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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錕铻刀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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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會想起她的父母。

輕嘆一口氣,夏澤蘭的手伸向了刀柄,可是就在她指尖碰到刀柄的那一刻,刀身居然輕微地震動了起來,發出了清越了嗡嗡聲。夏澤蘭嚇了一跳,馬上退後一步,驚疑不定地看向菜板上猶自震動的菜刀。

聽多了評書中刀鳴護主的傳奇小說,夏澤蘭第一反應就是這個陌生人是來禦用監偷東西的,立刻上前一步握住了菜刀,狠狠地劈向那個不速之客......

陸子岡還是頭一次來到京城。

其實他早就有接過禦用監的任務,平時都是禦用監來蘇州采買玉料,等雕琢好了之後才進貢京城。這些年他琢玉的名氣越來越大,禦用監早就催他到京城來任命了。

陸子岡並不想來京城,禦用監雖然擁有無上的權力,但他在蘇州一樣可以完成禦用監布置的任務,玉件的運送與攜帶很方便----良玉雖集京師,工巧則推蘇郡,業內流傳的這句話並不是白說的。讓他改變主意的,是啞舍的老板突然決定要把店轉移到京城。

這十年來,他一直都在啞舍中的度過,啞舍搬店鋪,他自然要幫忙,這樣索性就應了禦用監的差事。等啞舍的店面整理好,他才去公廳領了出入皇城的令牌,晚上碾玉作的司正還有事見他,但看時間還早,便索性也不出皇城了。

碾玉作分為南玉和北玉兩大派系。北玉就是以北方工匠為主,做工古樸造型大氣,而南玉則以蘇州工匠為首,做的一般就是小巧玲瓏造型精致的小玉件。禦用監內的南玉派系匠師,很多都是陸子岡在蘇州時的朋友,他想順便拜訪一下。

他謝絕了小太監的帶路,可是沒曾想這碾玉作大得驚人,所有作坊的編號都是用天幹和地支組合而成,但排序卻是打亂的。為了防止外人短時間內摸清這裏的布置,陸子岡覺得他走入了一個大迷宮,工匠們這時大都上了工,他想問人都問不到。

陸子岡不是沒想過敲門問人,但是同樣身為琢玉師的他知道,琢玉時最講究一氣呵成,若是在雕琢的時候有人打擾,也許就會毀了人家的琢玉思路,所以陸子岡寧願自己繼續迷路。

正如無頭蒼蠅般亂轉時,陸子岡忽然聞到一股香味。小時候總是饑一頓飽一頓,所以陸子岡對於美食的味道非常敏感,很準確地順著這股香氣來到了一個獨立的小院。

他剛踏進院門口中,忽然感覺到懷中從不離身的铻刀開始振動了起來,甚至發出了輕微的嗡鳴聲。陸子岡只是呆楞了片刻,便雙目一亮,再也抑制不住心頭湧上的狂喜。

只擁有铻刀的他,無時無刻不想著另一把錕刀的下落。铻刀精巧,只能用來琢玉,做一些小件的玉器,大點的擺件根本就不適合,所以他一直惦記著錕刀的下落,也纏著老板問了許久,得知在錕刀離铻刀不遠的距離時,也許會因為千百年的分離,產生刀鳴聲。

他小時候把這當成笑話來聽,但隨著在啞舍的日子呆的久了,也見過了無數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他刻意的尋找下,從古籍中翻到了些許線索。傳說春秋戰國時,楚王命莫邪鑄雙劍,莫邪留其雄劍,而以雌劍獻楚王,獨留雌劍在匣中悲鳴。這件事有幾本古籍記載,雖然說法各不相同,但終究是大同小異。所以陸子岡抱了很大的希望,也許有一天他可以讓錕铻刀重新相取。

只是他沒想到這一刻雖然來得如此之快。不過轉念一想,滿心的狂喜又暗淡了幾分,這裏是什麽地方?這裏是皇城禦用監的碾玉作,幾乎全天下最頂尖的琢玉師都聚集在此,也許有琢玉師和他一樣,得到了解玉所用的錕刀。

不過陸子岡黯然的神色立刻又恢覆了過來,錕刀被人所擁有並不是什麽壞事,在啞舍這些年,他最不忍的就是看著那些有靈性的古董默默地擺在櫃子裏落灰了。東西制造出來,就是要使用的,否則還有什麽價值?

