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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大概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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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罷,我會想辦法讓你的身體恢覆如初。”

人心當真覆雜, 她沒叫他幫忙, 他私自幫了,她一樣心裏不適, 仿若她受了他的恩惠,不接受他的愛慕他的感情, 就是渣賤婊一樣。

她患有精神疾病, 自來容易多想, 殷受折損的建康給她造成了負擔,幫他恢覆如初, 然後同樣感謝幫助他一回, 是擺脫這種負擔唯一的辦法。

甘棠收拾了東西, 見殷受正看著她,滿滿都是善意, 心裏煩悶不已,開口道,“另外, 我先前與你說命長命短的話是我想茬了。”

甘棠也不管殷受聽不聽, 徑直道,“你可以看成兩本史冊, 一本正常的,你能活很久, 一本不正常的,因為出現了聖巫女這樣一個異端, 幹擾了原來的路線,一切已知都變成未知了。”

她有地位有權利,便影響了很多東西,“比如你,原本順風順水的一生,到目前為止受了三次重傷,每次或多或少都和我有些關系,你要認為我禍害了你似乎也沒什麽不對,你自己想罷。”

殷受不知甘棠要說什麽,但她平靜的語氣下暗藏的風暴一層層透出來,讓他有些喘不上氣來。

殷受臉色有些發白,朝她道,“你連夜趕路,路途奔波,累了好幾日,快歇息了,我不擾你。”

先前分明好好的,他為什麽要故態覆萌。

甘棠打算一次性把話說清楚,“相當於你原本很順利的一生,因為我的出現,變得忐忑崎嶇,你這次可能還留有性命,下次就不一定了,你沒發現麽,單憑你這個人來講,離我近了,你一直很倒黴。”

黑即是黑,白即是白,恩怨分明,她很不擅長處理這樣夾雜不清的情況,她在走一條正確的路,倘若殷受因此身亡了,那也不是她的錯,她不需要自責。

這是一個悖論,革命和發展犧牲了一部分人的利益和性命,卻不能因此就停下革命的腳步,或是說革命有錯。

路走到現在,已經不是她一個人的理想和信仰了,而是信任她,且堅定不移跟著她的百萬子民一同的信仰和理想,她不可能停下腳步,也沒有想停下的念頭。

殷受隱約猜到了甘棠要說什麽,這時候卻不想深想她話語之下的意思,只搖搖頭道,“我喜歡後一本,有你的這一本,棠梨,生死由命,我做什麽都是我自願的,我自己樂意,你不喜歡我便不喜歡我罷,方才是我逾越了,你我還是照常罷。”

殷受直覺她接下來說的話他不能承受,說到底他只是個初初嘗了情滋味的少年人,對她心生歡喜,又因走得不順暢柔腸百結,為她歡喜為她雀躍,為她愁為她憂,很有些不知所措不得其法……

殷受閉著眼睛打算好好睡一覺,不打算再聽她說下去了,他若能在這件事上幹脆果決,也不至於落到眼下這個地步,連聽她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殷受企圖蒙混過關,放一放過段時間又重覆一樣的路,有什麽意思,甘棠勢必要一次性解決這件事,便沈聲問道,“這次我們一起聯手,打壓下這一批貴族勢力,如何?”這些不聽話權傾一方的貴族勢力,不但是她的阻礙,也是殷受的阻礙,否則他登基後也不會無人可用到要用外來逃犯的地步,在這一點上,兩人目標是一致的。

殷受沒想到她會提起這個,看著她的面容,心說她總是這樣冷靜,冷靜得讓他齒寒,拔除了不聽話不順服的貴族勢力,他儲君之位坐得穩當,就不需要維系這樁名存實亡的姻親了

殷受看著甘棠冷淡的神色,知曉她十之八[九就是這麽打算的,心臟如遭重擊悶痛不止,起伏不止,胸腔裏氣血翻湧,殷受漸漸赤紅了雙眼,又怒又痛,拍了下床沿道,“我說了,我做什麽和你無關!你要我說多少遍才行!我受了傷是我自己樂意!我死了也是我自己的命!我不要你來醫治,你快些回竹邑去!我不想見到你!”

