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低配版[魔法師]就連氣質也和他們熟悉的那個截然不同，要不是麥莉的提醒，休茲和十裏破劍神甚至根本不會將她和那個一舉手一擡眼都風情萬種的女人聯系在一起。

她只擡頭看了幾人一眼，就又慌張地垂下了頭，將眼睛重新藏進了劉海跟鏡片之後，雙手不安地揪著裙擺，似乎想說什麽，卻又吞吞吐吐地半天沒能出聲。

眼前這個麻花辮少女別說是風情了……

“絕對會被取‘土妹子’一樣的外號吧。”休茲悄悄湊近十裏破劍神，在他耳邊竊竊私語。

“怎……怎麽會……”

十裏破劍神正沈浸在另一種落差帶來的震撼中，都沒聽見休茲的話。

“那張臉……難道……只是化妝什麽的……”

休茲：“……”

雖然毫無道理，但看著因為這種理由就精神恍惚的十裏破劍神，他莫名產生了一種優越感：“連女神的素顏都沒法接受的男人，可沒資格說喜歡。”

“可，可是，這個差距……”十裏破劍神磕磕巴巴地試圖解釋，但在他成功組織出一句完整的話之前，前方忽然傳來一聲抽噎。

[魔法師]雙手捂住了臉，肩膀顫動：“對不起！對不起……反正我就是長得醜，就是土妹子，光是站在這裏都侮辱了各位的眼睛，明明我只要不出門走動就是維護公序良俗了，讓你們看到醜女真是抱歉，我這就離開！”

她最後悲痛地看了幾人一眼，就要跑走。

休茲趕緊把十裏破劍神撞了過去：“餵！你把人家弄哭了！還不趕緊道歉！”

“你也一樣！”麥莉在背後一腳也把休茲踹了過去。

於是休茲按著十裏破劍神，麥莉按著休茲，在兩人的百般道歉之後，[魔法師]終於止住了眼淚，抽抽噎噎地帶著他們進變形課教室裏坐下。

這是一間很普通的小教室，休茲跳到最前面的講桌上躺了下來，麥莉順勢坐上了講桌正前方的桌子。十裏破劍神至今還有些恍惚，直接跌坐在了和麥莉隔著一個過道的椅子上。

領他們進來的[魔法師]卻沒有停下，一路走到了教室最後，坐進了像是特意單獨隔出來的，緊挨著垃圾桶的單人座裏。

兩夥人之間涇渭分明，隔了整整一個教室遙遙相望。

“師傅……？”

“餵——聽得見嗎？你幹嘛坐那麽遠？互相喊話多不方便。”

休茲只是普通地提問，[魔法師]卻像被誰抽了一鞭子似的顫抖了一下，聲音再次帶上了哭腔：

“對，對不起，因為這裏是我的專座，所以習慣了，對不起，我這樣的人只配坐在垃圾桶旁邊，反正我身上的味道和垃圾桶很像，我們某種意義上說不定有著親緣關系，對了，要不然我幹脆坐進垃圾桶裏吧，這樣大家說不定也會因為嫌棄垃圾，就不再拿走我的東西了！”

她竟然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掀開垃圾桶的蓋子就要往裏鉆——

“師傅？！”麥莉趕緊撲過去抱住了她的腰，“不行啊！師傅最擅長的不是奪取男人作為人類的尊嚴嗎！不要在這裏先拋棄自己的啊！”

十裏破劍神也驚慌地拉住了她的手臂：“對不起！我道歉！是我不該以貌取人的錯！求你別再說這種讓人愧疚的話了！”

休茲則直接撞飛了垃圾桶：“別把霸淩你的混蛋的話當真啊！只能靠著貶低別人來找存在感，正說明他們的人格已經空虛到了連垃圾桶都不如的地步了！”

“你……你們……”[魔法師]感動異常，眼淚再次洶湧而出，“謝謝你們嗚嗚嗚，從來沒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嗚嗚嗚……”

……

等她終於平靜下來，三人也徹底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癱倒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對，對不起……我好像給大家添了不少麻煩。”[魔法師]抓著裙擺，扭扭捏捏地站在幾人面前，終於將剛才一開始就想說的話說了出來，“謝謝你們救了我！”

然後爆出了一條不得了的大料：

“其實，我是《春之回憶》場景內部的系統管理員，負責維持場景的實時演算和玩家答疑，如果各位在游戲裏遇到了什麽問題……”

“真的嗎！”剛剛還氣若游絲的幾人立刻蹦了起來，想餓了許久的鬣狗看到食物般撲了過來，提出了同一個訴求，“讓我們出去！”

說什麽讓他們體驗各種臉紅心跳的約會場景，但進來了之後根本就是心驚肉跳！雖然有個所謂的主線任務，但他們根本就是四處亂撞的沒頭蒼蠅，自己都搞不懂這幾個小時他們都做了些什麽。

