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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他都不需費心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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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程這一日甘棠只在祭祀禮上匆匆露了一面,並沒有多待。

回府後甘源看著她唉聲嘆氣,囑咐道,“占蔔之術要好好練習,阿父讓甘陽陪你一道去,照這麽看來,殷受並不是空有武力的傻大個楞頭青,不好對付,你和他相處時得更加小心了……”

甘棠點頭應了,甘源接著道,“……戰場上刀劍無眼,你身手再了得也橫不過千軍萬馬,當真打起來,你別往跟前湊。”

“還有兩個侍從跟著你,他們身手好腳程快,出了什麽事立刻送信回來給為父,知道了麽?”

甘棠點頭,甘源又愁道,“阿父也不知你是怎麽回事,身上的毛病不少,樣樣致命,這一路你都得聽你兄長的,你得盡快適應過來才是。”

甘棠點點頭,知道甘源可能給她準備了些‘禮物’,心裏雖是排斥得發慌發悶,卻也沒拒絕,她知道這些都是遲早要面對的事,越早適應越好。

甘源囑咐了一句又一句,愁得頭發胡子一把抓,看著甘棠聽話地一一應了,面露不忍,終是神色覆雜地擡手在她頭上輕輕拍了拍,“好罷,你年紀實在太小了,倘若實在不行,你深居簡出便可,聖巫女高傲些也想得通,你身上傷也還沒好全,別逞強。”

甘源說了小半個時辰,零零碎碎衣食住行,什麽都要提一提,甘棠聽得有些恍惚,覺得這大概就是老父親送女兒遠行上學時的情形了,送了一程接一程,囑咐了一句又一句,萬般牽掛。

“你長這麽大,還沒出過這麽遠的門呢。”

甘棠就笑道,“阿父胡說,上次不還去了次陽地麽,來回一兩個月的,也算出遠門了。”

甘源道,“那怎麽能一樣,那不是為父也一道去的麽?”

甘源揉了揉眉頭,唉聲嘆氣,甘棠也有些眉眼發酸,雖說養她的時候目的不純,但畢竟養了十年,又花了諸多心血,哪裏還有那麽單純的利用和被利用……

她與甘源,不管是朋友,是師生,還是父女,總歸是一份十年的感情在這,否則甘源也不會縱得她十歲不得不出山時才出山,縱得甘陽甘玉對她如珠如玉。

甘棠開口問,“阿父,我二兄呢。”

甘源沒好氣道,“吵著要跟著一起去,被為父關起來了,他那狗脾氣,正撓門呢。”

甘棠莞爾,拿了一張絹布,提筆給他寫了一封信,大概意思是她想要張船,可以放湖裏泛舟賞景,撈蓮藕吃,希望她回來能見到一艘漂亮的小船。

這時候船比馬車還稀有珍貴,要弄出來,可得廢他不少力。

甘棠寫好將絹布給了甘源,甘玉膽子大,平日就天馬行空的,保不齊真會偷偷跟著去竹方,甘源看了也覺這辦法好,父女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外頭甘陽來請,說是要啟程了。

甘陽年紀大了,與甘源越發沒什麽家常話可說,甘源交代兩句政務上的事,便擺手讓甘棠和甘陽走了。

出了府甘陽便問道,“棠梨你和三王子是怎麽回事,大兄去了鄭地一趟,回來聽甘玉說他常常來府裏,成日待著不走人,是看上你了麽?你呢,待他如何?”

甘棠無奈,“沒有的事,他年不過九歲,哪裏來這麽多心思,估計小孩心性,過段時間就好了。”

甘陽點點頭,邊走邊道,“外頭都在傳三王子心悅於你,成日往你跟前湊,日日洗手做羹湯,你看不上他最好,商王多妻,我和阿父管不了他,怕你吃苦。”

都想這麽遠了,甘棠啼笑皆非,心裏又有些發暖,握了握甘陽的手道,“都是以訛傳訛,咱們不管它,過一久,流言自然就散了,大兄莫要擔心。”

仆人牽了馬來,甘棠上了馬,帶著幾個仆從,打算去郊野與商王匯合,只剛出了鬧市區,就被人叫住了。

“聖巫女!”

