉動引得天下人談論不休,有褒有貶,陸陸續續又有兩個方國自主納入了棠地的版圖,甘棠把三方方國的君長提起來做內務官,封侯封爵,手底下的官員也各有分揀任用,她手底下事情多,百廢待興,不愁沒有事情可做。

家逢巨變,妲己在一夜之間成長不少,功課武藝上越發用功,常常跟在甘棠身邊,甚至帶著她一同上朝,時間日久,臣子們也回味過來,此女許是下一任女帝,看待甘棠的目光都變了。

殷受來竹邑的半途中收到了線報,當真覺得甘棠是瘋了,很顯然甘棠一開始護著妲己的時候就打著這樣的主意,不然不會甘源出了這麽個幺蛾子,她還順水推舟的接下了。

兩人一年多沒見,連西線合作的事都是商容來談的,殷受在書房尋到的甘棠,見她整個人比前年瘦了一大圈,話到嗓子眼硬堵在喉嚨裏發不出,見旁邊一個六七歲的女子給他行禮,握著劍掌心緊了緊,礙於甘棠在場才壓制住心中翻騰的殺意。

甘棠看殷受神色便猜到他在想什麽,朝旁邊的妲己溫聲道,“你先下去罷。”

妲己點點頭,收拾好東西,便出去了。

甘棠自案幾後頭站起來,繞到殷受面前,拉住他的手在旁邊坐下來,目光在他面上轉了一圈,溫言笑道,“阿受,好久不見,你是不是連夜趕路了。”

殷受進門之前心裏都是怒氣,這時候梗在喉嚨裏發不出咽不下去,堵的難受,只任由她牽著,不言不語。

甘棠笑了笑,殷受哪裏舍得罵她呀,在一起年歲久了,她把他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多少有些有恃無恐。

甘棠也不提妲己的事,只看著他戲謔道,“我聽說你在大商邑女眷裏的名聲糟糕透了,說你是黑煞神沒風度,女子見了你必定得繞行,免得不小心腳滑摔在你面前,不但要背著個勾引儲君浪□□的名聲,還有性命之憂。”

殷受對著一張日思夜想的笑顏,有脾氣也發不出,只把人松松攬進懷裏,心裏發悶,“不能跟你比,女帝出了名的平易近人,有求教必相教,女帝權勢地位樣貌皆不差,手底下門生無數,多少男男女女傾慕的對象。”

總算是開口說話了。

甘棠摟住他的脖頸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笑回道,“可是我心裏眼裏只有你,對旁的男子,政務之外多餘的話一句都沒有的,你不信,可以去問你埋在宮裏的那些暗釘。”

殷受聽得高興了一些,都不知道他這一年有多思念她,恨不得會飛,能時時刻刻同她見面,殷受低聲問,“你真的要把王位傳給妲己麽?”

“不一定。”甘棠也沒掩藏,直接回道,“她現在年紀還太小,長大後如何還當真不知,是否愛民如子,是否有政治野心壓得住朝堂政局,思想路數是否端正嚴明……要考慮的因素太多,若不成,棠地得交到一位賢者手裏。”

殷受素來知道甘棠心思異於常人,但從未想過會瘋狂到這個地步,辛辛苦苦費盡心血得來的江山天下,說讓給旁人就讓給旁人了。

殷受看住她的眼睛,問道,“不留給我們的兒女麽?”

在這個時代甘棠這樣的做法大概沒人能理解,就算是甘源,最近每次見面都神色狐疑,心裏嘀咕她是不是瘋了,可對甘棠來說,這還真沒什麽稀奇的。

棠地根基淺,接手的人資質不好,亡起國來大概和泰山崩塌沒什麽分別,馬虎不得,“漫說我們沒有子女,便是有,資質不好,能力品德不讓我滿意,我也不會把江山交給他們。”

交給殷商王室或是殷受的兒子也是不現實的,這想法,她一旦提了,堂地的貴族官員們,只怕立馬便要起兵造反,再者兩國國體和政體,治國理念皆不相同,冒然為之,這些年的努力都白費了。

殷受道,“你想好了,介時你我二人殯天,你的江山旁人接手了,我兒子定會揮師踏平棠地。”

“若啃的動,自管來便是。”甘棠溫聲問,“你父王身體如何?”

