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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對梨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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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赫延的聲音很輕,像是無意的一句,但他的氣場實在太大了,一個慣於運籌帷幄的將軍,哪怕是端坐廟堂都能讓人嗅出腥風血雨。

黎洛棲雙手背在身後,指尖摳了摳手:“夫君,還不吃飯嗎?”

趙赫延的目光慢條斯理地落在她臉上:“吃過了。”

“吃……過了?”

“倒茶。”

黎洛棲還沒從那幾碟幾乎沒碰過的菜上反應過來,身體就讓趙赫延驅使著去倒茶,末了還恭敬地給他端到左手邊。

桃紅色的衣袖掠過了桌沿,隨著主人的動作逶迤地墜了回去,最後藏在案桌之下。

趙赫延沒有急著去端茶,“衣服不合身?”

黎洛棲讓他一說,驀地低頭去看裙衫,臉頰就有些熱了:“在江南沒這麽冷的天,所以這身是侯府給的……”

她今早因為要忙活,衣袖都讓袖帶綁了起來,是以不會覺得有什麽麻煩,這會放下來才發現,倒茶的時候都弄濕了。

“把手擡起伸直。”

頭頂落下男人的聲音,黎洛棲五指攏了攏,她知道自己的身材跟北方姑娘比起來是矮,但也不用這麽淩遲處死吧。

她低著頭,雙手艱難地擡起,果然,寬袖都把手指蓋住了,長出好幾寸。

趙赫延看到少女的手在袖子裏掙紮著要伸出來,他忽然擡起手,將那多餘的袖子往裏折了折,蔥白的指尖便露了出來,指甲蓋是盈盈的粉色,如琉璃一般。

黎洛棲驀地擡頭,趙赫延果然是嫌她的衣服礙事,忙道:“夫君如果吃好了,我幫你把菜收下去。”

正當她要伸手夠菜,趙赫延又把她折起的衣袖放回去了。

黎洛棲:???

她的夫君怕不是、還有什麽大病吧?

“會寫字嗎?”

黎洛棲怔了下,肚子已經開始餓了,不耐煩地“嗯”了聲。

趙赫延是對村野山婦有什麽誤解嗎,寫個字還是會的啊。

“磨墨。”

黎洛棲視線落在左上角的那方硯臺,驀地一楞,她忘了趙赫延的右手沒有知覺,提筆更不可能了。

但在磨墨之前,她趕緊把飯菜都收進了食盒裏,表面上是清理桌子,實際上是怕菜都冷掉了。

她剛才掃了一眼,青翠欲滴的筍,肉末嫩豆腐,石斛燉湯,還有稀飯!都是她愛吃的啊!自從她離開揚州往北邊走,天氣越冷,她的心就越涼,天天吃面,再香也抵不住她是一個南方的米飯人啊。

於是動作麻利地磨好了墨:“喏,好了。”

趙赫延的眼神落在硯臺上:“以前幫別人磨過?”

她點頭:“我父親是教書先生,還有他那些學生,墨都是我磨的!”

趙赫延不動聲色地皺了下眉:“我說,你寫。”

黎洛棲看了眼筆架,居然放在桌案的右上角,一時間不知道是因為他沒寫過字所以不曾挪動過,還是說,趙赫延不想挪。

於是探過身子去夠筆,但她個子不高,黎洛棲懷疑這桌子是照著趙赫延量身定做的,不僅大,還高!去夠毛筆的時候,身子一傾,就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肩膀。

黎洛棲盡量讓自己縮起來,總不能說“夫君,你擋到我了”叭……

等她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支筆,站定身時,見趙赫延左手撐著下顎,靠在椅背上看她,“你可以繞到桌案對面拿。”

黎洛棲:“……”

“夫、夫君要寫什麽,我們快一點……”

這時,趙赫延坐直身子,聲音落在她耳邊:“急什麽啊?”

她寒毛微立,總不能說她急著回去偷吃吧,只好吱唔道:“不然墨、墨水要幹了。”

“幹了,那就再磨過啊。”

他的語氣明明很輕,但黎洛棲就會莫名生出膽戰心驚來,就連她抓筆的手都有些抖了。

“小心點啊。”

脖頸右側落下男人的氣息:“這可是要呈交給陛下的奏折。”

奏折!

黎洛棲的瞳孔頓時瞪圓。

讓、讓她代寫呈交的奏折?!

她緊張地抓了抓衣袖,末了還是覺得不行,把毛筆一擱,自己把衣袖卷了起來,如果不是趙赫延在,她大概要卷上肩膀了。

此時此刻露出的小臂又細又白,趙赫延目光滾過,道:“擡高一點。”

她抻直了,連手肘都露了出來,這樣厚重的衣服,襯得她手臂更細,他忽然笑了聲。

黎洛棲轉眸看他:“我……哪裏不對嗎?”

“很怕冷?”

她語氣一噎,看著自己裏三層外三層的衣服,嗡聲道:“有一點……”

說著似想到了什麽,又擱下筆,搓了搓有些冷的手:“現在好了。”

她蘸過墨水,小臂懸在空白的奏折上,彎腰調整站姿時,忽聽趙赫延落下一句話:

“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黎洛棲的瞳孔僵了僵,直至一滴墨汁將欲落下,她問:“需要在宣紙上寫一遍嗎?”

“你確定是哪幾個字麽?”

黎洛棲點頭。

“那就直接寫。”

從書房裏出來後,黎洛棲抱著食盒靠在水池邊發呆。

耳邊還落著趙赫延方才的那句話:報君黃金臺上,提攜玉龍為君死……

她寫得很認真,確定一個字都沒有錯,可是不知怎麽地,心裏有些發酸,整個扶蘇院只有月歸一個仆人伺候他,一個大將軍啊,就算他不上戰場,侯府世子的身份也足夠蔭庇他一世榮華富貴。

此刻她為什麽會覺得世人聞風喪膽的殺神,有一些可憐?