他胸膛起伏,顯然是怒到了極致。

甘棠臉色有些發白,殷受心底的情緒太濃烈,怒氣和痛意有如利劍,直直傳來她心底,讓她心臟也跟著瑟縮起來,這樣的情況二十幾年來還是頭一次,這不是個好現象,時間日久,她就算不會被這些情緒左右,也會受其影響。

甘棠定了定神,把沒說完的話說完,“剔除了這一批人,我們和平解除親事,以後各憑本事。”

果然如此,連霸占著她名義這件事都不成了。

殷受緩緩點頭,應道,“好。”

他心底的善意未有增減,甘棠心裏焦慮煩悶,接著道,“我要走的路堅定不移,不會為任何事情改變,倘若你在這中間不小心死了,我也不會為你自責難過,並且將來你要是做了昏君,我們徹底走在了對立面,舉起刀的時候,我不會有絲毫猶豫,所以你清醒些罷。”不要再為她做什麽事了,也不要再喜歡她了,自己的命自己顧惜罷。

殷受胸腔裏氣血翻湧,喉間發癢,沒能咽回去,嗆咳了一聲,趴在床榻邊,當真咳出了一灘血來。

殷受頭暈目眩,那麽一瞬間,竟是當真覺得自己要死了,“你放心,你若對殷商有害,我一樣也不會放過你。”

甘棠咬牙忍著心裏的不適,搶上前給他把脈,被殷受一把甩開了,“放開,我的病跟你沒關系,不用你看,我現在也不喜歡你了,你走罷。”

甘棠臉色發白,制住他給他把了脈,探到他氣急攻心脈搏紊亂,心裏既挫敗又煩躁,開口聲音都帶了些怒意,“你不想活了麽?”

“不要你管!”殷受甩開她,胸膛起伏,他死了也不要她治!她不就是覺得負罪麽,那不若負罪再深一點,他以後不但要幫她,還要常常幫她,見縫插針的幫她,在前頭給她掃清障礙,給她鋪好路,鋪平,像她的影子充斥著他的生活一樣,他也要沾滿她所有的事,讓她甩不脫他,她厭惡他幫她,他便非得要幫她,至死方休。

再這麽下去,他真的要打破命格,死在十七歲了。

甘棠勉強提了提精神,取了銀針,想給他先順了氣血,殷受非得不讓,手掌手臂反倒被紮出了血。

甘棠見他掙紮間還有意無意避讓著不碰傷她,心裏又悶又酸澀,他這樣一份夾雜著算計很難不算計,絕不會專一也很難專一的感情,緣何就這樣濃烈深刻了,深刻得就像她不會再遇到一個比殷受更喜歡她的人一般。

甘棠起身道,“我去給你找別的醫師。”

殷受見她當真要去請別的醫師,立馬掙紮著想坐起來,暴喝道,“不許去!”

甘棠原本心情便不順,握著手裏的銀針,強忍著怒氣問,“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麽樣!”

要怎麽樣,他要怎麽樣,不是天下人都看得見麽!

偏偏她這麽吝嗇,肯對天下人好,卻對他諸多苛責,連喜歡她都不讓喜歡,殷受意難平,又重重拍了下床沿,怒意翻騰,“要你做我的妻子,要你喜歡我!”

甘棠被逗樂了,是真正的啼笑皆非,他真是幼稚到家了!要生要死任性的要糖吃,沒有就連病也不看了,嚇唬得到誰。

甘棠自己站了一會兒,見他渾身狼狽,盯著她如同恨不得將她撕碎的兇獸一般,哭笑不得的看了半響,心說也罷,這麽鬧著何時是個頭。

甘棠想了想,便往回走了幾步,在床榻邊坐了下來,開口道,“我年紀很大了,年紀大了心性自然不同,你是不是看著我挺漂亮,其實是你現在年紀小,見的美人少,而且我性格不好,孤僻不合群,你覺得我學識淵博,那是因為我身處的是這個時代,在我們那兒,比我厲害的成萬上億,實在就是個普通人。”

他喜歡上她的時候她還是一張疤痕臉,他若是看美貌,哪裏會看上她,她本就是高高在上的聖女,要合群做什麽,她是不是普通人,跟他也沒什麽關系,他就是喜歡她,要她。

殷受垂了眼瞼不看甘棠,見被褥上有包紮剪了剩下的碎布塊,卷了兩卷分別塞到耳朵裏,免得又被她氣得吐出血來,她又要自責內疚不說,他自己也難受,他也不想死,死了沒了江山天下,她也要去別的男人身邊了。

甘棠見他這樣,嗯了一聲笑道,“你不想聽算啦,原本我想著,和某些人處處看的……我去給某些人請旁的醫師來。”

殷受一楞,旋即腦袋一陣暈眩,心跳蹦蹦蹦的,秉著呼吸問,“處處看是什麽意思,你不跟我合離了麽?”

