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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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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開一開始在彼境的回憶而掠至唐土,畫面以第一人稱視角靜默延展,交替切換。如何去塞北,如何殺死水妖,如何誤殺卿澈,如何與燁失散,如何被池深救起,如何擊退山賊……隨即記憶的影像由於沈昔的不適出聲而波動了一下,跳至如何進入蘇州城,如何在舒家別院見到紫梔……

燁避過眼,一股窒悶束住呼吸。他自然想知道她都經歷了些什麽,想知道關於她的一切,但是,是由她自己說來,而不是以這種粗暴恥辱的方式……

隨即,察覺到身旁兩人的呼吸似乎變亂了,他轉頭,發現光球內的身影變來幻去始終是同一個人。

白衣翩翩,俊美如玉,明明是黑發黑瞳,不同的長相和眼神,卻讓他腦中閃過蘇州城外的那個金瞳男子。他看到那人穿越滿河星光遙遙望來,目光久久不散,他看到那人以及暧昧的距離充斥了她轉身而見的第一縷視線,他看到那人護著她對那紅衣少女擊出一掌,抓住她的手似乎和她爭吵,他看到那人在星光柔軟的月下向她許諾,他看到那人尾隨她出游嬉鬧林中,他看到那人,幾步追上她,一把將她撈入懷裏……

覆制顯像的記憶是沒有聲音的,只有寂靜交疊的畫面,卻可以通過唇形大致看出對方在說什麽。燁只覺得一股銳痛就這麽直楞楞刺了進來!

心跳慢了半拍,一種極為迫切的破壞欲不知從哪兒生了出來,讓他恨不得將那礙眼的身影剁掉!恨不得將那光球一腳踹碎!

那個唇形,用唐土的話念出來就是。

我喜歡你,沈昔。

沈昔忽然低頭,又是一陣難以忍受的嗚咽,連帶著光球被震得再次一顫,畫面也再次受震打斷。亞多拉大怒,一把拽住她腦後的長發迫使她擡頭,同時另一只手以三指伸向她的額頭,仿佛扣住了什麽東西,用力往外拉。

“大人!我請求拿出沈昔的記憶,這人有大疑,她在有意阻擾我們查看!”

“準了!”幾乎是亞多拉請求的同時,梅薇思已經立即下達了命令。

剎時間銀色光霧聚集在亞多拉弓起的三指間,另一端則深紮入沈昔額頭,並隨著他手臂的用力而被一點一點外拉。

“不要,不要奪走它!”沈昔痛呼出聲。可是她身體受了束縛,那裏抵得過準備充分的亞多拉。

光霧被抽離為銀鍛般的細煙,眼見就要剝離額頭,沈昔突然擡手,沖著左手食指用力咬下!

鮮血灑珠般飛濺。犬齒大力壓下,皮開肉綻,硬是把骨頭也咬出了個牙印!

亞多拉大驚,想要打開她的臉,卻已經來不及。血色光刃突然從傷口處暴漲,帶著暴戾之氣直他的臉頰,讓他本能地後仰,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沈昔的咒語已經完成!

血光如毒蛇信子,嗖地彈射而出,瞬間裹住了光霧與細煙,卻不將它們灌入額頭,而是拖至她的胸口,形成一道符文,然後全部穿入胸膛,沒入心臟之中,消失不見!

而沈昔亦昏了過去,淡紫長發與月白裙裾鋪展,仿佛綻放於雪地之中的柔軟花朵。鮮血自手指傷口不斷滾出,卻一時不被吸收,瑪瑙一般顫巍著匯集於雪白長絨之上,一眼望去觸目驚心。

“賤人!竟以血為誓封印記憶!”亞多拉難得失態,怒罵聲中竟帶了些恐慌。

他舞動食指,在沈昔額上急速勾勒契文與光弧,指尖過處有短短銀色光痕一閃即逝,卻再無其他變化。

這是查探記憶的法術,此時已完全失效,因為沈昔的腦海中已是空白一片。

亞多拉額上微汗,指尖微抽,又連續繪了另幾種圖紋,仍是半點不起作用,最終面沈如水,顫抖出聲:“記憶封印……只剩覺醒本能!用這種方式擺脫控制,好深的心思!”