可憐到要她這個鄉野小娘子沖喜,要她來寫這份忠君信。

黎洛棲在水池邊坐得手腳發了冷,才想起來要趕緊回去吃飯,忙跺了跺腳,起身往月門走了出去。

“吱呀~”

書房門被再次推開,進來一道寒霜暗影,來人雙手抱劍倚在門扉,嘴角掛著一副邪笑:“世子爺的小娘子在屋外可真能發呆,我等她走都快凍死了。”

趙赫延將奏折丟到桌案上,“呈上去吧。”

來人一身勁裝暗服,拿起奏折翻了開來:“嘖”了一聲,“這字寫得真是好看,不怕人家懷疑你的傷?”

趙赫延眉眼微勾:“就說是我夫人寫的。”

男人抱劍握拳:“月影只知世子有手段,想不到少夫人更不簡單,我瞧著外人都要被你們倆夫妻給耍得團團轉了。”

趙赫延端過茶盞,“以後讓閻大夫在書房問診,不可讓旁人看見。”

月影收奏折的動作一頓,正想多問,卻見趙赫延眉眼覆了層沈冷,便知自己該走了。

不讓旁人瞧見……這扶蘇院多出來的不就是他那位少夫人麽,奏折都能讓人家寫了,跟玩兒似的,看個大夫還怕她知道了?

月影就屬實不理解。

入夜,黎洛棲就著燭火溫習功課,“沈嬤嬤說光祿大夫的千金是京城名媛,朋友多人脈廣,而且特別會玩,生辰宴肯定邀請了不少達官貴人,我覺得應該不會點到我頭上吧?”

一芍站在旁邊監督她:“少夫人,我昨日到集市買水果,您猜我聽見最多的是什麽八卦?”

黎洛棲腦袋一縮:“我知道了……”

現在整個晉安城流傳了各種版本的黎洛棲,其實沖喜娘子也是娘子,但奈何她的夫君是趙赫延,而她既不是門閥貴族的千金,又不是五姓七家的小姐,門第之差太大,自然會引起百姓們的遐想。

黎洛棲托腮:“茶道、插花、焚香……生辰宴那天確定會玩這些嗎?”

一芍也陷入沈思:“沈嬤嬤打探過了,這個光祿大夫家的七娘子有一本宴客花箋,每一回的花樣都按著上面的順序輪著來,就算她跳過了茶道,後面還有插花和焚香,準能押中題的。”

一芍說完,還給了黎洛棲一個“放心”的眼神。

“可是大冷天的,哪裏來那麽多花插呢?”

一芍:“那就是茶道,喝茶暖和,焚香也行,燒著也暖。”

黎洛棲翻了翻茶經:“我覺得啊,比起坐著搞這些玩意,不如動起來,那才最暖和。”

一芍笑道:“那些都是官家小姐,舉止作派一板一眼的,就是頭上插著的步搖都不會響。”

聽她這話,黎洛棲不由擡手摸了摸發髻,輕咳了聲:“那我不戴步搖了,直接退出比賽。”

一芍:“……”

第二日大清早,黎洛棲就被沈嬤嬤按在了梳妝臺前,“一芍,給少夫人更衣。”

一芍從端來的托盤上取下裙裳,說道:“少夫人,這是繡娘新做好的霽色百褶如意雲紋錦。”

黎洛棲昨晚看書到深夜,這會腦子還昏昏沈沈的,擡手就讓一芍把衣衫套了進來,剛習慣地抖了下衣袖,咦?

她擡起雙手,發現衣袖長度剛好能露出手指,再垂下,袖長恰好遮到手,擋住風。

黎洛棲原本還有些不好意思跟沈嬤嬤提意見,畢竟她現在是寄人籬下,這麽好的料子能穿便穿了。只是沒想侯府的家仆這麽心細,昨日她插花的時候捋了幾次衣袖就發現她的袖擺長了。

“謝謝沈嬤嬤!”依誮

黎洛棲睡意清醒,朝她笑出了一對梨渦。

“咳。”

沈嬤嬤讓黎洛棲笑得猝不及防,不過這副臉當真是三月揚州,明媚盎然。以致於黎洛棲說不戴步搖的時候,沈嬤嬤也沒有強求她。

等坐上馬車沒多久,侯府夫人也上來了。

原本兩人該分乘兩輛馬車,但周櫻儷對黎洛棲今日的表現仍舊惴惴不安,一路上叮囑了好幾句。黎洛棲則拿出對付長輩的那一套,只管點頭說“是”就行。

逋下馬車,黎洛棲就見這位光祿大夫的大宅前停了好幾輛富貴豪車,管事和仆人接過客人的拜帖,引著周櫻儷和黎洛棲魚貫而入。

只是她剛一出現,就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了過來,女子們手執團扇掩著半張臉,一雙雙好奇發笑的眼睛露了出來,讓黎洛棲很不自在。

“我聽說今日七娘來了興致,邀我們到後花園玩投壺,贏了還有彩頭呢!”

經過的幾個貴女三三兩兩地談笑,見了誰都一副很熟稔的樣子打招呼,黎洛棲跟在周櫻儷身側,與這些京城裏的貴族們天然有壁,就在她想著怎麽平穩地度過這一天時——

等等!

投壺?!

黎洛棲猛一擡眸,就看到一芍緊皺眉頭著急道:“少夫人,您別急啊,是投壺,不是那個投湖!”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

以後每天中午十二點日更啦!

今天留言的小可愛咱們發紅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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