這些念頭閃電般在陸子岡的腦海中閃過,他在短暫的一楞神後,便加快腳步朝前走去,他非常想結識一下擁有錕刀的琢玉師,交流一下經驗。這小院不大,藏不了人,他越往前方走,懷中的铻刀刀鳴聲就越大。

陸子岡郁悶了。因為再往前走,那就是個廚房啊!

廚房就廚房吧,也許那個琢玉師是在吃東西,但帶著一把解玉的大刀吃飯麽......陸子岡雖然疑惑,卻還是加快腳步走進廚房,先是看到廚房裏站著一個姑娘,視線掃過,然後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沒看錯的話,菜板上放著的那把和铻刀質地一樣通體黑色的刀,應該就是錕刀吧!怎麽看起來那麽像菜刀呢......

這個意外一下子就把陸子岡震撼在當場,直接導致那姑娘抓錕刀朝他揮來的時候,還在發呆......



別以為會做菜的姑娘們都很賢惠,其實面不改色地揮刀斬肉砍魚的姑娘們,潛意識裏更加的兇殘......那可是和在閨閣內繡繡花弄弄針那些大家閨秀們不是一個級別的!以上是陸子岡瞬間領悟到的真理。

陸子岡這輩子還沒被人拿刀追殺過,雖然來勢突然,但對方畢竟是個女子,他只是略一側身便閃了過去。只覺得耳邊一陣刀氣呼嘯而過,駭得他連忙說道:“誤會誤會,先別動手!”

夏澤蘭停了手,並不是因為對方說的話,而是他的口音。對方情急之下說出的那種熟悉的鄉音,立刻讓夏澤蘭回過神,開始上下打量起對方。

這名年輕的男子大約有二十多歲,眉眼清秀 ,穿著一襲素雅的藍衫,氣度非凡,一看便知並不是歹人。夏澤蘭雖然覺得自己不問青紅皂白就揮刀砍人有些臉紅,但仍是義正言辭地皺眉問道:“這裏不是隨便亂闖的。”

陸子岡也知道自己行事魯莽,他也不多費口舌解釋,只是從懷中拿出小巧的铻刀。

夏澤蘭頓時覺得自己手中的菜刀嗡鳴聲更甚,不由自主地把刀放在菜板。她自然能看得出來這兩把刀一致的樣式,不由得詫異地問道:“我爹沒和我說過還有一把配套的水果刀啊!”

水果刀?陸子岡頓時覺得眩暈,過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慢慢地把錕铻刀的來歷說了一遍,可是對方並沒多大興趣上,轉身拿起錕刀開始切起菜來。

雖然那動作熟練得賞心悅目,但在陸子岡看來實在是無比的刺眼,那把可是上古流傳下的錕刀!他忍不住道:“這刀是用來解玉的,不是用來切菜的啊!”

夏澤蘭背對著他,也能感受到那銳利的目光,轉身輕笑一聲道:“這麽看著我也沒用哦,這把刀是我有祖傳下來的,我可不管你說的是什麽意思,反正在我眼裏,這把就是菜刀。”

陸子岡一怔,心知對方說得也有道理,在她眼中,他中的铻刀還是水果刀呢!不過就算知道這個道理,陸子岡一時半會回不過神,心裏只覺得這姑娘怎麽如此蠻橫,下意識地辯解道:“錕铻刀可是琢玉刀啊......”

夏澤蘭聞言楞了一下,“你不會就是今晚司正要請的那個琢玉師吧?作品上必留款的那位?”

陸子岡聽她的話語間有挑釁之意,不由得沈聲反駁道:“留款有什麽不對?玉器同字畫一般,也是藝術品。可為何字畫能留款,還會因為名人款而價值倍增,但玉器卻不能?我偏要做這個天下第一人!”

這等狂妄的話,陸子岡還是頭一次說出口,以前旁人問起,他都是搪塞他們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今日面對著這名素不相識的女子,陸子岡突然覺得不能草率對待。

這確實是他這些年來的感悟,在啞舍中,收藏著許許多多千古有名的玉器,他經年累月地臨摹把玩,卻並不知道這些精美的玉器都是何人所琢,他不想自己的作品變成這樣的結果,他想要自己的名字隨著這些玉器一起,變成歷史的印記。

