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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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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夜雨。

雨水浸滿地面,然後又緩緩順著青石上的紋路四下~流淌。

雲層激烈的碰撞,閃電之下,炸裂的雷聲轟鳴,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角門仍然沒有動靜,終於,車窗緩緩搖下一下拉,然後便看見司機伸頭和角門一個侍從說話,侍從回身看了看,似乎說了什麽,車窗突然搖了起來,然後便看見暗啞的車光亮起來。

車子順著雨水迅速離開,一聲聲炸雷下,狙擊手的槍準確瞄準著小陸公子臉上的三角地帶。

只要一聲令下,他那張憤怒到扭曲的臉變可以立刻變成篩子。

珞忍明顯松了口氣,他轉頭看傅婪:“少帥,要不要現在就動手?”

“不著急。”傅婪動身,“按計劃行動——”而且,他嘴角愉悅揚起,“你們不覺得,剛剛那個表情,挺適合他的。”

他一動,司機迅速下車拉開車門,寬闊的黑傘骨節分明撐在頭上,雨珠打在上面像破碎的水晶,晶瑩四濺。

黑傘下的男人容顏如玉,他伸手接過黑傘,修長的手指握住黑色的傘柄,不疾不徐向前走著,從傘面看去,只能看見他堅毅的下巴和挺拔的身形,

珞忍跟著便要下車,被崔答一把拉住。

“少帥又沒叫你,去當什麽熒光棒。”他瞥了一眼不識相的珞忍,“走吧,今晚還有的忙。”

珞忍一楞,這才回過味來。

崔答又笑他:“所以說你啊……難怪單身狗。”

珞忍看他一眼,不氣反笑:“你懂得多,不也一樣?”

“你!”

短暫的安靜後。

第二波雷響起來,閃電將整個院子裏面的花草都籠上一層慘白的光,傅婪收了傘,走進長廊,腳步明顯比方才快了幾分。俊逸的眉目在燈光下清晰起來,隱隱帶了幾分柔和。他一向著唐格的寢房走去。

遠遠的,走廊上的燈光照在微微翕開的門縫上,他不知為何,心頭猛地一跳。

幾步走過去,門果真沒有關,只微微一推,就開了。

他心裏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而這個念頭帶來的緊繃和恐懼顯然超過了他所想的憤怒,他大步踩進去,然後一把推開裏間的房門,昏暗的屋子裏,被子鼓鼓囊囊,他心頭一顫,不由自主放緩了腳步,慢慢走過去。

但被子,也只是被子而已。

他彎下腰,用手按下被子,被窩已經冷了。

鼓鼓的被子壓下去,一個模糊掌印顯露出來。

他的手指也冷下來,緩緩直起身子,昏暗的房間裏,他看見了桌上的手鐲,手鐲孤零零躺在那裏,隱隱能看見鎏金溢彩的光芒上面有斑斑點點的血跡。

這代表著庇護和身份的監護人手鐲。

所以,也根本不想要了嗎?

燈光印在他的眼睛裏面,如同水流倒入深潭,空氣緩緩凝滯,他伸出冰涼的手拿起手鐲,漆黑無光的眼睛再沒有情緒,仿佛有什麽東西,忽然灰飛煙滅了。

通訊緩緩打開,百年難得準確的天氣預報,外面的驚雷開始一陣陣響起來。轟隆隆的巨響從天邊滾滾而來,仿佛猛獸正在猛烈撕扯天幕。

他打開通訊,下了一條補充命令。

“不論任何代價,全力阻截。”傅婪嘴角爬上一絲冷冰冰的笑意,聲音消沈而空洞,“關閉所有的監控,必要時候,可以用子光炮。”

