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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大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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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大夢一場

霜寒之地, 風雪飄搖。

沈慕白捂著被劍貫穿的胸口,呼吸間盡是冷冽的血腥氣。她擡眼望著玄華,眼裏滿是破碎。

她自孩童時期被撿上清雲宗, 在玄華身邊幾乎可以說是片刻不離地長大,沈慕白被師門澆灌了近十年的嬌縱與寵愛, 向來都是一副明媚張揚的模樣,如今看她卻眼含碎光,連呼吸都是抖得。

沒來由的,玄華又想起了前不久沈慕白眉眼彎彎說的那句。

“我會重振三清派的榮光。”

執明雅劍的手連他都未曾覺察到的有些顫抖, 玄華垂下眼眸, 不知在想些什麽, 不知在看哪裏。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餘光裏是那串流光穗。

那串由少女熱烈地,歡欣地一路捧著跑到自己身邊,送給自己的禮物。

沈慕白不知他的內心活動, 只自顧自地嘲弄自己。

“我真傻,”她邊哭邊笑,“我傾盡所有所真心對待的, 到頭來也不過是拿我當一頭待宰的牲畜罷了, 枉我一心想著師門安危, 原來不過只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

顧崇雲陪伴玄華身邊多年,自是看出了他的遲疑,他也明白對於玄華來說, 什麽是最重要的。

“只有殺了你, 煉化你, 才能讓師父成功飛升仙位, 我們三清派才得以安穩。”顧崇雲的聲音冰冷, 刺的沈慕白耳朵生疼,“你也不算一廂情願,若是真的為師門好,倒不如乖乖赴死,好叫師父早日與師祖團圓。”

玄華聽聞眼睫一顫,想起了那飛升許久的靈始天尊,動搖的心又慢慢堅定回來。

不再與沈慕白多說什麽,閃著柔光的明雅劍當即飛舞起來,玄華修長的手指飛速舞動,奇怪的手印結了一個又一個,手速快到只能看到殘影。

明雅劍被拋至半空,落到玄華眉眼處時剛剛結完最後一個印,他倏地睜開閃著金光的眼,明雅劍上尚未幹涸的血漬落入玄華的靈氣之中,瞬間炫目的金光傾瀉,將沈慕白細細密密地包裹起來,在她腳下纏繞成繁覆的煉陣。

“離魂靈法,開!”

幹練的話語落下的一瞬間,心臟瞬間被重壓裹挾,就像是被人狠狠攥住,痛到失聲。

本就傷痕累累的靈脈如今更是劇痛難忍,一切都像時光倒流,回到了當年在清雲宗剛剛醒來時的痛苦。

體內的血液在沸騰,在燃燒,無妄火被摻雜著寒霜的靈氣裹挾著,在她體內沖撞,冰火兩極的體驗讓沈慕白恨不得當場自縊。

有太多太多的畫面與回憶在她腦海中閃回,沈慕白看到了烽火,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曾經在滄生鏡中窺測到的未來。

曾經修煉的靈氣盡數轉化為妖力,磅礴無窮,形成強有力的沖擊波,以沈慕白為中心掃蕩開來,將清雲宗內終年不化的積雪一掃而空,成為一場厚重的降雪,紛紛揚揚。

“如若能重來,你想做什麽?”

意識混沌之間,沈慕白恍若聽到模糊的聲音,像是來自過去般古老。

眼前的畫面拉扯,她看見自己倒在血泊之中,滿眼蒼涼與不甘。

“我只想糾正不公,終止這無休止的對立與戰亂。”

終究還是身心俱疲,沈慕白暈了過去,重重疊疊的金色光線像是活物一般,陣法開啟後便扭曲著往她體內爬去,盡數被吸收殆盡。

光線覆滅之後,世界重又恢覆了寂靜。

顧崇雲與玄華二人隔著沈慕白對立站著,望著躺在地上的,三清派唯一的希望。

“師父是不是動搖了,”顧崇雲淡淡道,“莫不是心疼她了吧?”

玄華面無表情,只盯著沈慕白出神。

見他如此,顧崇雲咬牙切齒,面露狠色:“師父可別忘了,這些年來,外界在背後是如何議論我們的,曾經輝煌一世,傲視三界的三清派,如今貌合神離,敗絮其中。多少人表面上對我們畢恭畢敬,又有多少人在背後恥笑師父您!”