她臉上帶了面具,遮住了半邊臉,若非熟人,斷然不會認出她來。

甘棠勒馬駐足,回頭見是武三平七幾人,心裏詫異,擺手讓他們都起來,朝旁邊亦勒馬停下來的甘陽解釋道,“是武三他們,在陽地隨我一道鬥獵認識的。”

平七沒起來,只擡頭看向甘棠,目光明亮又忐忑,“我們想跟著聖巫女一道征伐己方,這幾個月我們勤練騎射武功,不比大兄他們差,聖巫女讓我們跟著一道去罷,我們絕不拖後腿,遇到危險還可以保護聖巫女。”

武三小六也滿是期盼地看著她,甘棠有些頭疼,問道,“家裏父母同意麽,回去罷。”

平七搖頭道,“那時候被送進山林,我們什麽都不懂,連雞都殺不死,家裏人就是讓我們去送命的,活著回去還遭人嫌棄,我們也想通了,鬥獵的時候聖巫女救了我們好幾次,我們的命就是聖巫女給的,以後聖巫女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讓我們幹什麽我們就幹什麽,往後和家裏人沒有關系了。”

啟程的時間快到了,甘棠看了看平七幾人,陡然出手朝平七揮了一掌,平七有些錯楞地睜大了眼睛,站在原地呆呆看著她沒反應,倒是旁邊武三年紀稍大些,看出甘棠的意圖,上前接了幾招,雖說應付起來還十分狼狽,但確實比三月前好了不少。

甘棠收了手,點點頭道,“戰場上刀劍無眼,我亦難護你們周全,可想好了?”雖說她不會親自上,但難保沒有意外發生,她原來生活在和平的紅旗下,能不能面對戰場還是未知數,介時沒工夫顧及他們,動輒是丟性命的事,不可玩笑。

平七重重點頭,“與其在家蹲著,不如去外頭闖一闖,我們都想好了,以後但憑聖巫女吩咐。”

甘棠看他們決心堅定,心說也罷,斟酌道,“你們三人十日後啟程,若能追來竹方,便來罷。”十日不長不短,足以讓他們想清楚是不是當真要這麽做。

三人皆是大喜,紛紛拜謝,“多謝聖巫女成全!”

甘棠點點頭,與甘陽一道策馬往郊野去,邊走邊朝他解釋道,“他們要是真來了,我請教我的師長給他們指點武功,以後當真以我為首,為我所用,倒也是一樁好事。”

甘陽讚許地點點頭,“做得不錯,棠梨你其它方面都很好,就是膽子還得再練練,今晚商王在許地留宿,那裏有我們的牢圉,今日便開始練習罷。”

牢圉是養馬養牛的地方,是甘家的買賣生意,甘棠點點頭應了,她明白甘源的意思,畢竟一個拿不起刀殺祭品的聖巫女,實在不合格,此次征伐己方,無論勝與敗,她都得應付這樣的場面,倘若當眾出了醜,就要貽笑大方了。

他們去的時候剛剛好,甘棠與商王見過禮,殷受和微子啟也在,眾人奇怪的目光讓甘棠很快想起甘陽說的流言來。

甘棠只做沒看見,微微落後商王,上了自己的馬車。

微子啟驅馬上前,目帶關切,“聖巫女近來可還好,送去的白犬可還喜歡?”

商人尚白,白色的動物在他們看來都帶有祥瑞之氣,經常拿來當寵物,微子啟給她送了一只,不過給甘玉扔出去了,微子啟未必不知,只這時候揣著明白裝糊塗,非得要上前來湊熱鬧。

