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68章 羅門生

關燈
飛機在廣州白雲機場降落。

乘車回員村山頂的小區時,張修從這個陌生的黑色背包裏找出了很多神奇的物品, 連女性生理用品都有…

回到家後, 他隨手把黑色背包放在儲物間的角落, 只拿走了夾層裏的幾張銀行·卡和鑰匙。

春寒未退, 天氣陰冷。

他站在洗手臺前洗手,十指隱隱犯疼,是熱水也緩和不了的一種疼。

這樣的疼, 與待在監獄裏相比,哪一種更讓人難以忍受?

他用純白色毛巾擦幹了雙手,側首,對著半身鏡戴上耳釘。邊戴邊思考。

桃花眼的眼尾微微上揚, 捏著耳釘的指尖也在微微顫抖,無法控制地抖。

他蹙眉,暫時放棄了戴耳釘, 雙手撐在洗手臺邊沿,靜靜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顯而易見的, 在監獄裏待五年, 遠沒有雙手終生落下病根那麽痛苦。對,就是這樣, 無可辯駁。

這一瞬間, 張修忽而發現自己還是太良善太理智了。

對於那些施予他痛楚的人,僅讓他們家破人亡怎麽夠?

無論是蹲監獄、破產, 還是婚姻破裂、妻離子散, 一定都比不上他一人所承受的那些超負荷的傷害。

對, 當然如此,不然還要怎樣衡量?

對待敵人,除了陰冷的恨意,他的確不能再擁有其他偉大的寬容之意。

他偏頭,重新戴耳釘,手指稍微一用力,多棱面的耳釘就穩穩地綴在他左耳耳垂上了。

他翹著唇角對自己笑了一下。

傍晚時分出門,去附近的餐廳用晚餐,他點了羅宋湯和魚片,獨自坐在獨間裏挑番茄。

他垂著眼眸,心境平和,一貫理智無雙的大腦卻似乎在某些瞬間感到失落。

是一種捉不到自身記憶的失落。

也是一種時間下落不明的失落。

這種細微的詭異感覺被他悄悄收藏在內心某個角落,留意著,觀察著,凝視著,反覆琢磨著。

他似乎總是如此,一出現不對勁,必須得自己提前弄明白一切,否則就不讓自己好過,必定會時時刻刻思考著那細微的不對勁。

比如…

比如什麽?

手上動作頓住,張修盯著面前的魚片,桃花眼輕眨。

他剛剛想的是什麽?

好像有某些東西,在不知不覺中遠去了。

忽而,全盤忘卻了。

他抿抿唇,很快收拾好這種感官和記憶雙雙斷層的錯亂感。但晚餐卻是沒胃口再吃了。

離開餐廳,散著步回家。

接到吳文的來電時,張修正經過一個有些昏暗的行人斜坡。

“餵?”吳文罕見的用了這種方式開場。

他挑挑眉,一手舉著手機,一手收在褲兜裏,沒有立刻回話。

吳文又在那邊說:“饒……咳……饒束,沒什麽,我只是問問,你,咳,回廣州了嗎?”

“???”張修忍笑,“是不是一定要我提醒你,你才能發現自己打錯電話了?”

“什麽?”吳文問出這句話,沒一會兒,立刻把電話給掛了。

“……”張修真想踹他一腳,還敢先掛他電話?

一分鐘沒過,吳文的電話又撥過來了。

等他一接通,吳文就立即問:“張嗎?”

“不,我是你大爺。”

“哦,是張。我剛剛沒打錯電話,只是……口誤……”信號那端沈默片刻,吳文竟然難得地以嚴肅的口吻說話:“張,你聽過‘饒束’這個名字嗎?”

他笑,“我想,但凡會點中文的人都聽過‘饒恕’這個動詞。”

“不是,我不是指這個動詞……我是說,一個人名,饒恕的饒,束縛的束。”

“沒。”

“哦。”吳文又沈默了一會兒,然後才兀自解釋道:“沒什麽,我就是,只是查字典時發現了一個好名字。我準備養一只寵物,所以在找名字。”

張修抿唇淺笑,過了十來秒後才說:“別等著我說話了,我不會對此發表意見。”

“哦,行吧。”吳文訕笑,“那你……現在是在廣州嗎?”