鮮血是生命的象征,是層次極深的束縛,一定條件下威力非凡。沈昔力量受制,便以血為誓,以覺醒者飽含靈力的血液和強大意志為基礎立下的血誓,找遍彼境也不見得有人能破除。沒有記憶,便再沒有精心培養出的主觀牽絆,便再不會受人擺布安然候著血祭儀式,只會在本能作用下選擇覺醒!

梅薇思聞言,臉上霎時褪去血色,眼中已是一片慌亂:“不,絕對不能讓她覺醒!老師!彼境不能淪為神族玩物!”

亞多拉臉色黑沈,眉心深皺,沈默許久之後,瞳中閃過一絲戾色:“本想給她留個好死法,是她自己不知好歹!……做活屍!哪怕是撐得一時,只要點燃荊棘便可以。”

梅薇思大驚:“活屍是封禁多年的邪術,難度極高,不論成功與否,老師都可能力量盡廢……”

咒醫卻沒有半點猶豫:“不能觸動防禦結界,又要抑制覺醒本能。消去意識,洗去人格,永不叛主。只有號稱最堅固契約的活屍從屬契約有可能拖延神族契約的啟動時間。這是眼下唯一可選!”

“可萬一失敗,反噬,甚至是反而促成覺醒,這……”梅薇思的聲音輕細,語氣遲疑而凝重,到後面甚至低為自喃,眼神卻漸漸鎮定,變了又變。長久權衡後,她終於擡頭,微啞著聲問:“沒有其他辦法了?”

咒醫緩緩搖頭:“儀式在即,這是唯一的辦法……”

梅薇思轉頭看了一眼昏迷於地的沈昔,眼中閃過一抹厭惡,然後深吸一口氣,對咒醫行了一禮:“論失傳封禁之術,老師是彼境第一人。彼境的命運都已掌握在老師手中,拜托老師了。”

咒醫肅然,拂衣單膝下跪,右手握拳胸口深鞠躬,回以最為莊重的大禮。

有了應對方法,心中稍緩,梅薇思輕舒一口氣,松了表情轉頭望向燁,卻只見他怔立在原地,側影寂寥,竟似乎已失魂落魄。

心中便霎時蒙上一層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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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醫留下善後,燁強斂情緒行禮告退,跟著梅薇思下塔,心中竟是越來越痛,一股怨怒淤積心中,壓得仿佛連胸口契約都要跟著升溫。他本就神色冷淡,這會兒更是面沈如水,渾身上下散發著拒人千裏的冷意與隱約若現的暴戾之氣,讓氣氛一時壓抑至極。

梅薇思心中原本不快,此刻更被這古怪氣氛弄得心煩意亂,但到底心中有他,困惑之餘強打精神提起一個又一個的話題……可惜無一得到回應。空寂的樓道裏只回響著冷硬腳步聲與她自語般的可笑聲音,讓人挫意頓生。

她心中郁悶,想起入塔前燁態度的軟化,暗自又將沈昔翻來覆去咒罵了幾遍。

不過三四層的樓體長度,卻好似用了可以拿“漫長”來形容的時間。快到出口時梅薇思不覺加快速度,幾步跨出塔樓。陽光瞬間灑遍全身,光線驟明,她卻半點不覺輕松,因為氣氛絲毫不見松緩,甚至又更繃緊一層——

身邊之人的冷意與排斥在此時已纖毫畢現,讓她心中發寒。

忐忑、懷疑與不安更甚,她強作鎮定,有意無意地將話題轉到了沈昔身上。但不論她怎麽聒噪叨嘮,怎樣假意惋惜甚至尖酸咒罵,燁始終陰沈著臉色默默前行。他腳下不停,速度又頗快,很快便走到她前面,卻依舊一言不發,甚至不看她一眼,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

梅薇思從未受過這種忽視,委屈至極,顧不得禮節伸手抓住了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要讓他回頭,讓他重視自己!