關閉了所有的監控,那也就意味著這次的任務已經從公事公辦變成了夾帶私貨的過激行為。

正在部署的珞忍和崔答對視一眼,腦子裏都猛然起了一個念頭:出事了。

出事了。

電閃雷鳴中,遠遠的幾隊民用飛行器在暴雨中起飛,如同逆流而上的飛魚,向四方散開。

而在地上,商行的運輸照常運營,緊鑼密鼓裝載出發。

隱藏的暗線,至少看到十個外形酷似小陸公子的人登上以上工具。

雷海臣這個老狐貍。

很可能小陸公子在其中,也很可能他不在其中任何一輛車或者飛行器上。

“打電話給軍備處,新增派飛行器來。”崔答皺眉。

“不行。”珞忍立刻否定,“既然少帥要關閉監控,那說明這件事不能外洩。要動用裝備,需要少帥簽令、軍備處備案……”他略一遲疑,“將府中所有的飛行器動起來,繞道前往西線處等待。”

“但是那麽多,怎麽盯得過來。”

“少帥不是說,必要時候,可以動用子光炮嗎?”珞忍面色恢覆冷峻,轉頭看向電閃雷鳴。

……

閃電之中,昏暗的後院,一輛小型飛行器緩緩升空,並不穩定的操作,但因為狂風和暴雨的掩護,反而沒有引起他人的註意,緊接著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沖進來,他們一人選擇一輛,快速操作升空……

小白渾身濕透站在大雨中,她一路跑來,只餘一只鞋子,氣喘籲籲看著已經升空的飛行器,小七緊隨其後,站定,巨大的雨水從天空大顆大顆落下,砸在臉上,已經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飛行器反著靜謐的光,那一瞬間,時光仿佛靜止,她恍惚覺得裏面的人看到了她們,又仿佛沒有看見。

她張嘴想要大喊,卻又不敢喊出聲,只跺了跺腳,拼命向前跑去,格格姐姐要做什麽她不知道,但是做了之後後果是什麽她再也清楚不過。

即使月事的事情她們可以不說話,但是這樣的事情卻根本無法掩護。

雨水浸透地面,泥土濕~潤,再美麗的花園也變成廉價的汙地,一步兩步,近了,她張開嘴,伸出手去,拼命揮手,但是方才還靜止一秒的飛行器卻開始升空了。

狂亂的風,傾盆的雨,整個世界顛倒晨昏。

“不……”她哭起來,用力伸出手,下一刻,被身旁的小七按到了,兩個人滾在地上的草叢中。

急促的腳步從身後傳來,是訓練有素的兵士,他們扛著秘密而危險的武器,奉著秘令前來,三三兩兩坐進幾臺飛行器,立刻向西而去。

小白從小七的懷裏鉆出半個頭來,遠遠的,孤零零的飛行器升到了雲層的邊緣,像一顆遙遠的星辰,俯視著下面急速離開的軍人們。

淒風冷雨,小七臉色蒼白,渾身發抖,卻還緊緊抓著小白的胳膊:“記住,我們,今晚……什麽都沒看見。我們,只是來找格小姐的……”

“為什麽?”小白的聲音帶著哭腔。

“為了格小姐,也為了我們。”小七抱住她的頭,臉上冰冷的雨水順著臉頰流進衣襟裏。

攔截的工作很順利,但是結果出了一點意外。

這個結果是眾人都沒有想到的,在西境邊境處亮出檢查的號牌後,這群剛剛經過狂風暴雨和閃電雷鳴的飛行器都照著命令預備停下,但是沒想到,就在即將停下的時候,其中一輛卻突然低空加速,猛然從監控的縫隙竄了出去。

在這樣的情況下,巡衛隊鳴槍示警無效,只能強行攔截,但是沒想到對方竟如同失控一般,飛行器左右搖擺起來,最後撞上了攔截的飛行器。

“所以,結果呢。”傅婪的呼吸在昏暗的光線中低沈,而又緩慢。

“飛行器相撞——起了大火,等撲滅了火,裏面的人也不行了。”

“說重點。”

匯報的軍人仿佛察覺到了危險,脊背不由自主緊繃起來:“發現了小陸公子的屍體——已經燒焦,面目全非。”

這真是一個壞消息。

男人緩緩頓住,黑沈的眼眸邊緣有細細的紅血絲。

“還有嗎?”

