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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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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裏的女孩子虛脫一般,他聽見她顫抖的聲音喃喃重覆。

“我看見她們了。”

唐格說的他們(她們)是指當日已經逃走,但是卻一直沒有消息回來的那些人。

今天她按照慣例出去尋找食物,這一次,因為近處可以吃的東西已經被搜刮的差不多了。唐格越走越遠,一般來說,她每次取水的地方,都是在距離最開始塌陷的洞~穴不遠的一個凹坑。

但是因為最近一周的動作加上白日烈日,這裏的水源基本上已經汲取幹凈了,所以唐格不得不繼續往前走。

掩骨荒原裏面,沒有大的參照物,每一次外出搜尋的時候,她大多是看著天上的太陽為參照。但這回會越走越遠,等到唐格回過神來的時候,太陽已經開始西落。晚間的荒原很容易碰上毒物,她正準備往後走,便在這個時候,突然看見前面有一處小小的水光在低矮的灌木叢縫隙間閃現。

荒原裏面有水的地方,一般也會有很多其他動物前來覓食,唐格在觀察一段時間之後,這才慢慢地靠近水源,果然在裏面發現一條小小的溪流,這些仿佛地下湧~出的溪水,漸漸匯總到一起,越是往前走,水流越來越寬,最後竟然能聽到潺~潺水聲撞擊岸邊石塊的聲音。

她立刻將蛋殼裏面裝上水,正預備拎著往回走,今天雖然沒有什麽收獲,但是洞~穴殘餘的蛋清還是勉勉強強能夠準備一頓晚餐的。唐格正想著,忽然一陣風從前面的林子吹來,鼻尖頓時聞到一股淡淡而奇怪的香味。

她心頭一動,緩緩順著灌木叢往前走,果然越往前面香味越來越濃、越來越濃,這既像是烤肉的味道,但又帶著一點點說不出的腥味。

是火烤的味道?唐格心想,難道是之前已經離開的兵士?但是,他們既然安全了,為什麽沒有回來找傅婪呢?是以為他已經死了嗎?

越是往前,火光越來越明亮,透過一片樹叢,唐格突然看見了他們在烤的是什麽東西!

那是一具被切開的屍體,火光中甚至還能隱隱看見女子的乳~房,滋滋冒著黃油,她猛然捂住嘴巴,心頭一陣作嘔,渾身顫立,那一瞬間,手裏的蛋殼幾乎落地,她生生拽住了。

過了好一會,才一步一步退後開始往回跑,結果在路上一不小心摔進了水裏,一身濕透。

洞~穴中一瞬間沈靜。

傅婪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女孩子的身體,帶著透骨的涼意,他的眸色一暗,面色冷峻,卻最終先輕輕嘆了一口氣,關於聯邦的戰時優先避險條例,那些兵士的做法的確是有前例可循的,但這樣的做法,早在聯邦成立,重塑秩序的時候,就已經被明令禁止。

“我知道了。”

唐格說完,面色還是蒼白,靜靜頓了一秒,然後突然哇啦哇啦吐了起來,其實一天根本沒有吃什麽,但是就是胃裏面滿滿的,好像還有什麽東西,惡心在心裏頭,非得要吐出來才能稍微輕松一點,

她的聲音顫抖:“他們怎麽能?!他們怎麽可以?這根本就是畜生才會做的事情!”唐格舌頭有些打結。

恐懼、戰栗,說不出的惡心,全部積壓在心頭。

傅婪:“荒原裏面吃的東西有限……”

她猛的擡起頭看著傅婪:“你的意思是,覺得這樣的行為是正常的嗎?還是你們根本也是這樣想的?”