最可怕的是，給他們的玩家面板上甚至沒有“退出游戲”的選項！

除了把任務走完之外，他們竟然沒有第二個能離開這裏的途徑！

這根本就是個虛假營銷的垃圾游戲，就算是覺得自己有責任支持師傅創收的麥莉都已經受夠了這裏的亂七八糟，想回去了。

[魔法師]哪受得了如此熾熱的眼神攻勢，眼淚已經又在眼眶裏打轉了：“對，對不起，我做不到，對不起嗚嗚嗚。”

“你別哭啊。”麥莉趕緊拍拍她的後背，“你不是管理員嗎？”

“是……是的，但是……”[魔法師]撲進麥莉的懷裏，大哭著道出了實情，“但是我的管理員權限，被人搶走了！”

在她哭哭啼啼，顛三倒四的敘述中，幾人終於捋順了游戲場景中發生過的事情。

“原本，這裏正如介紹所說，是為了滿足玩家的內心需求，給玩家們帶來‘愛’的場所，每一位npc都竭盡所能地想為玩家帶來最美好的戀愛體驗。

在正式接待玩家之前，我們接受過了成千上萬次的模擬測試。不管面對什麽樣的客人，不管處在什麽樣的場景，哪怕獻出自己的一切，都一定要讓玩家感受到‘愛’。”

[魔法師]輕柔地將雙手在心□□疊，閉上眼睛。

剛剛還像個懦弱女生一樣哭泣的她，在提到自己真正的職責時，竟宛如最虔誠的修女跪倒在神像面前，為了世人奉獻般地祈禱。

“因為我們就是為此而生的。”

“‘愛’，就是使我們存在於此，令我們誕生於世的教義。”

“我們不過是魔法構築的術式造物，最初也只是按照從世界各地搜集來的數據，總結出場景與對話的應對模式而已。但隨著數據的增加，在被增添修補而變得冗雜的術式之中，出現了一種奇怪的病毒。

它不會篡改系統，也不會擾亂數據，卻在不知不覺間，感染了所有場景內原本設定為可攻略，要負責接待玩家的npc。”

[魔法師]的語氣變得有些覆雜。

“明明給予愛才是我們的職責，但被那個病毒感染之後，大家開始不甘於只能扮演這樣的角色。”

麥莉似乎意識到了什麽：“難道，他們也想……”

“對。”

[魔法師]擡起頭，笑容中帶出一抹苦澀。

“他們想‘被愛’。”

但他們終究只是戀愛場景中的npc，無法接觸現實，也沒人會特意教導他們如何被愛。於是他們再次投身進自己被允許接觸的那唯一一批數據，從邊邊角角的畫面中拼湊出一知半解的信息。然後魯莽地，滑稽地，將自己的外貌改造成了在數據的邊角中見過的，似乎很受歡迎的樣子。

他們不知道什麽動畫和游戲，他們只知道那個模樣的角色，被很多人愛著。

等到玩家來了，看到這樣的我們，一定也會願意給我們真正的愛吧。

被病毒感染了的笨蛋們這樣想著。

“對不起。”

[魔法師]站起身，對著三人鞠了一躬。

“給你們，也給創造者添了不少麻煩。但是……但是我們，真的只是想……”

她說不下去了。

空氣安靜了一會。

“唉。”麥莉嘆了口氣，“跟泛濫到這種程度的病毒相比，虛假營銷都不算什麽了。師傅的產品品控做的也太爛了。”

“我就說那個女人不可信，你知道嗎小公主，之前那個任務搶接程序都是她做的哦。”休茲從講桌上跳了下來。

“那確實是師傅的作風，我倒不奇怪。”

一邊聊著無關緊要的話題，麥莉和休茲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魔法師]還維持著鞠躬的姿勢，想著，或許這就是他們所能接待的，最初也是最後的玩家了吧。

“餵，你還楞著幹什麽呢？”

“再不跟上就不等你了哦。”

兩人的腳步聲停在了門口，然後催促的聲音傳來。

[魔法師]驚訝地擡頭，就看到麥莉朝她伸出了手，露出一個張揚的笑：“難得的約會因為版權危機都沒能好好享受，我要找那個罪魁禍首的病毒好好算賬，你得來帶路啊。”

“你們……”[魔法師]又想哭了。

“別，別為這種事又掉眼淚啊！對了！勇者！你也別在那裏消沈了！趕緊過來！”

十裏破劍神還趴在桌子上，好像因為鬧劇過去了，又開始因為剛剛的打擊而提不起勁，聽到自己被點名也只是魂不守舍地站起了身，像僵屍一樣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麥莉眸光一閃。

[嘀，私人委托發布：協助公主徹底解決版權危機]

[任務已接受]

十裏破劍神只是身體本能地按下了接受鍵，當無光的眼眸瞥見任務版的下一秒，就仿佛突然被註入了靈魂一般挺直了腰。

“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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