“裏面還有一具屍體。”軍人道,“還沒有進行屍檢……”

屋子裏面突然陷入可怕的沈默。

而早已從傅婪處知道消息的崔答和珞忍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崔答看見仿佛突然被電擊了一下的傅婪,毛著膽子,賠笑道:“少帥,要不您先吃點東西,你看這,一晚上都沒吃東西,邊吃邊說……”他伸手在桌上一摸,摸~到一杯茶,遞了過去。

傅婪一巴掌揮掉了茶杯,冰冷的隔夜茶順著崔答衣襟低落。

珞忍早有所料不忍直視般轉過頭。

傅婪站在那裏。

早知道,早知道……巨大的情緒從心底湧上來,砰的一聲擊打信口,一瞬間,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向下問。

是她死的怎麽樣?快嗎?疼嗎?

還是,她竟然就這麽輕易的死了?

或者,是她怎麽這麽蠢?竟然這樣和那樣一個男人死了?

她竟然敢!就這麽和那個蠢貨一起死了!

他想起第一次見面那雙赤~裸而柔弱的肩膀,想起她青澀而慌張的吻,想起她在溫泉悲傷的聲音,想起在書房,他抽掉那一本書,看見她驚訝的模樣。

想起歸元節那一晚上,她笑著唱歌,歌聲如山間吹過的風,帶著纏~綿的思念。

他不了解她。他想,他自以為的一切,不過是個荒唐的笑話。

他想起很多很多,唯獨卻不能想起她的臉。

心腔激烈而快速的收縮,仿佛所有的血液一瞬間已經抽回了四肢百骸,有那麽一瞬,他呆滯了一秒,看向自己的心口。

明明沒有傷痕。

面目冷峻的軍人顯然被這裏的氣氛搞糊塗了,他不明白,為什麽死個飛行器駕駛員,他們怎麽比聽見小陸公子反應還要強烈。

凝滯的空氣中,他咽了口口水:“不過,根據現場勘察,他應該是在飛行中,被小陸公子拽出來,撞在駕駛艙旁先昏迷過去,再被濃煙嗆死的。”

“被拽出來麽?”他問道。

“是……”不會是少帥某個親戚吧……早知道,找個好點的裹屍布。

珞忍敏銳察覺到了異樣,他快速追問:“所以,你的意思是,死的這個人之前在開飛行器?”

“是啊。”軍人有些莫名其妙,“是商行的飛行老手。大概,是小陸公子著急離開,所以才孤註一擲——畢竟,那裏離西境已經很近了……”

傅婪微微一怔,他眼睛突然黑沈起來,擡頭看向軍人,帶著微妙的期望:“所以,你是說,死掉的是……”

“我軍兩名隊員受傷,對方,小陸公子和飛行器駕駛員全部當場死亡。”軍人這回聰明了,一氣說完。

氣氛一時間變得異常古怪。傅婪沈默不語,纖長的睫毛遮住他所有情緒,為什麽呢。他看見冰冷的桌面,光潔可鑒自己的臉,那張臉上寫滿強迫的意志和絕對的權利。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連路燈都只能看得一方小小光暈。

他站在窗前,出神的看著那無邊無際的黑暗。

空無一人的辦公桌上,是唐格曾經夾雜在書本裏面遺落在他手上的紙條。

那時候,她說那是她的小名……真是可愛的小名。

不過,晚宴那晚,他順便從聯邦那位老博士那裏了解到了這紙條真正的含義。

那是一首詩。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

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然而陽光已使我的荒涼,

成為更新的荒涼。

所以,他緩緩瞇起眼睛,她曾經見過的太陽是什麽?

有光。透過窗棱。

他擡起頭,蓬勃的遠方,有一縷光正緩慢從雲層透出,薄霧繚繞,而漸漸散開,他看見玫瑰色漸漸暈染開來,從天際一直到高曠的天空,穿過最高的尖塔,滑落在清晨帶著露珠的草葉上。

咚咚咚。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門外有人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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