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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我們即是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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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澤去查了,說馥虞就是個普通的世家弟子, 除了吹樂沒有其它過人之處, 樣貌一般,也不是什麽有才之士, 又說聖巫女每每路過他家門前,都要駐足聆聽, 曲罷方才離去。

無才, 文武藝一樣不通, 樣貌也不怎麽樣,三十幾歲, 也太老了些。

甘棠的眼光可想而知。

下人來報聖巫女回來後誰也沒見, 自己待在寢房裏, 一直沒出來,晚食也沒用。

殷受本打算將馥虞擄回來給甘棠, 趕去竹邑見到馥虞真人以後,是半點興致都沒有了,眼皮都沒擡一下, 就折回了住處。

癡癡傻傻平凡無奇, 身體瘦弱不像個男子,這樣的男子, 如何能讓甘棠青眼有加。

殷受回去尋甘棠,仆女女奚正守在外頭, 見他來了,上前行禮, “見過王子。”

殷受讓她起來,沈聲問,“聖女怎樣了。”甘棠一身武藝難有敵手,十個羊族女都不是她的對手,被打了也實在稀奇。

這些年聖巫女與三王子常常來往,女奚知道兩人交好,也就沒隱瞞,回稟道,“回來讓婢子把門窗都鎖死,說無論如何都不要給她開門,好一會兒沒動靜了,看著精神不大好,婢子也不知是什麽事……”

殷受眉頭微蹙,讓女奚開了鎖,自己進去了。

甘棠正抱著個壇子坐在矮榻上渾渾噩噩的,面前攤著一塊絹布,上頭密密麻麻寫著些字和符號,殷受看了半天一個不認識,“這是什麽,新添的文字麽,看起來倒簡潔不少。”

甘棠精神不大好,卻不想把自己的情緒和煩心事帶給殷受,晃了晃腦袋不再想馥虞的事,回道,“是一種心經,教人戒色的。”她需要佛經,上輩子她就常常背誦來著,能讓人凝心靜氣。

戒色。

殷受失笑,看她眼眶還有些紅,心說到底是女子,眼睛裏有那麽多眼淚,大事小事都要嚎上一嚎,“你看得上馥虞,是他的福氣,你說一聲,他父母綁也得把人綁來給你,你坐在這傷神什麽。”他實在想不通,甘棠才學豐富非常人能及,為何會看得上馥虞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雲泥之別。

這野蠻人。

甘棠無語地看了殷受一眼,抱著懷裏的酒壇子喝了一小口,心裏發悶,“強扭的瓜不甜,不是兩情相悅,我要他幹什麽。”

兩情相悅。

殷受不懂,拿過她懷裏的酒壇子,本是不打算讓她喝了,聞了聞就樂了一聲,這酒一聞就知道兌了不少水,還不如洗酒罐子水來得濃,淡得都不能叫酒了。

殷受索性也不管她了,手臂枕在腦後,仰躺在她床榻上,看著她嘲笑道,“我看你是腦子壞掉了。”

甘棠心裏本就堵得慌,被嘲笑就更難受了,只這種難受又沒法對外人言,對旁人造成了困擾,馥虞沒跳起來算他脾性好,甘棠看了眼眼裏都是笑意的殷受,郁悶道,“我在很認真的難過行不行,你知道做出這種事有多尷尬麽?”

難過還有認真不認真的,殷受單純就是覺得高興,至少初初聽聖巫女因一男子大打出手時的煩躁盡數散盡了,殷受心情不錯,被推了也不生氣,只看著甘棠眼裏皆是笑意,眉目俊朗,“尷尬是什麽意思?”

甘棠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拿過酒壇子又悶了一口,“和你這個史前人類說不上話,你這個人,連成語是什麽都不知道,你知道我平常和你說話多累麽,說成語你都聽不懂。”

這麽生氣,生氣了就絮絮叨叨說胡話。

殷受越發樂了,“我不懂,你說給我聽便是,你看你這兩年來所作所為,又有幾樣是我懂的,我也沒再強拉著你去看殺人吃人了不是。”

提起這個甘棠越加的悲從中來,抱著壇子一口接著一口喝,說話也開始口沒遮攔了,“阿受你就吹罷,你這麽好,就不會在竹方養這麽多兵了,你防著我呢,我知道的……”

