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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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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七點的時候, 酒店服務員送了一堆東西上來。

張修把其中一個收納箱指給她,“你要用的, 自己整理。”

“……哦。”可是饒束並不記得自己有跟他說過需要用什麽東西……

打開來看,衣服護膚品日常用品一應俱全, 就差把生理期用品也給她備上了……

饒束剛想說點什麽, 順手拿開一盒面膜,頓時就想原地消失。

還真給她放了生理期用品!

就,就就就非要顯得他對女生很了解嗎!

“三歲,”饒束跪在箱子面前,清了清嗓子, “你給我放……這個,你是怎麽想的呀?”

難道她看起來就像是臨近生理期的樣子嗎?氣色很差?

張修正抱著一臺全新的筆記本電腦在工作臺上啟動系統, 頭都沒回,背對著她問:“哪個?”

“啊?就, 女性用品……”

“那裏面不全是女性用品麽?”

“……”饒束覺得自己剛剛就不該問他,現在要怎麽答?

她想了想, 自認為聰明地縮小了範圍, 說;“那個, 特指,你懂吧?”

“不懂。”

“你, 你這麽聰明, 你再好好想想, 你會懂的!”

敲下回車鍵, 張修側轉身來, 看著她問:“規格不合適?還是你不會用?”

“哈?規……”規格?這哪有什麽規格,難道要跟他說說長度寬度日用夜用什麽的嗎?

饒束察覺到這場對話已經朝著一個令人尷尬的境界發展了,她立刻收話:“沒有!沒什麽問題,我只是隨口問問,哈哈……”

張修盯著她看了幾秒,沒說話。

他眼神裏只有一個意思:我就想看看你到底什麽意思。

“哎,你繼續啊,”饒束彎腰推著箱子去床邊,“繼續幹你的大事,不用理我。”

她這樣子更讓張修懷疑。他幹脆轉了個身,長腿支在高腳凳側邊,面對著她的方面。

“拿過來我看看。”

聽到這句話,饒束差點又跪了下去,非常震驚地轉頭看他,“你說什麽?”

“你說的特指性的女性用品,給我看看。”

“……不、不要了吧?”

兩人對望了一會兒,他在耐心等著她說話,而她卻在等著他轉回去。

最後張修站起身,離開工作臺,走去吧臺那邊了。

饒束松了口氣,她本來是在推箱子的,推到一半又停下來跟他說話,這會兒已經索性坐在箱子上面了。見他起身離開了,她也打算起身繼續推箱子。

冷不防被他出聲阻止。

“坐著,別動。”他說。

“啊?我不能動啊?”饒束重新看向他,見他正在拿著水杯在喝水。

“不是……我為什麽不能動呀?”她小聲嘀咕,人還坐在箱子上面。

喝完水,張修放下水杯,朝她那邊走過去。

饒束發現這人不管在室外還是室內,走路都特有個人風格,拽又好看又有點怪。

“你要幹什麽?”她看著他走近,心頭一跳,“你不會還執著於那個,特指的女性用品吧……”

張修沒說話,繞過沙發,走到她面前,垂著眼眸看她。

他這種居高臨下的姿勢讓饒束緊張,她仰著臉問:“你,幹嘛呢現在?”

“我說過,”他緩緩彎下腰,與她的臉龐越來越近,“對於想知道的事情,我一貫不擇手段。”

他逼得這樣近,饒束不由自主往後仰,“我、我記得呀……”

“記得就好。”張修還在緩緩逼近她。

這個緩慢的過程,使得饒束在緊張中還能把他的面容看得前所未有地清晰。

眨眼,再眨眼,一直往後仰,完了,他媽的!!!