殷受搖頭,低頭道,“棠梨,我們合手滅了西伯昌如何?”滅了西伯昌是父王繼位以來的夙願,只如今的殷商雖比十年前強盛,卻還不足以能將西伯昌的腦袋端下來,若甘棠肯出兵出糧,勝算便有多上幾分。

甘棠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放棄罷,一,這兩年西伯昌老老實實給殷商納貢,侍奉商王絕無越軌之處,且他賢名遠播,若師出無名,反倒惹得其它方國諸侯不滿,得不償失;其二,殷商這幾年才剛剛有了些起色,你冒然發動戰爭,折損民力國力,豈不是讓子民們失望,大周不是那些小方國;其三,沒有必勝的把握,冒然出手,不是智舉。”

東夷未定,滅西伯,不是易事,殷受何嘗不知,只英雄遲暮,夙願未了,他想讓父王高興些,“罷了,是我想茬了。”

甘棠唔了一聲,“我與你去一趟大商邑,後日啟程罷。”雖說她一點都不想見殷子羨,也不想見微子啟,但感念感謝殷子羨養育出了殷受。

殷受一怔,低頭在她唇上親了親,眼裏有亮光,心裏的情緒都是歡愉,甘棠把人拉起來,“先隨我沐浴去,今日咱們好好歇息一番。”

商王身體不大好,殷受為此心情不佳,沐浴完連歡愛的興致都沒有了,只擁著她靜靜地躺在床榻上,甘棠稍稍支起些腦袋,低聲道,“我不應該告訴你這些事。”世上大概沒有誰會想知道自己和親人的壽數,因為過一日少一日,越臨近日期,便越難捱,她有些後悔了,帝乙年紀不輕,身體器官的衰弱老齡化,尋常的小病也變成要命的大病了。

殷受搖頭,“人固有一死,遲早要面對,這件事和你沒關系。”

甘棠看他心情不佳,開口道,“我們明日一早便啟程罷,政務我路上處理也是一樣的。”

甘棠穿好衣衫,叫了女奚進來,通知臣子書房議事,妲己也叫去囑咐了。

看一看多一分希望也好。

事關重大,殷受也沒推拒,第二日天一亮便與甘棠一道啟程了,妲己是下一任的聖女,留在竹邑監國,由竹侯、鳴侯、南宮適監國輔政。

說是監國,大事軍務還是送來甘棠這裏,妲己只是占個名,甘棠給她留了一屋子的圖冊布帛和竹簡,除卻正常課業外,還有一部分是瓷器燒制法,裏頭很詳細的講解了燒制各色瓷器的辦法,這是繼絲綢、航運之後的第二個大項目,妲己學會後,可借此在臣子中間樹立威信,穩固地位。

甘棠趕到的時候,商王時日無多,大概也就是三五日的工夫了,美酒、女色,還有操勞的國事家務,掏空了他高大強健的身體,此時已油盡燈枯。

甘棠要給他探脈,商王微微擡手拒絕了,“朕昨夜看見了先祖,便知朕的壽數到了……不必費勁,你能來,朕心裏高興……朕有話同你說……殷受你先出去。”

帝乙算得上一個稱職的君王,和帝辛一樣,殷商雖積弱,但他們都企圖挽救殷商衰敗的氣數,恢覆殷商中興。

只壯志未酬,英雄遲暮,任憑誰也敵不過歲月和疾病的摧殘,甘棠看得出他眼裏的志向未盡的惆悵和遺憾,心中亦跟著發悶,握了握他的手,語氣鄭重,“我甘棠對天起誓,它日西伯昌若敢來犯殷商之地,定揮師西進,踏平西岐,與殷受一起,守護殷商的寸土寸山。”

商王起先是愕然,隨後眼裏爆發出了燦烈的光,大笑了兩聲,喘息道,“知我者,聖女也。”

了解他的不是她,是殷受。

甘棠給他順著氣,心思覆雜,她並不希望商王故去,因為他算是殷受唯一的親人了,並且殷受很看重親人,商王似是連擡一擡眼瞼都費力,渾濁滿是血絲的眼裏皆是覆雜之色,嘴唇開合蠕動,甘棠心中一動,看出他是想說子嗣的事,心裏陡然悶痛,點頭應聲道,“子嗣的事父親也放心,我如何舍得阿受孤獨一生。”

殷受年二十九,至今無嗣,已是天下第一人,他為她守到今歲,她很高興,也很感動,但亦舍不得,舍不得將來他一人孤獨終老,畢竟是這世上唯一對她好的人,也是對她最好的人,且為她付出良多。

“你縱是說謊,這朕也心滿意足了……”商王眼睛裏的光聚聚散散,幾不可覺的點點頭,嘆息道,“朕這一生,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初未爭過甘源,把你養在身邊。”

甘棠點頭,苦笑一聲,“我和父親如今的想法是一樣的。”

“好孩子,能得你喚一聲父親,也算了卻了一樁心願。”商王擡了擡枯栲的手,示意道,“……讓殷受進來,朕有話交代……”

甘棠嗯了一聲,將他發涼的手放回被褥裏,出去外面候著。

臺階下跪了一地的臣子疾臣,商容等人都看著甘棠,見甘棠搖了頭,便知最後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殷受出來後雙目通紅,聲音發啞,“父王殯天了。”

宮裏敲響了鐘聲,群臣哀嚎,甘棠立在臺階上,擡頭看了看暗沈壓抑的天色,不管有多少權勢財富,在疾病和死亡面前,誰也沒有特權,無力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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