顧崇雲自小便上山跟在玄華身邊,他尊他敬他,視他為師為父,三清派恪守的仁義禮教將他束縛成外界人人稱讚的君子之才,也將他內裏逼成了過於偏執的破爛性子。

玄華會對沈慕白有惻隱之心,他完全不會,他心中只有玄華順利突破瓶頸,躋身仙位,為師父自己強爭一口氣回來。

“當初神武大戰,明明師父出力最多,為保師伯們生生受了那樣嚴重的傷,甚至至今都未曾好轉,若不是這沈慕白養著,您只怕早便仙逝了。”

顧崇雲越說越激動,為宗門不甘,也為師父不平:“可到頭來您換來了什麽?他們口口聲聲說會下凡幫您一起共度仙門,師父我問您,過去多少年了!您等到他們了嗎?!”

“閉嘴!”

被戳中了心事的玄華面色慘白,當初神武之戰,修為最高的除卻靈始天尊便是他了。但他顧全大局,活生生將自己當做了肉盾,只為身後師兄們能平安無恙。

靈始天尊及一幹師兄飛升之前,口口聲聲說著不久便會重返修仙界,帶著仙草靈藥為他療愈重傷,一同成仙。

這一等,便是毫無消息的近百年。

這件事早便成了玄華的心魔,最初的那些年頭,他恨過,也怨過,甚至在化瑤池中茍延殘喘的日日夜夜,無情至極的玄華也是委屈得掉過淚的。

重傷心結積郁在一起,成為了玄華修為永遠也無法再進一步的鴻溝。

他不甘心,便去修煉了靈法天尊留下的禁術,他想親口問一問師父,是不是真的將他忘記。

只一回想這事,浩瀚的情緒便像潮水將他淹沒。玄華閉了閉眼:“離魂靈法已經開啟,我不會動搖。”

不知是在說給顧崇雲聽,還是說給自己:“一切都將迎來終結。”

剛整理好自己的心緒,想將地上的沈慕白拎起,便聽得身後的破風聲傳來。

玄華神色一凜,漫天的劍光鋪天蓋地地落下,每一道都帶著咆哮的兇氣與殺意。

萬劍齊下,天地晦暗。

恐怖的靈力讓玄華都皺著眉避開了身子,剛巧讓出了沈慕白的身影。

厚重淩厲的颶風刮過,師徒二人尚未反應過來,便失去了蹤影,消失的幹幹凈凈。

見狀顧崇雲變了臉色:“又是那個姓唐的……任玉泉呢?!不是說好拖住他的嗎?!”

玄華神識放出,一息之間覆蓋百餘裏卻未曾有半點蹤跡。他沈聲道:“任玉泉已經攔不住他了。”

“那要如何?”

“陣法已開,以其身身煉化其血,四十九日後即成,”玄華神色淡漠,“饒他們有天大本事,也解不開這陣法了。”

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久到像是重新走過了一遍人生。

時光飛速流轉,重新回到了一切開始的那個夜晚。

自現世拉來修仙界的沈慕白睜開眼,入眼便是潮濕霧氣的鬼哭林。

“?”

剛剛還在家中睡覺的女孩一睜眼便是冰冷的竹林,若不是身上的寒意太過明顯,只怕以為現在還在做夢呢。

“什麽情況?”沈慕白抱著自己單薄的睡衣,瑟縮道,“我穿越了?還是猝死了?”

還未等她熟悉環境冷靜下來,淩厲的劍光便自天際邊直直砍下,正中刺入她的胸膛。



沈慕白低頭望去,撕裂的疼痛險些讓她昏厥過去。

在文明平等的現世生活了近二十載,頭一回遇上如此慘烈的疼痛,玄黑色的劍尚還在嗡鳴,凝化成黑霧的煞氣氤氳纏繞,震懾了沈慕白尚不清醒的大腦。

眼前過於玄幻,不符合常理的畫面刺激了她的神經,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好像真的是穿越了。

鎮妖劍自她胸膛震出,沈慕白經受不住,活生生噴出一口血。

受傷過重使得血液上湧,盡數沖到腦內,沈慕白腦中嗡鳴,敏感地聽到身後有人靠近,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化成了催命符,讓她不顧一切順著本能爬起來,跌跌撞撞往前跑去。

卻根本跑不了多遠。

金色的光像是一座牢籠,死死地將她困在其中,交錯繁覆的金光在她腳下煉成了看不懂的陣法,只一瞬間便感覺腦海中有什麽東西在破碎,在分離。

“啊——!”