“嗯。”甘棠點頭,“上次我們不也說要當盟友麽?一見面又說不清道不明,不如順其自然試一試,私底下我們是戀人,其它地方我們各憑本事,可以麽?”她心智也有些動搖,想想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試試看罷,人心難測,說不定峰回路轉。

殷受抿緊唇,想壓住心裏潺潺流出的喜悅,但他又實在不是擅長藏情緒的性子,在徹底露相之前,一縱身就把方才差點飛了的妻子抱進了懷裏,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無聲笑開來,碰到傷口也不覺得疼了。

他死纏爛打,也不管她喜不喜歡,總之她不能與他合離,她一旦得了自由身,依著她的脾性,勢必還會用聯姻來鞏固地位,一娶好幾個,那他便是死了,也是死不瞑目。

甘棠給他抱了個滿懷,感受著他心裏的歡欣和喜悅,心裏覆雜難言,她可能是年紀大了,心裏死水無波,便是犯病時,感情也十分克制,不會像殷受這般,歡喜厭惡全憑喜好,半點不收斂。

甘棠動了動,示意他放開,“過一會兒再抱,我先給你施針。”

殷受不想松手,摟著她道,“以後再生氣,再不高興,也不要再說解除親事的話了,我不同意。”

甘棠拍了拍他的背,回道,“知道了。”她說也沒用,這等事只有當事人自己想明白了才行,先就這樣了。

“倘若我哪裏對不起你,你可以像先前那般踢我出氣都行。”

她不會傻乎乎問殷受還會不會像先前那般算計她,問了又是吵架,也不會問他對待感情是不是專一,將來做了王,會不會忌憚她權大勢大威望高威脅殷商而滅了她。

以殷受的脾性,十有八[九是不會留她的,這就是個死結,除非天上掉下一個大隕石,整個地球一起團滅,他們才有真正坦然相待的時候。

甘棠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就當長大前的一場狂歡,走到哪步算哪步罷,他現在還是儲君,說不定等他年紀漸長,看上旁的新鮮女子,他們就能相互狠下心,做真正的政客了。

在此之前,讓他們盡量和平共處罷。

甘棠往外掙了掙道,“你先紮針,紮完再抱。”

殷受松了手,也不去問她是不是只是擔心他的身體才順著她,這世上除了甘棠沒人會覺得要相互喜歡了才在一起,她沒掩藏她一點不喜歡他,他心裏也不喪氣,女子多盲婚啞嫁,只有甘棠不一樣,但他能保證,以後她一定會喜歡上他的……

她一旦做起事來就十分認真,無論是對什麽,要是對待戀情也這麽認真就好了,殷受看了一會兒,忍不住道,“棠梨,我們生個小孩罷。”

甘棠聽得手下差點不穩,看了他一眼道,“生什麽,我不生小孩。”她生來便沒有這樣的念頭,得了病之後,更沒有結婚生子的興頭了。

殷受也不生氣,只眉眼含笑地看著她,心情也不錯,甘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以後的商王,沒有子嗣也不介意麽?”

她一切基於兩情相悅的理念,也不知哪裏學來的,古怪得很,殷受試著理解她,也不欲壞氣氛,便道,“有自然是有的,但現在我不著急,我便不想將來的事,總不能因為害怕將來難過,便連當下這一步都不敢邁出來了。”

甘棠聽得楞了楞,沒再說什麽,殷受是心寬體也不胖,亡了國,轉身投進火海,也沒有在怕的。

人與人當真很不同。

雖說裏頭原因太覆雜,甘棠能答應處處看,已經是人生中很重大的一場突破了。

悲觀與樂觀,消極與積極,她和殷受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莫名其妙就絞裹在一起,頭疼無比。

殷受見甘棠不說話,便開口道,“棠梨,我餓了。”

甘棠應了一聲,起身先去吩咐唐澤送些飯食來,“清淡一些,送些米粥面食罷。”

“阿梨,快扶我起來。”

甘棠看他亮亮的俊目就知道他要作怪,但想著今日被她氣吐血了,又打算好好處一處,便也走過去,把他自床榻上扶起來,好在她武力值向來高,他高出她一個半頭的身形伏在背上,也不覺得有多重。

飯食許是先前便備好的,呈上來的很快,清粥小菜,還有兩樣是她愛吃的,甘棠給殷受盛了一碗,遞給他道,“趁熱吃。”

殷受嘴唇彎了彎,道,“我手臂擡不起來。”趁著重傷在身,多讓她伺候他一下罷。

甘棠挑眉,倒也挪到了他旁邊,當真安靜的餵給他吃了,又喝了藥,唐澤進來收拾完碗筷後,甘棠便拿出筆墨來,還是寫近來三五月的計劃,收拾那批暗地裏壞事的人,就成了第一要務。

甘棠做正事,殷受也不想睡覺,便只坐在旁邊陪她,只覺這樣的日子,再過一百年他也不會膩。

甘棠察覺他腦袋湊得越來越近,便往外推了推,“你是不是想親我?”