夏澤蘭因為陸子岡的話,不禁停下了手中切菜的動作。如此狂妄之語,聽起來卻沒有想象中的刺耳,反而讓人心生欽佩之意。她自然知道為何書畫能有款,而玉器則沒有。那是因為書畫的作者大多是書生秀才出身,地位高一點的甚至可能會是王侯將相。但琢玉師就算再出名,也不過是個工匠。這人此舉其實是想要提升工匠的地位,實在是很有勇氣。

自古民有四等,士農工商。讀書的首位,農民次之,工匠再次之,商人最低等。等級森嚴,無從逾越。夏澤蘭自幼便算是商人子女,家裏有錢,卻不允許穿綾羅綢緞,只能穿粗布麻衣,所以對陸子岡的做法,雖覺得不妥,但卻又不得不佩服。這樣想著,便緩和了表情,臉色柔和了起來。

這邊陸子岡也冷靜了下來,這時才發現這名女子相貌秀美,脂粉未施,白嫩的雙頰隱隱透出健康的紅暈,長發仍是做未出嫁的姑娘打扮,隱隱覺得眼熟,再往下看時,竟一下子楞住了。

夏澤蘭發覺他盯著她的胸口處看,不禁心生怒氣,卻不想對方上前一步,激動地說道:“姑娘,能不能讓我看看你戴的那塊玉?”

夏澤蘭這才發現因為剛剛的動作,她從小佩戴的那塊玉料原石露在衣襟外面,她還是不太確定地問道:“你真的是個琢玉師?”

陸子岡深呼吸了幾下,略微僵硬地點了點頭道:“是的,在下......陸子岡。”

他絕對不會認錯,這塊玉料就是那個小女娃所戴的,他沒想到時隔多年,居然還能和她再次相見。陸子岡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臉容,慢慢地和十年前那個小女娃的容顏重合在一起。

在這十年中,他曾經無數次地想象著,當年的那個小女娃現在過得如何。

是不是完成了她當年的夢想,成為了一個廚娘?是不是還會露出那樣燦爛明媚如陽光般的笑容?是不是......已經嫁人了......

陸子岡知道自己心底的那一絲夢想有些不切實際,別說在這人海茫茫中找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她有多困難,算起年齡來她今天也該有十八歲了,這樣的年紀早因該嫁做人婦,可是現在奇跡明明出現在他眼前。

陸子岡握緊手中的铻刀,又看了看她手裏的铻刀,覺得這是上天註定讓他們重逢的。卻又覺得,隱隱有些不安......

“陸子岡?”夏澤蘭歪著頭重覆了一遍,總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念及之前李公公也說此人玉雕工藝名滿天下,便想也許是此人名氣太大,她什麽時候聽說過也說不定。

陸子岡一眨不眨的地盯著她,期盼著能從她臉上看出些久別重逢後的喜悅。

夏澤蘭看著他有些緊張的神情,開玩笑的說道:“這玉給你看看也行,不過順便幫我雕琢個玉件怎麽樣?”

陸子岡一陣失落,小女娃看來是不記得他了,也難怪,當年她也不過是七八歲大,兩人相處沒多久後便分離了,她不記得他也情有可原。可是聽到小女娃竟然主動要求自己給她雕玉,想到自己一直以來的願望居然這麽簡單就要實現了,又不禁感到一陣歡喜。

她不記得他沒關系,現在他們又相遇了,她還沒許人家,自己也成了稍有名氣的琢玉師,他們還有很長、很長、很長的時間......那些被她忘掉的感情,也可以從現在開始,在一點一點培養起來。

對,就從......為她雕一枚最好的玉佩開始吧。其實夏澤蘭真的只是開玩笑說說,這話順嘴一說,卻沒曾想對方一楞後,竟點了點頭,表情無比認真。這玉料她足有十多年沒有摘下來過,雖然也曾想找個琢玉師磨一個樣式,但一直沒有機會,而且不知為何,每次自己一動這個心思,心裏總有個溫柔的聲音在阻止她。

“我沒錢付你哦”夏澤蘭說的有點心虛,其實他還是有點銀兩的,只是這個人能然碾玉作的司正親自接風,那天價的加工費豈是她小小的廚娘能付起的?