她腰部柔韌性不好,往後仰到一定程度就他媽直接給倒下去了。

饒束認命地閉上眼,等待著身下的收納箱在她的英勇碰撞下發出一聲巨響。

但也不知道怎麽的,她的後腦勺被人攬住了,沒有真的撞到箱子上。

“現場雜技表演呢。”張修及時用手托住了她的腦袋,避免她撞成腦震蕩。

饒束一睜開眼就看見他那張放大的白皙臉蛋,連眼睫毛都清晰得可以被數一數了。

“誰讓你一直,這麽、”她搜索著形容詞,最後只能問出一句,“你是不是又故意的?”

他低垂著眼眸,沒說話,視線在她略顯稚氣的眉目間游移。

饒束正等著他的回答呢,突然就被他放了下去,他的手在最後一刻放開了她的腦袋,於是她就不輕不重地磕到了收納箱蓋子。

手臂撐在她身側兩旁,張修低著頭與她對視。

“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

他的聲音沒什麽情緒,但饒束整個人已經懵了。

“……什麽?”

他薄唇輕啟,聲音也輕:“我這個人,對很多事情都沒什麽耐心的。”

“……然後呢?”

“然後…”他撐在她正上方,“你有什麽話,最好一次性說完。要麽,就別開那個頭。”

張修再彎下來一點,眉眼灼灼,“能做到嗎?”

在他這樣的註視之下,她又控制不住臉紅了,勉強把他的話聽進去。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說:“……能吧。”

“我要肯定的回答。”

饒束呆呆地看著他的臉,她感覺現在每次開口說話之前都要費好大的勁。

“……能。”

他象征性地勾了一下唇角,沒再說什麽,收回雙手,直起身。

但還沒等他完全站直,又猛地被人用手臂勾住脖頸,然後被重新拉了下去。

雙手及時撐回箱子上面,張修才沒有被她完全拉下去。

他蹙眉,“你最好已經準備好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沒有。”她顫著聲音回答。

此刻饒束的心臟已經脫離她自己的控制了。

張修沒說話,只是眉眼略冷,反手摸到她勾在他脖頸上的手,試圖拿開她的手。

“你別動!”饒束勾得越發緊,“讓我說句話先。”

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耐心正在極速消耗。

“……張修你,”她單手勾著他修頎的頸項,牙齒都在打顫,“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這句話讓他的眸光凝了一霎,微妙到無人能察覺。

張修稍稍用力,冷靜至極地拿開她的手。

“別多想。”他說。

“我沒多想!我只是在問你一個很單純的問題。”她說話的時候,心虛地移開了眼。

“很好。”張修把她的手輕輕放在收納箱上面,自己站直了身,垂眸看著她。

在這短暫的俯視過程,無數措辭湧到他喉間,那些在平日裏特別湊效的措辭,最後卻都被他舍棄了。

“我說過,我雇用你,”他選了一個最多漏洞的說法,“‘雇用’的意思就是以通行貨幣或其它等價物換取勞動力。雇主有義務為受雇人提供相應且合法的工作環境。”

“我沒說這個,”饒束從收納箱上坐起身,皺緊眉頭,“是,在你家過夜、跟你一起登機、住雙人套房,這些可能都是你營造出來給別人看的假象。我當然理解。”

張修瞇縫了桃花眼,“原來不笨。”

“我本來就不笨!”

他笑了一下,沒說話。

饒束仰頭瞅他,“可我想弄明白,你每次,你……”

她必須清清嗓子才能說下去,“你每次有意無意地、靠我這麽近,你、你這是幾個意思啊?”

安靜。

沈默。

死寂。

整間套房都沒有任何聲音。

有那麽一瞬間,張修挺他媽後悔的。

操。

剛剛他真應該使用其他更安全的說辭。比如說,我對所有陌生人都這樣;或者,我沒想到你是這麽容易被感動的人;又或者,我並不認為我對你存在任何超出合理範圍的好。諸如此類。

措辭那麽多,他卻偏偏挑了一個最模棱兩可的,只解釋了某個方面。

以至於她能抓住漏洞,繼續追問。

饒束一直仰頭看著他,其實她也緊張得要命。

她看他垂著眼眸,薄唇微抿;看他長指微蜷,垂在身側;看他既沒有走開,也沒有回應。

“你怎麽不說話呢?”饒束鼓著勇氣再問,“你這樣很容易讓人誤會的,知不知道?”

