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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揚州瘦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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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娘子當真是不識好歹啊。”

陳三娘說話時,頭頂那只蝴蝶金釵撲棱了下,像主人一般令人生煩。

黎洛棲不疾不徐地捋著箭羽,“貍奴是彩頭,我雖投壺贏了,但也不能將別人贈予的禮物隨意變賣。”

說著,她轉眸朝林七娘淺笑:“貍奴原來的主人還在這裏呢。”

她話音一落,一旁的貴女們都不由神色怔楞,而原本一直帶笑沈默的林七娘卻是有些意外,朝黎洛棲深看了眼。

劉清越的婢女還奉著金釧,就聽自家主子道:“既然黎娘子也是愛貓之人,那與我再比一輪投壺應該不會拒絕吧。”

林七娘笑道:“想不到我家貍奴能讓清越姐姐拿出千金來換,還有一位千金不換的黎娘子,我看把它給誰都可以,我這個原主子樂見其成,就看……”說著,她轉身朝黎洛棲道:“世子夫人敢不敢跟晉安城最好的投壺娘子比試了。”

黎洛棲看到林七娘的婢女將那只雪白貍奴抱了過來,當真是讓她忍不住想摸,遂點了點頭。

一旁的一芍擔憂道:“少夫人,這位國公府的娘子真的很厲害,您要當心啊。”

“能有多厲害,不就是投壺貫耳嗎?”

看著少夫人懵懂的樣子,一芍欲言又止,這時旁邊傳來幾位貴女低聲的交談——

“清越最擅長的可不止是投壺,便是一手馬上飛箭就足以讓晉安城的男女傾心。”

“我也曾在馬場上見識過清越的箭術,真是嘆為觀止,想不到她一個女子騎起馬來一點都不輸那些男人!”

“她一個國公府的千金學這些做什麽?”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投壺本就是由射箭引申而來,而國公府過去與定遠侯是世交,旁人知道他們二娘子的箭術是定遠侯世子教的,誰還敢跟她比啊。”

說到這,其中有人朝黎洛棲笑看了眼,團扇掩面道:“噢,也就是那位鄉下來的小娘子不識好歹。”

這些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落在黎洛棲的耳朵裏。

她抓著箭的手發緊,一旁的一芍忙把她帶離開,“少夫人,我看這個位置不錯……”

說著,一芍小心翼翼地看自家少夫人的表情,平靜無波……也是,少夫人單純善良,剛才那些話應該不會上心……叭?

“可以開始了嗎?”

忽然,黎洛棲朝劉清越說道。

此時劉清越那身躍金衣袖讓一道縛帶束起,與方才的清雅婉約相比,平添了幾分英氣。

一芍覺得自家少夫人也不能輸,於是道:“少夫人,要不我也幫您……”

“不用。”

她話音一落,旁邊的人又笑了。

不知為何,黎洛棲的一舉一動都能戳中她們的笑點,但明顯的不懷好意和作壁上觀,放在誰身上都會有脾氣。

但一芍發現,自家的少夫人很冷靜。

“清越姐姐是後到的,那比賽就由你先開始吧。”

林七娘說著,興致盎然地抱起了貓,明顯是拿彩頭勾起她們的勝負欲。

劉清越身形高挑,執起一柄羽箭,指尖翻轉間,倏然朝空中執去,眾人反應不及,就聽一聲“哐當”響起。

“貫耳!”

林七娘忍不住叫“好”!

一眾觀戰的女眷也都紛紛附和,“還真是托了黎娘子的福,讓咱們瞧著了國公府千金的投壺。”

劉清越投過一支後,就輪到了黎洛棲,一芍緊張得都快把手帕絞爛了,這投壺不僅看技巧,還有運氣,若是來了點風羽箭都會偏。

此時,眾人只見這位南方小娘子捏起一柄長箭,素白的指尖捋過箭羽,側身而立,眸光在遠處壺身專註停留了剎那後,手腕一轉,羽箭瞬間脫手,如有靈性般朝銅壺飛去——

“哐當!”

一聲清脆的碰撞,羽箭落入了銅壺左邊的耳洞。

林七娘臉色一僵:“貫左耳!”