“這是我欠你的飯錢”陸子岡的唇勾了起來,他說的自然是兩人初遇時,她做給他的那盤蛋炒飯。

夏澤蘭則以為他說的是這頓接風宴,挑了挑眉,也不再推辭,大大方方地把脖子上的玉石摘了下來,遞了過去。“樣式我沒什麽要求,你隨意。”

陸子岡把那塊仍帶有對方體溫的玉石握在手中,心底升起一股暖意,笑道:姑娘以後可以去西市找我,我在一家叫啞舍的古董店裏。”說罷竟轉身而去。

啞舍?夏澤蘭聽到這個更加熟悉的名字,心裏的以後更甚。呆在那裏半晌都沒回過神,到底在那裏聽說過呢?

正怔仲間,夏澤蘭看到李公公走了進來,一臉抱歉的對她說道:“夏姑娘,剛剛陸師傅說今晚有事,取消了今晚的接風宴。今天麻煩你了,辛勞費咱家還是照之前說的給。”

真是夠大牌,連司正的面子都可以不給。難道是因為想要雕琢它的玉石才匆匆走了?

夏澤蘭吐了吐舌頭,笑著說道:“公公費心了,那我就先走了。”皇宮內的各個宮苑中,都有著小廚房,尚膳監的人也輪流去小廚房內幫忙,她可是和別人換的班,現在這個點回去,說不定都不用麻煩別人,按照原來的安排去端妃娘娘那裏輪值。

至於啞舍嘛......罷了,等她輪職完了再去吧......

夏澤蘭把手中的铻刀洗幹凈,重新用布包了起來。

陸子岡摩挲著手中細膩潤澤的玉料,反覆觀看著玉石的形狀,在心中勾勒著各種掛件的樣式。

雕什麽好呢?佛像?玉如意?佛手?可是陸子岡總是想著想著便走了神,腦海中全是那張嬌美如花的面容,怎麽也集中不了精神。

他其實願望真的不大,從小父母雙亡的他,只是想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無論他吃過多美味的山珍海味,卻都抵不過十年前的那盤沒有炒熟的蛋炒飯。

她......還沒嫁人呢......想起她的法式仍是未出嫁的姑娘頭,陸子岡就從心底裏泛起笑意。

對了,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難得兩人再遇,他激動之下,居然又忘了問她的名字。

“子岡,你手中的預料是哪來的?”老板略帶驚訝的聲音傳來,陸子岡這才發現他已經對著這塊玉料思考了半日,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一邊起身把桌上的油燈點燃,陸子岡一邊興奮地說著今天的重逢,可是當他講完,卻發現老板臉上的表情並沒有那種詫異,更多的是凝重。陸子岡的心中升起了一種莫名的不安,在跳動的燈光下,老板的容貌和十年收留他的時候一模一樣,依然那樣年輕。

“你是說,铻刀在那個姑娘手中?是菜刀?”老板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那塊玉料,若有所思地低頭端詳著。

“是的”陸子岡忽然想起一事,色變道:“那铻刀肯定免不了沾血,這......”他依然記得老板交給他铻刀時的叮囑,不能沾血,不能殺生,難怪他一直有種揮之不去的不安。

占了血氣的铻刀,乃是兇器,會對持有之人產生反噬......老板瞇起雙目,看著一臉難言緊張的陸子岡,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這玉料原石都已離身,恐怕就算再送回去,也來不及了。

最終,老板只是淡淡地對他說道:“這玉料,不如......刻個長命鎖吧。”

陸子岡定睛一看,發覺玉料的形狀扁圓,確實適合刻個小巧精致的長命鎖,連連點頭。

“記得這次別在上面落你的款了,人家姑娘家的東西,寫你的名字成何體統?”老板最後叮囑了一句,揮袖進屋。

他當然要落款,怎麽可能不落款?想著她會貼身帶著刻著他名字的長命鎖,陸子岡握緊了手中的玉料,唇邊漾起一抹笑意。

下次見面的時候,定要問問她叫什麽名字......雖然女子的閨名只有父母和夫君才能知道。

但是這一次,他會問出口的。可是,後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了呢?

陸子岡看著四牌樓那高高的屋檐,一陣恍惚。他廢寢忘食,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那長命鎖雕琢出來,一直在等她來啞舍,可是等來的卻是她的死訊。

那些人說,那一晚,端妃宮中的宮女意圖謀反,刺殺皇上,那些人說,皇帝僥幸未死,那碗乾清宮中伺候的所有宮女,不管有沒有責任,都被錦衣衛捉拿,嚴刑拷問,最終沒有一人能活命。那些人說,這是一場早有蓄謀的政變......