傅婪嘆了一口氣:“聯邦的十年平和之間,這樣的行為自然是不會被允許的。他們的行為的確不對,但是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在銀谷荒原本來就是物競天擇,弱者總是會為有強者的生存讓路。”

她的眸中某地閃現出利光:“好。”

幾乎迅雷不及掩耳,她伸出手去,一把按在傅婪腰間的槍柄上,槍柄被握到了手中:“既然這樣,那也請他們為我們的生存讓路。”

“格格,不要沖動。”

“我沒有沖動,”她突然推開他,面色陰冷,她心裏湧起無數的念頭,什麽道不同不相為謀,什麽兩人的價值觀不同如何追求共同的東西……心裏有酸澀的情緒湧動。

她慢慢說道:“這些人都是我帶出來的,在她們出來之前,我向她們說,長老會承認了他們的自由和身份,告訴她們,只要我們能夠找到你——那未來,公函的承諾,我們將會享有和其他男人一樣的權利,包括生存權。可是現在,原本齊心協力和我們一起來尋人的,這些士兵將我的士兵,他們一心一意冒險來尋你的人,架在篝火上,大快朵頤。”

她後悔:“我把一切都想的太簡單了,我真蠢,我以為同樣都帶著槍就是士兵,我以為,有了長老會的信件和公函,一切可能會不一樣……是的,一切是不一樣了——死的方式不一樣……在你們眼裏,我們只是低賤的螻蟻,在這個世界上茍且偷生,如草芥一般任人踩踏,而當需要的時候,甚至可以變成同類的口糧,對嗎?”

她轉頭想要看著他,動作到了一半,忽地停下來,她一手蓋住了紅紅的眼睛,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那一句輕問停在喉間:如果你和他們一樣被困,一樣饑餓下,而又沒有任何的食物,洞~穴中除了我,那麽你也會這麽做嗎?

她沒有說。他卻讀懂了她眼裏的涵義。

沈默了一秒鐘。

“名字,”他忽然說,“名字,告訴我他們的名字。不要擔心。格格,每一個被承認的是士兵都應得到他們的尊嚴。”

唐格忽的轉頭看他,眸光一閃。

傅婪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格格,不要那麽絕望地看著我。相信我好嗎?長老會答應你的,我同樣可以答應,長老會不能給你承諾的,我也可以答應。”

他慢慢嘆口氣:“其實弊端早在幾十年前都已經埋下,如果你看過帝都博物館裏面的資料就會知道,聯邦並不是一直這樣的,至少在先民時代,那是一個溫和的世界。戰爭已經持續了很多年,此起彼伏。五十年前的混戰,讓當時的人口急劇銳減,而十年的休養生息和暫時和平,人口卻並沒有達到五十年前的七成。女人是財富的象征,也是財富的保證,現在坊間對於婚配的爭奪,甚至已經達到了家族內部。我的老師曾告訴我,持續這樣的狀況,只需要再有三十年的時間,根本不用邊境流民和叛軍的侵擾,聯邦便會不攻自破,他的進言和建議都被沈積在議會的檔案室裏。帝都那幫人忙著爭權奪利,眾議員的位置千金便可售賣,只要他們自己豢養了足夠的女寵,誰還管得了下面的生靈塗炭?聯邦早就從頭到腳生了病——壞透了。”

唐格微微紅的眼睛更紅了,站了這多時,她的腳早已發軟,索性慢慢坐了下來。

“重癥還需猛藥醫。當務之急,還是先想辦法出去。”

話音剛落,忽然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唐格轉頭,便看見一只孵化不久的小蜥蜴,正大搖大擺慢慢朝著他們走過來,黑黝黝的豎瞳眼睛緊緊盯著兩人,微微張口,便看見一排尖銳的白牙。

唐格放下槍,這東西可不能見血,正準備脫衣服想要將他捂死,便看見傅婪抓~住他的長吻,順手握住就地一摔,那小蜥蜴砰的一聲在地上被砸了個大白眼,直接摔暈了過去。

“今晚加餐嗎?”他舔~了舔嘴唇,轉頭看向唐格。

……自然不要。

第二天,兩人都醒的很早,天剛朦朦亮,便都睜開了眼睛。唐格難得睡得很規矩,不,應該是一晚上都沒怎麽睡。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浮現那些可怕的場景,勉強到了黎明,迷糊了一會又驚醒了。