正常來說,慣用右手投壺的人更多會投入右邊的耳洞,但要投到左邊,稍有不慎就會投空,所以難度更高,如果不是右邊已經被占滿羽箭,銅壺的左耳基本不會有羽箭光顧。

黎洛棲一擲投中,四周的聲音都安靜了。

只有一芍在鼓掌。

接下來輪到劉清越,對於投壺高手而言,先投的那個投得好,完全可以左右後面對手的心態,劉清越神色自若地站到投擲點,她有身高優勢,手也足夠長——

“哐當!”

“好!貫左耳!”

黎洛棲那支在左耳洞裏插著的羽箭,此時被劉清越的羽箭擠了進來,顯得壺耳更擁擠了。現在除了銅壺的壺身,兩邊的壺耳都被羽箭占據,想再投進去難度就更高了。

“少夫人……”

一芍將羽箭遞給了黎洛棲,忽聽她涼涼地低笑了聲:“你家世子爺,還真會教啊。”

一芍動作一僵,寒毛直立。沒等她轉過身,就聽一道箭簇掠風的聲音,再擡眼,瞳孔睜睜。

眾人一驚:“又是貫左耳!”

黎洛棲側身時,剛好對上劉清越的目光,遂淺淡一笑:“承讓。”

這兩個字落在劉清越的耳朵裏就是諷刺,只是她神色並沒有什麽驚訝,“黎娘子好像特別喜歡投左耳。”

黎洛棲指尖轉了轉箭身,笑道:“只是一開始投了左耳,不習慣讓了。”

她的話讓劉清越眸光微凜,只臉上依然掛著得體的笑:“公平競爭,游戲還沒結束呢。”

此時後花園的二層小樓上,臨窗坐著幾位衣著華貴的男子,手執折扇興奮道:“今日若不是硯書嫡妹生辰,我等都瞧不著這出好戲!”

“就是啊,硯書你快來看,這種時候就別寫什麽老什子字了!”

“跟國公府千金比試的可是定遠侯府的世子夫人,之前咱們滿晉安城都在議論這個揚州來的小娘子,今日她來了,你還端著做什麽!”

被眾人調侃的林硯書放下狼毫,揚了揚手上的宣紙:“今日是七娘生辰,怎生讓一個外人出了風頭。”

說著,男人視線往窗沿外掠過,腰上玉佩因著動作而落下悅耳的聲響,只是這一掃,倒是讓他眸光微亮。

一旁的年輕男子忍不住道:“這沖喜娘子當真是玉婉清容,就是站在一群貴女中間都像發光似的。”

“不然為何那揚州瘦馬聞名天下,在江南養出來的美人兒,花魁樓裏都比別的娘子價錢高出幾倍,這定遠侯府的世子都快入土為安了,也不知他能不能消受得了這福氣!”

這話題一挑,屋裏的其他男子也勾起了興趣:“我聽聞挑選瘦馬有一套法子,那依你們看,這定遠侯的世子夫人算幾品啊?”

“這事你可得問硯書了!”

被幾位同窗打趣,林硯書臉不紅心不跳,執著宣紙走到窗前,“瘦、小、尖、彎、香、軟、正。”

“還當真沒有什麽事能難倒你林硯書啊!”

林硯書眼梢微勾:“我說的是這副字畫。”

“嘖!”

“來讓我們瞧瞧!”

幾個男人似讓後花園的那場投壺賽給惹得興奮,折扇一挑,剛要把林硯書手裏的字畫搶過去,哪知一陣風從窗外撩入,一下便卷走了那副水墨畫。

“誒!”

幾個人來不及抓住,就見那宣紙裊娜旖旎地在空中打了個旋,最後正正落到了後花園裏。

原本看投壺正在興頭上的女眷,突然讓一副宣紙引去了目光,全都往黎洛棲看了過去,因為那副畫不偏不倚,正落在她的裙角邊。

黎洛棲垂眸,忽聽身後響起一陣低語笑聲:“是林三公子!”