命運變得太快,像解玉的大刀一刀劈下,一塊美玉就此盡碎。

他還沒從再次重逢的喜悅中抽離,便馬上要面對第二次分別。這次,是死別...... 他不知道真相如何,他只知道,在皇城門口張貼著的行刑名單上,那一個個名字都陌生得緊。可是老板卻告訴他,那其中有她。

他握著剛剛雕琢好的長命鎖,足足在那張黃紙前看了三天三夜,還是無法把她和那個陌生的名字聯系起來。

十年的思念,就換來這樣的結局?他真的不信。可是他又在啞舍等了十年,拿著那枚早已刻好的長命鎖,但她真的沒有再出現過。一次也沒有。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說起來也奇怪,他和她也不過匆匆見過幾面而已,她甚至早己不記得他了,只有他一直苦苦地守著那稀少的回憶,始終不能忘懷,也許......這也是命運吧。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手心,那塊他傾盡一生心血和思念雕好的長命鎖,最終還是無法送出。他以為已經抓住了幸福,可是一轉眼卻發現手心還是空無一物。

他無數次地想著,若是那天他沒有迷路,沒有隨身帶著铻刀,沒有遇見她,沒有提前走掉,會不會他和她的命運就會有所不同?若是二十年前他們根本沒有相識,他沒有躲到小巷中吃東西,她沒有撞到他,她沒有請他吃那盤蛋炒飯,會不會就更不會有今天?

會不會兩人相見不相識,像兩個陌生人一樣擦肩而過。她還是做她的廚娘,他還是做他的琢玉師。可是命運向來都不是選擇題。

铻刀的下落不明,也許是被當做兇器束之高閣,也許被當成垃圾棄之不用。

铻刀他在入獄前一晚前重新交給了老板,他終究不配做铻刀的主人。

行刑前一晚,啞舍的老板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守衛森嚴的死牢裏,問她要不要跟他一起離開京城。他搖了搖頭,拒絕了老板的提議。早在十年前,她與他重逢又離別的那一天,他就與死了沒什麽兩樣。

他對老板說,抱歉,你說要我幫你雕一塊玉,看來,我要失信了。老板深深地看著他,淡淡道,你答應的,早已幫我做到了。

他看著老板的身影漸漸融入黑暗中,再也不見。

他忍不住想,他和她,就像錕铻刀一般,失散,重逢,然後又再次永遠地分離。

看著遠處那可以看到的刑場,陸子岡笑了起來。只是為了一個禦制茶壺上的落款,就可以下令斬殺工匠的皇帝,怪不得十年前會有宮女受不了想要刺殺他。

陸子岡被劊子手從囚車裏扯了出來,按在地上跪著。他低頭看著被陽光照射下自己的影子,忽然一陣心慌。他並不是怕死,而是怕下輩子,再也認不出她來。不過老板答應過他,會找到她每一世的輪回,給她長命鎖。說如果他的來世還有記憶,可以用這塊長命鎖來辨別對方。

他不甘心就這樣結束。

握緊手中的長命鎖,陸子岡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刀起,刀落。由生到死,往往就是簡單的一瞬間。

士兵們從血泊中撿起那塊潤澤的長命鎖,用袖口擦掉上面的血痕,隨手揣入懷中。

圍觀的民眾漸漸散開,一個身上繡著赤色紅龍的年輕男子走了過去,淡淡道:我想,你最好把那塊長命鎖交給我......”

·五·

四百年後,秦陵地宮。

一陣地動山搖後,地宮重歸一邊黑暗。

胡亥獨自靜靜立在黑暗中,許久許久,看著自己皇兄轉生後的年輕男子,和那個從兩千年前就一直和自己作對的男人一起離開了地宮。

他推開覆蘇的棺槨,靜靜地看著在棺底碎成兩塊的長命鎖許久,像是在思考著什麽,最終還是彎下了腰,把那長命鎖,拿在了手中......

幾日後,西安鹹陽機場。

一個穿休閑服的男子快步從機場沖了出來,跳上出租車。“師傅,往驪山秦始皇陵開吧!”

“好嘞!那挺遠的,聽說前幾天還地震了一次,兄弟你還真要去啊?”出租車司機好奇地問。

“是的,就是因為那次地震,才要去勘測一下。唉,沒辦法,課題需要啊!”那名男子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課題?”

“是啊,我學的是考古。”那名男子摘下頭上的帽子,露出一張俊秀的面孔,他手中的機票還印著他的名字。

簡單的三個漢字——陸子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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