“嗯,今天剛回。”

“住家裏嗎?”

“不然,睡天橋嗎?”

“也行啊,你又不是沒睡過。”

“不如你閉嘴吧。”

吳文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那你好好照顧自己,等我結束了苦力生涯,就去廣州找你。”

“找我做什麽?”

“我操?我們不是哥們?”

張修聳肩,表情無謂,“你還真有自信。”

吳文炸毛,“我操?難道這全是我一個人的錯覺?”

他輕聲笑,緩緩開口,“吳文,我看見了一塊相當奇特的廣告牌。”

“什麽?你看見了什麽?”

“一塊廣告牌。”張修稍擡著下巴,望著斜坡上的那塊燈光暗淡的大型廣告牌,說:“廣州夜晚七點,我站在街上的某一道斜坡之下,看見斜坡上掛著一塊奇特的廣告牌,上面的人像是男生,又像是女生,表情像是歡笑,又像是驚恐。而它的廣告內容令人無法辨認。我被這種詭異的感覺觸動了。”

吳文第三次沈默了,良久,才幽幽地說:“張,這段話,你去年就跟我說過了。”

“嗯?”

“去年,你就跟我提過這個奇特的廣告牌了。”

“有嗎?”

“咳咳……”吳文虛咳兩聲,“你那時從學校上完晚課回去,在路上跟我講電話,說過這個的。你不記得了?”

張修不以為然,垂眸一笑,離開了原地,邊走邊說:“吳文,你也挺能謅了啊。”

“……”吳文嘆氣,“行吧,我謅的。”

“無聊。”

“也……行吧,我無聊。”吳文硬生生給認下了,最後問他:“你跟那,那位心理醫生,還有聯系嗎?”

“沒。我為什麽要跟她聯系?”

“有空的時候,你可以……跟她聊聊天啊,像朋友那樣也可以啊。”吳文今晚說話停頓得格外多。

張修沒什麽耐心,直接用他自己說過的話堵他:“你上次不是說那位心理醫生很蠢麽?”

“我……”吳文沒法反駁,“那算了吧,總之你一定照顧好自己。”

“嘖,吳文你真是越來越娘了,啰嗦。”他說完,立刻結束了通話。

想象著吳文在電話那頭被氣到黑臉的表情,張修莫名地感覺好笑。

他吹了兩聲輕快的口哨,腳步也輕快,順著街道一直走回小區。

清晨醒來,熹光刺破視網膜的睡眠保護傘。

是的,僅僅是熹微的晨光都能把她刺激醒。

饒束翻身,揉揉眼皮,爾後下床,光著腳走到落地窗前,拉上窗簾。

怎麽昨晚又忘記拉窗簾了?

她邊困惑著,邊回到床上,抱著小鬧鐘睡回籠覺。

一直睡到九點,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去洗漱,跳過了早餐,整理了一番,就出門去學校了。

累。

非常累。

莫名其妙的累。

那種,心臟的每一次搏動都讓她感到迫不得已必須要生活下去的感覺,又籠罩了她。

走在初春上午的大街上,腳步機械,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突然想不明白自己為何要活著。

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放棄一切。包括生命。

饒束撐著遮陽傘,沒拿課本,只帶了手機耳機和鑰匙。

即便如此輕裝上陣,渾身還是充滿倦怠。

手腳冰涼,一顆心也冰涼,不知道該怎麽呼吸,這種感覺循環不斷地出現,沒有盡頭。

她甚至想在大街上蹲下來,蜷縮成一團再也無法展平的紙。

太難過了。

不由分說卻又放肆襲來的難過,幾乎讓她在陽光下喪失了呼吸。

2017年,本科第二學期在她抑郁時期拉開帷幕。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