甘棠還未說話,甘陽上前來擋了,冷著臉沒給半分面子,直接說她正休息,不便相擾。

微子啟也不生氣,依然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好脾氣的驅馬走遠了。

接著殷受要與她一道乘馬車,也給甘陽擋在了外頭,殷受便說她先好好休息,晚上他再來尋她玩,又往商王的車架去了。

甘棠總算清凈了,在腦子裏翻過無數的血腥畫面,連鬥獵那日被老虎掏爛腸子的屍體也強迫自己回想了好幾遍,用來練自己的膽子。

甘棠給自己下心裏暗示,兩三個時辰過後,覺得精神力足夠強大,竟也慢慢平靜下來。

日頭偏西的時候一行人到了許地,商王住進驛館,士兵們安營紮寨地安頓下來,甘棠沒有睡,一直等著周圍都安靜下來,這才換了一身黑衣常服,和甘陽一道去甘家的莊園了。

只她實在高估了自己的精神力,事到臨頭一樣犯慫,跟著甘陽越是走得越遠,心跳便越來越快,腳步也不若先前那般爽快利落了。

發軟的腿告訴甘棠她做再多心裏暗示都沒用,害怕就是害怕,她真的不想幹這樣的事,排斥得她真的想跟甘陽說回去罷,下次再練習好了。

甘陽知道妹妹的脾性,見她腳步漸漸慢下來,心裏即無奈又疼惜,拉下臉上的面巾,握了握她的手安撫道,“別怕,沒事的,就快到了。”

甘陽即困惑又心疼,這是他全家人都想不通的事,羌人、戎人、俘虜,人眾,奴隸這些品類甚至不如牛羊珍貴,不過是讓甘棠殺羊宰牛,她為何就怕成這樣了,她若是尋常人,不想見這些場景,不見也罷,可她是聖巫女,承接天下人祭祀的聖巫女,適應這些事、甚至親自做這些事,都是必須的。

甘陽看著目光慌亂的妹妹,心裏嘆了口氣,開始想著實在不行的話有什麽其它辦法,能解這個死結,輕聲安撫道,“沒關系的,小棠梨,放輕松。”

甘棠帶著鼻音嗯了一聲,跟在他身邊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

都是事先安排過的,牢圉很大,看門人出來給甘陽行禮,甘陽交代兩句,很快也離開了。

夜裏很靜,涼風吹過,甘棠打了個哆嗦,這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越是走到裏面她越是腳軟,腦子也跟著渾渾噩噩的東想西想,越是給自己加油打氣,越是渾身發冷,等耳邊聽見哼哼的聲音,這才發現兩人停在了一個寬大的柵欄前,裏頭躺著幾十只白白胖胖的活物,白的在夜裏清晰可見,不是豬是什麽。

甘棠腦子一清,偏頭看了看身旁的甘陽,結巴問,“豬?”

“嗯?”

甘棠忙換了個詞,“豕,大兄讓我來,是讓我殺豕麽?”

甘陽伸手在甘棠頭頂大力揉了一把,給她遞了把刀,低低應了一聲,“慢慢來罷,先把這些全殺了再說,那些羌人、俘虜,祭品,和牛羊是一樣的,棠梨你慢慢來,總會習慣的。”

殺這些對現在的甘棠來說沒什麽難的,雖說可能沒用,但總要努力試一試才成。

甘棠幾不可覺地松了口氣,接了劍,進去提刀就砍,淒厲的叫聲驚動了四周的飛禽走獸,甘棠殺得渾身是血,手臂麻木,不到半個時辰的工夫,將柵欄裏三十幾頭豬全放倒在地上了。

濃郁的血腥味在夜空裏蔓延開來,甘棠渾身是血的走出來,朝甘陽喘氣道,“大兄,我全殺完了。”

甘陽看她神色如常,稍稍松了口氣,拉過她道,“走罷。”

不遠處靠在樹幹邊的殷受聽著耳邊畜生的慘叫聲,再看著在牢圈裏屠宰的甘棠,嘴裏叼著的甜草掉在地上好半天,他的嘴巴都沒能合上,等甘棠從圈牢裏出來,這才下意思矮身藏在了樹林裏,看著兩人走遠的背影,心說難怪壓根不喜歡神明,也甚少在大祭祀禮上露面,一個對人的品類有認知錯誤的聖巫女,不得不說是匪夷所思了。

選擇甘棠做聖巫女,大概是甘源等人一生中最大的敗筆,殷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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