殷受耳根發燙,點點頭,“棠梨,我受了重傷,你親我一下麽?”

甘棠看了看他的唇,覺得實在有些荒唐。

殷受見甘棠盯著他的唇,不由抿了抿,道,“我剛才潔凈過了,很香。”

香齒美人,甘棠被他逗樂,覺得他這人實在有些特長,頓了頓,便當真偏頭在他唇上親了一下,順手將他耳朵裏還塞著的布拿出來了,好笑問,“有意思麽?”她心智有點動搖罷,畢竟他確實很喜歡她,兩人之間的關系擺不脫,這樣還自在些。

殷受半天沒回過神,臉上騰起來的熱氣讓他有些頭重腳輕,不知雲裏霧裏了。

甘棠看他飄飄欲仙,實在難以理解年輕人的想法了,鬧了這麽一通連日來煩悶的心情倒是散了個幹凈,甘棠伸了個懶腰,也不管他,徑自走到矮榻上,打算好好睡一覺了。

殷受拉住她,“去哪兒?”

甘棠被他握著的指尖動了動,實在有些不自在,清咳了一聲道,“我困了,想睡了。”

殷受心頭一熱,不免想得多,吞吞吐吐想表示自己十七,她十九,還沒張嘴就被妻子拒絕了,“別想。”是不是發展太快了,在感情方面她還是很保守的人,真要談戀愛,非得要先培養感情不可。

殷受看了她一眼,“我就是想想。”

想什麽,甘棠回道,“想也不行,猥瑣不猥瑣。”

殷受有些憋氣,她太奇怪了,這世上的女子,多半成婚當日才得見夫君,難道人人都能一見鐘情不成,“那身為你的夫君,我什麽時候可以想。”

為什麽非得要糾結這個問題,算起來他們才在一起第一天。

哪有在一起第一天就開房的,總得有個過程罷。

甘棠頭大,“等我愛上你那天。”而且他現在年紀還小,早戀便早戀罷,心智還不成熟。

那簡直和登天飛月一樣難了,殷受心知甘棠說得是真的,心裏急了,“要等幾個月啊?”

幾個月……

甘棠覺得幾個月混一混就過去了,大概是不可能的。

幾年,幾十年,不無可能。

殷受有些窒息,“等個幾十年,到時候我都老了,有心無力,哪裏還能疼愛你。”

什麽叫疼愛她,簡直了……甘棠心裏噴氣,“什麽叫疼愛我,小小年紀倒懂得不少,你再亂說。”

她事情還真多,她這古裏古怪的脾氣到底哪裏學來的,天上人都這樣?

殷受心裏雖郁悶,也懂得徐徐圖之的道理,自持身份,便也不在這件事上糾纏,今日能得她首肯,已經很不錯了,慢慢來罷。

甘棠沒再理他,徑自去了矮榻上,躺下來打算睡覺了,“我睡覺了,你無事也早些歇息。”

殷受點頭,“你怎麽還去矮榻,那裏不舒服,去床榻上睡。”

甘棠無奈,這裏就沒有結婚前先談談戀愛處處看之類的說法,在殷受看來,她答應了就是成親了,同床共枕才是常態,甘棠回道,“我自小養成的壞毛病,身邊十步以內有人我睡不著,我在這才能睡得好,你不用管我。”

殷受蹙眉,“那以後我們怎麽辦,歡愛後還得分房睡不成,我不想分房睡。”

咳!

這時候很有些浪蕩人,聽聽那些桑林雲雨的詩歌就知道,可比她粗野多了,甘棠很是難以接受,心裏憋氣不已,拉過被褥給自己蓋好,給殷受丟了一句,“歡什麽愛,二十年後再說罷。”

甘棠不留情面念想,殷受卻心情甚好,就在這坐著,看她寫的計劃,待心上人睡熟了,這才撐著起了身,把人抱回了床榻。

上了床榻甘棠只動了動,沒醒,翻了個身側躺著了。

她睡著的時候也好看,眉眼精致,睫毛很長,蓋在眼瞼下落出一片誘人的陰影,唇色粉潤,他還記得又甜又軟。

殷受當真湊過去親了一口,心說要換了旁的女子,這麽躺在他身邊,又是同意了要在一起的,他定然餓狼一樣撲上去了,偏生她心性地位放在這,他再想,也不敢亂來。

她敢這麽放心的躺在他身邊熟睡,定也是篤定他不敢對她如何了。

唉,他是天底下最幸運的男子,也是天底下最淒慘的男子了。

殷受一笑,把人攬來懷裏,讓她趴來他臂彎間,總算有了點夫妻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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