許是因為酒精的緣故,甘棠情緒更不穩定,說著說著就激動起來,“以為我頭一天認識你,當初因為我阻撓獻祭就要殺了我,我要是敢有貳心,肯定要被你擰下腦袋來。”

那是以前,眼下她有大才,加之她忠於王室,對他也不錯,比起她的才幹,祭祀不祭祀,信不信神明,往後退一退也無妨。

“我和阿父常常擔心被你和你父王殺,很累了,今日更是丟臉丟大了,一輩子的陰影沒得說。”

殷受即好笑又心疼,自床榻上坐起來,給她拿了塊擦鼻涕的絹布,笑道,“又不是什麽大毛病,哭什麽,你是大殷聖巫女,才能武藝比之男兒還勝出數倍,喜歡誰自管搶來便是,喜歡一個就搶一個,喜歡一雙就搶一雙,哭成這樣倒是挺稀奇。”

這什麽話,甘棠被他逗樂了,“跟你是說不通的。”甘陽甘玉也這麽想,甘棠就有點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惆悵感,在某些方面,這個時代的人沒有誰會理解她。

殷受有點不樂意聽甘棠這麽說,就道,“馥虞才貌皆無,無權無財,還文弱,你看上他什麽了,眼光差成這樣。”

‘心上人’被貶低,甘棠心裏不樂意了,當即反駁道,“要貌我也沒貌了,配他還是他吃虧,擅吹樂就是有才,我權勢滔天,富可敵國,又武藝超群,不需要馥虞錦上添花,反倒是他十分癡情,對羊羚忠貞不二,二話沒說就拒絕了我,往後還一心一意只要羊羚一個,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才是難能可貴的。”

一生一世一雙人。

殷受心裏一怔,將這句話來回在心裏念了幾遍,覺得她腦子壞得更徹底了,看著她比他小上兩圈的腦袋,忍不住伸手按了按,“我看你也未有多喜歡馥虞,不過閑暇消遣,自怨自艾罷了。”

甘棠一楞,拉下殷受作怪的手,怔怔問,“我自然是很喜歡他的,阿受你怎麽會這麽想。”

殷受順勢握著她的手,唇角也跟著彎了彎,氣定神閑道,“我拿父王的妾和你對比了一番,覺得你在這件事上實在虛情假意,你尋常也沒見多惦念馥虞,不過問不打聽,他頂多就是有些特殊罷了,在你心裏,只怕還沒工坊裏的高爐重要。”

也沒他重要.

殷受有些愉悅地想,馥虞家裏也有莊園田地,甘棠卻從未想過要把鐵犁和耕牛送去,還有送他的寶劍,阿母恨不得將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父王,相比起來,甘棠就差遠了。

甘棠聽得呆住,半響心裏竟是認同了殷受的話。

畢竟這種病本來就源自一種幻想,上輩子她幾乎沒犯過病,是靠藥物。

來這裏雖然認識了馥虞,但認識馥虞的時候她從竹邑剛回王都,心態已經改變了。

將近兩年的時間,她確實很少想起馥虞這個人來,除非是聽到熟悉的樂曲,或者見到他這個人,那些覆刻的愛戀才會從心底翻出來。

並且她沒有完全沈浸在疾病的幻想中,而是很克制,還有足夠的理智在,沒有對馥虞過分糾纏,也沒有對羊羚造成傷害,甚至對她和馥虞之間的關系還有正確的定位。

理智得她都不像一個鐘情型妄想癥患者了。

甘棠想著想著便有些坐不住,是激動和高興的。

這原本就是一種精神疾病,能找到替代藥物自然是好,硬是找不到,她也可以靠其它調節自己的心理機制,直到完全痊愈為止。

尤其是她現在有目標有計劃,殷商勢弱,朝堂腐朽,百姓們民不聊生食不果腹,她還期盼著解放奴隸的那一天,要做的事實在是太多,又何必糾結這些鶯鶯燕燕之事,浪費時間。

這種事和她要做的事比起來,壓根不值一提,她又何必費心!