卻只得到他微頓一下,冷冷一瞥。

一顆心霎時沈入水底。

梅薇思血統高貴、靈力強大,自小被捧在手心長大,向來眼高於頂,能入眼的人寥寥無幾。燁是唯一一個長久盤踞在她內心深處的人,可自第一次見面開始,他就從未把她放在心上。十三年前初見,尚留有貴族覲見的疏冷禮節,而四年前重逢,竟連眼神也改變了。她被從他的記憶裏抹拭幹凈,原因是沈昔,而現在被他視若無睹,竟然又是因為沈昔!

她心中酸澀難受,一股怨氣全算在了沈昔頭上,語氣不由更加刻薄,強作冷靜傲慢道:“怎麽,難道護者大人能反駁?”

燁不回答,轉頭繼續前行。梅薇思脾氣上來,猛得又拽住了他,迫使他停下來,卻無法讓他回過頭。

“你不做反應,是默認了?”

“有什麽意見就說出來!”

“不過是四年契約,難道連對位尊者的基本禮數也失卻了嗎!”

“你看著我!”

見他一直不停,她終於耐心盡失,一口氣趕到他面前,攔住他,仰視他,想看清他的表情……卻被他眼中凝聚的一線殺意所震驚。

“暗殺者是你的人,那枚魂戒是你的私人珍藏。”

“你記起來了?你記得我是誰?”無心計較他語氣中的寒意,梅薇思欣喜出聲。魂戒能在不傷害肉體的情況下抽取、禁錮甚至吞噬、粉碎掉靈魂,而這一枚更是神族皇室所有,威力非同小可。那是她偶然得到,花費好大力氣才瞞過城主和咒醫小心珍藏下來的。

十三年前,當她意外地在生日宴外的花園裏撿到那個冷淡少年時便立即被他吸引。她從沒討好過人,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討好他,只獻寶一般傻傻地捧出自己不惜以身體為容器,小心珍藏的禁忌寶貝,半點沒考慮可能引起的危險。她對他全然信任,滔滔不絕地講述其中奧秘,以為這樣便可以吸引他的註意力,卻以失敗告終。

但現在看來,那並不是毫無用處。那麽他也知道府邸的事情了,也看到了她的努力和用心,可為什麽他的臉上卻找不出半點認同和感激?

她被那愈見黑沈的臉色駭到。那瘆人的冷意仿佛狠狠的耳光,將她剛起的欣喜扇得幹幹凈凈。

……他竟然,竟然以那樣陌生可怕的眼神看著她,仿佛見到了十惡不赦的仇人,仿佛會突然暴起將她碎屍萬段!

對危險的本能驚懼激發了體內刻意壓制的不安和懷疑,無數個疑問與推測在她腦中瘋狂糾纏。梅薇思憶起下塔前,燁眼中那縷來不及掩藏的失落與痛楚,心中驀地炸開一陣驚雷。

“你看上她了,看上她了對不對!所以你才露出那種表情!”

燁冷然的眼中有短瞬的波光一閃即逝,卻半點沒逃過梅薇思的眼睛。她呆住,只覺得手腳發涼,心臟中像被紮進了什麽東西,急切切地痛著,卻拔不出來,擺脫不得。那懷疑與不安竟然是真的,這真的可笑之極,可她卻半點笑不出來。

“你竟然看上她!”她終於理智全失,沖他尖叫大吼,早已顧不得什麽城主形象。驚恐、嫉妒、憤恨、焦躁、委屈、苦楚……各種情緒翻卷而來,將她緊緊包裹,讓她無法呼吸。此時此刻,她只想發了狂地大叫,為了報覆自己所受的恥辱,為了發洩心中的傷痛,亦為了阻止他!阻止他!她必須要阻止他!

“她根本不是人,她只是神族契約制造的怪物,她是會毀滅整個赤族的災難!”

“難道你還記不起你的親人們是怎麽死的!是她!是她!都是因為她赫安敏斯特才會被滅門!”

“她根本不可能看上你,她看上的是那個可疑的神族,她甚至為了他封印記憶!你醒醒吧!她早已與神界勾結!”

“她不可能拿蒼族禁制去換你那些毫無作用的感情!她只會欺騙你、利用你,用你來幹擾我們的視線,用你來逃脫我們的控制,用你來完成契約!那才是她的本能!”