她眉心微蹙,再擡眼,就見後花園上的二層小築憑欄邊,正立著一道高挑的月色身影,男子的目光遙遙朝她看來,在對上的剎那也沒有避讓,嘴角噙著淺笑朝她施了道禮。

沒多久,就見一位仆從匆匆跑了過來,“驚擾各位姑娘了,今日風大,將三郎的字畫吹了出來,還望娘子見諒。”

這時,人群中響起的議論聲更加明媚:“林三公子,聖上欽點的翰林學士,他這一副字畫在外千金難求啊!”

這時一芍將字畫捧起遞給了仆人,黎洛棲見他戰戰兢兢的,安撫地笑道:“沒事,應該沒弄臟的。”

“謝娘子……”

黎洛棲說罷,逋一擡頭,就見竹林掩映間,一道月色瀾袍正站在不遠處,微側著頭,朝她含笑看來。

她臉上的笑頓時斂下,剛轉過身,就見林七娘朝自家哥哥走了過去:“字畫都吹下來了,不如就給我當彩頭吧!”

林硯書笑得溫柔和煦,周身仿佛雋著一束光,“你不是有彩頭了麽。”

“那便讓得了第一的和第二的人自己選,如何!”

林硯書轉眸,視線不著痕跡地在黎洛棲的背影上滑過,“那也要別人不嫌棄才好。”

“就這麽說定了!春月,將三哥的字畫接過來!”

春月原本抱著的貍奴這會在林七娘手裏,便從林硯書的仆人那兒小心接過字畫。

林硯書的出現打斷了投壺比賽,然而正當所有人都在看這個光風霽月的男子時,劉清越手裏還執著最後一柄羽箭,絲毫沒有受外界的影響。

她的目的很強,就是要贏。

黎洛棲掃了眼銅壺,銅壺的左右兩耳都被羽箭塞滿,唯有壺身空空,以她的能力投入壺身易如反掌,但如果投入壺耳,稍有不慎就會被原本插在那裏的羽箭阻擋開,最後落得投空。

劉清越在選擇,黎洛棲也是,尤其是如果劉清越再投左耳,那自己就更難了,而且現在兩人的分數打平……

“咻!”

忽然,一柄箭簇朝空中射去,伴隨清脆的撞擊聲,劉清越的羽箭有力地紮進了銅壺的右耳。

不肯投壺身,左耳羽箭太多,她這個選擇算是折中了。

輪到黎洛棲,原本在比賽前眾人都覺得毫無懸念,但在一路打平的情況下,大家都不由對黎洛棲另眼相看,雖然他們並不願意。

黎洛棲微涼的掌心握了握羽箭,旁邊就有人竊竊低語:

“左右銅耳都塞滿了羽箭,黎洛棲也只能往壺身肚子投,不然前面投得再好,最後還不是投空了。”

“咱們晉安城的女子怎能讓一個江南來的小娘子比下去……”

黎洛棲知道越是貴族越是有門閥之見,就連畫本子裏也只見貴女嫁寒門,哪裏會讓一個窮丫頭攀高枝呢?

但投壺,又不是投湖,比誰身價更重。

此時,劉清越看著黎洛棲站到銅壺前,擡手時衣袖從指尖滑下,露出纖細瑩白的手腕,明明看著瘦弱的女子,指尖的力量居然那麽厲害……

“咻!”

忽然,鐵色的羽箭自少女手心脫開,徑直朝銅壺刺去!

“咚!”

羽箭貫入銅壺左耳的瞬間,整個壺身朝左邊壓了下去!

“哐當!”

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就連劉清越都不由往前邁了步,有些不敢相信。

黎洛棲收回手,藏在衣袖裏轉了轉手腕,在私塾裏跟父親那些學生玩投壺,她可是打便青山書院的無敵手!

呵。

林七娘的眼睛瞪得跟懷裏的貓兒一樣圓。

“打、打平……”

誰能告訴她,把銅壺紮倒是什麽情況!

“又是平分,這一只貍奴可不能平分啊?”

此時花園裏的女眷們又紛紛看起了熱鬧……

林七娘笑道:“那就讓貍奴自己挑主人,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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