甘棠精神抖擻起來,收了床榻上打算當日常做的心經,朝殷受笑道,“阿受,你真是聰明,確實,我忙著這些事的時候,其實壓根就沒想過馥虞,以後加倍努力做這些事,說不定我的病就好啦!而且好不好,也沒什麽關系了,我心裏已經不在意了。”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這只是她一生中微不足道的一點小事,算不上巨浪滔天,她又何必在意,外頭有更廣闊的天地,等著她去闖一闖,照著她喜歡的樣子,勾畫出一副海清河晏的太平盛世來。

甘棠把酒壇子搬到一邊,坐到案幾邊,把她寫好的計劃書拿出來,朝殷受招手道,“阿受,你過來看,我把分配牛耕的計劃書弄好了。”

甘棠這麽快就好了,而且壓根沒有朝著殷受希望的走向。

殷受有種美酒喝到半截噎到脖子的錯覺,坐過去後頭一次不想看她寫的東西,只漫不經心地問,“棠梨,你覺得你的病麻煩,其實你有沒有想過還有另外一種辦法。”

甘棠聞言看了殷受一眼,見他是真想幫她治病,心裏倒是微微一動。

這時候精神異樣或者癡傻的人,會被認為是神明降罪的惡源,通常一經發現就會被立刻燒死,殷受卻是從一開始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說明他心裏可能和她一樣,對神明那一套未必有多虔誠。

否則他哪裏能容忍她存活於世,早在知曉她不信神明時就弄死她了。

甘棠朝殷受輕聲問,“那日高爐爆炸,阿受你怎麽不和微子啟一樣,以為是神明降罪呢。”他維護祭祀和迷信思想,大概只維護對殷商有利的那些。

到底如何,只怕殷受心裏清清楚楚,能接納她的存在,就是證明。

殷受看了甘棠一眼,避而不答,只道,“棠梨,你犯起病來會同時看上兩個男子麽?”

甘棠搖頭道,“那肯定不會了,心悅兩個人,那就不是真正的心悅。”她的一切感覺和情緒皆來自於幻想,幻想完美圓滿的戀情,一心二用顯然不符合完美的標準。

這想法倒是很稀奇,只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殷受看著甘棠,目光灼灼道,“那棠梨你可以考慮看上一些不會給你帶來麻煩,也不會讓你尷尬的人。”

甘棠一楞,問道,“誰?”

“我。”殷受爽朗一笑,“我們即是好兄弟,也這麽熟了,相識四年之久,這點小忙,幫一幫也無妨。”

甘棠吃驚得張大了嘴巴,接著哈哈樂了起來,笑得肩膀聳動,所以說殷受這個人,只要不觸及他的原則底線,還是挺好的,這都把自己給祭出來了。

殷受被她笑得耳根發熱,卻沒有挪開目光,反而四平八穩坦坦蕩蕩道,“阿梨你可以拿牛耕和鐵犁,和兵器來換。”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甘棠連連擺手,樂道,“阿受你不必如此,兵器暫時沒有,牛耕和鐵犁我已經給你和商王的莊園田地都規劃了一批,商王第一,你的排在竹方後頭,不出半年,一定能給你運過去。”

她真是沒眼色透了,相比起對著那些莫名其妙的男子發癡,他覺得還是對著他比較好一些,一來不想她的病漏給外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二來她哭唧唧的模樣實在難看,她就算犯起病來糾纏於他,他也不會打她,殷受就道,“兵器暫且不要也罷,阿梨,你可以再考慮考慮。”

他還真是為殷商中興費盡心思了,同時也說明殷受認同了她的所作所為,並且會支持她了,這是一件好事。

甘棠搖頭道,“我這病古怪得很,不是說犯就犯的,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不能缺,而且我也不在意這件事了,阿受,我想廢除公田,全改成上貢。”

上貢是稅收的意思。

這時候的土地制度是井田制,九塊地裏有一塊公田,由庶民們集體耕種,所得上繳商王和領主,另外八塊私田也要上繳一定比例的收成。

公田和集體耕種這種形式,過於烏托邦和理想化,不利於提高糧食產量,還不如一道廢除了。

殷受對農事也上心,公田的事他心裏清楚,早已名存實亡,廢除了有利有弊,但利大於弊。

乘著推行牛耕,一並剔除了也好。

殷受點頭應了,看過甘棠定的貢糧數,沈吟道,“這個數太低了,你剛剛下手做這些事,不可太急,上貢的糧食不能比先前的少,否則朝中那群老頑固不答應,鬧起來,你什麽事也做不成。”

貴族世家的利益哪裏是那麽好動的,甘棠聽了殷受的話,想想覺得有道理,便重新定了個量,心說這一兩年,只能盡量想辦法提高耕種效率,還有糧食產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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