她實在忍受不住,跪倒在地痛呼出聲,胸膛處的血洞淚淚流出血液,在金光的催動下帶出了點點熒光。

尖銳的疼痛山崩海嘯似的襲來,像是有人拿著利器在她腦中攪動,將神經盡數切斷,並搗了個稀碎。

柔和的光點不斷在她胸口處滲出,飄向慢慢走來的那個黑影體內,融合不見。

沈慕白看不清那人的模樣,只看得見那黑色的衣角。此時她早已癱倒在地,沒來由的變故讓她害怕極了,她攥緊身下的塵泥,不住地向那人哀求。

“求求你……放過我吧…我什麽都不知道,這是哪啊……”

明明上一秒還在溫暖的被窩中沈睡,下一刻卻在這冷得滲人的竹林中遭受這等殘害。

沈慕白只希望這是一場噩夢,可以盡快醒過來,她不住地哭泣,停止不了地顫抖。

“救命……救命啊……”

無人聽到她的呼救,又或者是,無人願意接受她的呼救。

知道心口處再也流淌不出光點,那金光陣才慢慢停歇下來,扭化成金線鉆入沈慕白胸膛內。她再也遭受不住,暈厥了過去。

玄華自黑暗中現身,對著虛空盡力壓覆著澎湃的心情問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歷劫的神只?她真能實現我的願望?”

天道的聲音淡淡:“她身上一半的神髓不是都化作你的半心了嗎?”

玄華感受了下,發覺半顆心真的被那些瑩白的光點所覆蓋,半顆神心源源不斷地滲透著至高無上的神力,充沛全身,不過眨眼之間,那些令他痛苦百年的陳年舊傷便緩和了大半。

他欣喜若狂地望著暈厥的沈慕白,就像在看一塊天地靈寶,片刻後,他冷靜下來:“可是,你為什麽要幫我?”

“因為我要她死,還要死的痛苦。”天道無情,“而且全修仙界,只有你會離魂靈法這等攝取旁人靈脈的禁術。”

離魂靈法為靈始天尊所創,通過陣法將靈脈直接轉移到施法者自身,並使被施法者靈脈殘破,終身汲取靈力障礙,並伴隨著記憶損害不可逆轉的副作用。

一旦身法開啟,不僅沈慕白的神髓被轉移到玄華自身,這往後的日子裏沈慕白的每一分修為都會被玄華分走一半,在最終陣法再度開啟時,便將以沈慕白的身體為煉爐,將她剩餘的神髓與精血一同煉化,七七四十九日後便會徹底成為一味天地至寶,舉世靈藥。

屆時一步登天,再為簡單不過。

“你費盡心力找到我,還手把手教我如何拉來尚還在異世渡劫的她,只是為了讓我飛升?”雖已經開始受益,但玄華仍是擔心有詐,“你的計劃到底是什麽?天底下不會有這麽好的事吧?”

“我的計劃就是要你將她吸髓吮骨之後,徹底惹怒某人,好讓我名正言順地解決他罷了。”天道懶得與他啰嗦,只吩咐道,“咱們合作雙贏,現在,將失去神髓與記憶的她扔到山下的村落,再聽我的將她與另一個孩子救回你們門派,剩餘的,我會親自安排。”

“還有一個孩子?是誰?”

天道冷冷一笑:“那自然是我的目標了。”

二人離去之後,在鬼哭林試煉許久的任玉泉才自黑暗之中走了出來。剛剛玄華與天道都被計劃的成功開啟沖昏了頭腦,竟是沒有發現他們身後尚還有個人。

不過也是,向來兇名在外的秘境鬼哭林,傳聞只要進來便再也找不到出口,哪裏有人敢來這裏呢。

也只有膽子比天大的任玉泉敢來。

因自小心狠手辣的他殘害了不少妖族,縈繞在他身上許久不散的妖魂引起了鎮妖劍的興趣,它自玄華手中脫出,直直往鬼哭林方向飛去。

“怎麽了?”天道問。

“無事,”玄華只回頭看了一眼,便又興沖沖地抱著沈慕白趕往村落,“那鎮妖劍向來不認主,跑了便跑了。”

後來成功用鎮妖劍破除了鬼哭林的任玉泉,將它與鎮妖劍一齊帶回了匯靈山莊,甚至還像模像樣地偷學玄華口中所說的離魂靈法,不過徒有其表,學不到根髓,只會浮於表面地壓榨妖力,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玄華成功地讓失去記憶的沈慕白壓在了距離唐司玨不遠的地方,以便她一睜眼,便能結識那天道所認定的目標。

他掐著時間重返現場,將一臉懵懂的沈慕白抱在懷中,看她憧憬儒墓地望向自己,心下只覺一片諷刺與可笑。

“仙人,你叫什麽呀?”

“在下三清派清雲宗玄華仙尊,來接你回家的。”

玄華聽見自己溫柔地開口,說著那些過於虛假作嘔的臺詞。

作者有話說:

瘋狂進行一場海底月地撈。

不做大綱真的太難了,前期埋伏筆有多爽,現在填坑就有多火葬場==

今天冬至咯,雖然有點晚了,還是祝大家開心!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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