“只有我,惟有我,一直看著你,等著你。燁·赫安敏斯特!你知道的,我已為你思念了整整十三年!你看著我啊!”

話到急處,她呼喊出聲,最終把自己隱藏多年的情愫也一同傾吐出來,一顆心被各種情緒搓揉著推動著,猛烈得像是要跳出胸膛!

卻只得到他低沈冰冷的聲音,一字一句刺入她心臟。

“你要殺她。”他的眼中已沒有半點溫度。橘紅本應該是溫暖的色彩,此時卻寒到極處,駭得她倒抽一口涼氣。

但她的驕傲與自尊又怎麽會允許她因情敵而示弱,越是高壓越是不肯低頭,強作輕松地大笑。

“是!我當然要殺!為什麽不!不止我,全彼境的人都想殺她,我只不過做了個範例!如果不是因為父親擔心我的安危而把契約指派給你,我恨不得親手燒死她!告訴你,不僅僅是這一次,她自小到大很多次暗殺都是我安排的!她的身體想必還記得被毒蟲覆蓋的滋味,那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美妙滋味……哈哈……你幹什麽擺出這種表情,你以為你看上她便能改變一切?不!不能!我告訴你,根本不可能!不要忘了,最後親手燒死她的人可是你!哈哈哈,太可笑了,明明最終殺掉她的就是你自己,卻還要在這裏做什麽惡心表情……”

話音被截斷,因為燁的長劍已瞬間架至梅薇思的脖頸,映照出她怨恨欲狂的表情。

從她截住他的步伐開始便有衛兵註意到了兩人之間的異常氣氛。但由於她向來喜怒無常,眾人也不敢貿然接近,只裝做不知而藏在遠處,這會兒全大驚失色圍了過來,卻不敢靠得太近。

梅薇思瞪大雙眼,全身顫抖,心中痛到極處。他終於有了反應,終於被她激怒,她的話不再是毫無作用,可為什麽卻是這種形式。她挖苦他的每一句話,又何嘗不是在往自己身上捅刀。她嘲笑他的每一句話,又何嘗不是在嘲笑執迷不悟的自己。

卻只得了這麽個可笑之極的回應。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刻意地避過她的問題而註意其他的事,這避過的內容,卻恰恰才是他心底的真相!

他愛沈昔!這便是最根本的真相!

而不是她,不論她為了他變成什麽樣子,討好也好,卑微也好,發狂也好,根本得不到半點關註!

“只有我才能殺她。”他的聲音緩慢清冷,眼神冰寒。

梅薇思心中的所有希冀坍塌殆盡,失語半晌,終於慘笑出聲。

“你是在宣稱,她是你的所有嗎?呵……呵呵……可惜她喜歡的是別人!她能為了別人封印記憶,卻給不了你一個眼神!她不愛你,她不愛你!你以什麽樣的立場來說這些話?你又有什麽資格來宣稱?不過是個殺人者!你得不到她,便來我身上發洩怒氣是嗎!”

話落,燁的眼神瞬間崩亂,仿佛冰面開裂,冷光盡碎。他猝然收劍,轉身便走。士兵攔他不住,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不顧危險直接逆空遁去,而沒有梅薇思的指示又不敢追擊,一時無措。

任誰看著,這都是年青氣盛的護者嚴重觸犯了代城主的威嚴並囂張離開。

只有梅薇思明白,他逃得有多狼狽。

亦如她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沈昔是在有意隱瞞路少。。嗯 怎麽說 算是直覺隱瞞吧 外加也不想讓燁知道後面那句話

至於記憶。之前寫江南篇的時候我說過我刪了約會章……

其實就是本來一開始是有寫路少有時候半夜去她屋頂守著,還有一次是2人外出約會的說……後來因為嫌劇情不緊湊給刪了。但是刪了後,這邊回憶就出問題了……

這個小bug需要修修 我就暫時不改了

下章梅薇思番外,今天一起發。其實一開始我是寫在正文裏的,因為本身就跟正文劇情直接連接的。

但是精簡後還是好多。。所以算了還是放番外吧 反正又不影響主線

伊歐你就是欠收拾

話說屋裏有好多小蚊子 到底哪裏來的 夏天了蟲也多了好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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