這回便不睡了,索性起來將洞~穴中可以用的東西,簡單收拾了一下。等到天再亮些,她一馬當先爬了出去。

荒原早上的空氣,冰涼涼濕漉漉,籠罩在人四周,遍體生寒。

傅婪的腿傷好得七七八八,但保險起見,還是找了一根長棍拄著,慢慢跟在唐格身後。

這些日子,唐格外出尋找食物,早已將周圍的幾百米的地方探尋得七七八八。原本她以為這個地方距離她們進來時候第一次失聯分開的地方並不遠,但這幾天,雖然留心去看,結果周邊並沒有看到一點蛛絲馬跡,甚至連母蜥原本活動的痕跡都消失不見了。

傅婪受了傷,走得慢,唐格只能就著他的步子緩緩地走。

因為昨天看到的情景,所以唐格帶路,可以避開了那個方向,一路憑著記憶中朝南的方向而去。說也奇怪,高高巍峨的掩骨山脈,明明是極好的標志,但是一旦進入掩骨荒原腹地,東西南北,都看不到一點影子。

兩人一路慢慢走著,唐格不時根據太陽的位置調整方向,因為身旁一個隨時需要扶一扶,餵口水的傷員,一路走得很慢,但也因為慢,所以倒可以即時調整方向,成功避開了兩只蠍子,一條毒蛇。

因為避開的瞬間和某人呼喊要東要西的時間太疊合,唐格簡直懷疑氣喘籲籲扶著自己胳膊的家夥是不是真的像他說的頭暈眼花看不清路。

但是回頭看他,確實又是面黃肌瘦模樣。

好在日頭到了頭頂時候,遠遠看見一片低矮的灌木叢,兩人一前一後走過去,意外在灌木叢中發現了一汪水,伸手一觸,水溫不冷不熱,想來是日頭曬著的緣故,當下便先雙雙喝了滿嘴。

這汪細小的水口再往前,便漸漸匯成一條小溪,唐格心頭莫名有些不安,這條小溪,看起來似乎有那麽一些眼熟。

轉念一想,哪裏的小溪不就是地上一條活水,都差不多才是。

水流漸漸大起來,唐格心頭一喜,忙拉了傅婪快步上前。

“洗洗臉吧。”她捧起水,呼啦啦澆在自己臉上,一層黑水落下來。清爽的感覺撲面而來,整個頭腦也清醒許多。

傅婪不動,只坐在旁邊,他說:“我的腿受傷了。”

“洗臉又不需要你用腿。”

“可是,我沒辦法彎腰——要不,還要請格格你幫忙啊。”他伸出臉。

唐格別過臉:“真是的……”

嘴裏抱怨著,手裏卻仍然拿了一塊小布浸透,但浸透的布條在水裏晃了晃,卻似乎被什麽卡住了,她剛剛要伸手去拉。傅婪面色一變,猛然撲過去,布條直接從她手上被割裂了。

滾開的瞬間,槍從他手裏拔了出來,保險,扣動,幾乎一氣呵成,砰的一聲,子彈似乎打到了什麽金屬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顫音。

然後四下靜謐。

唐格從傅婪的懷中探起頭:“怎麽了?”

“水裏有人。”他站起來。

唐格脊背一寒,跟著他的眼睛看過去,黑黝黝的水底,哪裏有什麽人。

這裏呆不得了。

只得繼續往前走,但是越往前,唐格心中的不安便越來越明顯,讓她幾乎忽略了身旁的傅婪正有條不紊,滿臉警惕不緊不慢的跟在自己身旁。

這個地方,她分明是來過的。

再繼續往前走,她突然看見了,一叢熟悉的樹林。唐格一楞。

透過灌木叢,果真看見一地的灰燼。

而現在,灰燼旁邊還亂七八糟躺了幾個人。

怎麽可能?他們明明就是背道而馳,怎麽可能又走到了昨天她去的地方。

這明明就是兩個方向啊!

再看一眼,便看見那些躺著的人不對了。

他們都以一種扭曲的姿勢形態各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最好是死了。唐格神色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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