但是這次,張修沒再沈默了。

有些時候,沈默的確更容易讓人滋生想法,枝節橫生。

他第三次彎下腰來,跟她說:“抱歉。”

一聽他這涼淡的語調,饒束就感到心臟拔涼。

張修貼在她耳邊,輕聲道歉:“生性頑劣,請你海涵。”

他說完這句,直起身,若無其事、非常自然地回到工作臺,對著電腦屏幕,專心做自己的事。

饒束皺著眉,坐在原處,久久地感受著他那句話帶給她的覆雜情緒。

她又不是大海,怎麽給他海涵?

她站起來,想再跟他說點什麽,卻見他塞上了耳機。

“……”

北京西城區,深夜。

出租車載著兩人行駛在寬闊的西二環。

饒束第無數次用眼角餘光偷瞄坐在旁邊座位的人。

自從傍晚那個糟心的小插曲發生之後,他跟她總共只說了四句話。

一句是臨近八點時,說“去用晚餐”。

一句是在酒店的餐廳餐桌上,說“自己點餐”。

一句是回答她的問題,當時她問他是不是吃完了,他說“嗯”。

最後一句是方才出門前,說“去一趟西城區”。

加起來才十五個字!饒束郁悶不已,心也慌。

最令人灰心的是,她感覺三歲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雖然,也許,他從來就沒跟她拉近過距離。

也許,真如他所言,他就只是因為生性頑劣,所以才玩鬧一般逗著她玩。

饒束好失落。

是那種無法控制的、無論多理智都抑制不住的失落。

為什麽一定要求得一個答案?她傍晚那會兒是不是腦子生銹了?

她又陷入了一種極度懷疑自己的狀態。

“你們倆是來旅游的吧?”出租車司機突然跟他們閑聊起來。

張修怎麽看都不像是那種會搭理陌生司機的人。他略低著頭在敲手機鍵盤,充耳不聞。

饒束笑著說“司機師傅,你這火眼金睛都練出來了是吧?”

“那是!”出租車司機頗為得意,“我看你們這打扮我就知道。”

“是嘛?我還以為你會說我們印堂發光、面相良善、俊男俏女的,一看就是來旅游的呢。”

出租車司機:“……”

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方停頓了一下,張修咬了一下唇角,不動聲色,爾後繼續回信息。

“小姑娘你可太會誇自己了,”司機說,“好在誇得很恰當,換成其他人這麽說,我早把他們甩下車去了。”

饒束樂得不行,“司機師傅,你這嘴皮子才是真厲害。”

“我們開車的,沒其他閃光點,不會說話那可不行。”司機說著,看一眼車內後視鏡,又他媽開始展示自己唯一的閃光點了。

“像長成你男朋友那樣的,生來就是美化我們北京市面貌的,他一句話不說都行,只要人站那兒就行了。我一路飛車,對其他等車的乘客視而不見,一瞅一個準,獨獨就停在你倆面前。你說是不是?”

張修:“……”

饒束笑得東歪西倒。

車子開進三裏河路,出租車司機還在天花亂墜地誇。

後座上,饒束慢騰騰地伸出手,往旁邊挪過去,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旁邊人的黑色襯衣下擺。

張修的視線從手機屏幕轉移向下,落在她膽怯著伸過來的手上。

第一次留意她雙手的時候,他就發現她有一雙不同於大多數女孩子的手。小小的;看起來卻有點胖乎乎;很白;指甲被剪得低於指尖,甚至露出了一部分指甲下的粉紅色嫩肉。

饒束見他毫無反應,大著膽再扯了扯他衣服。

“現在你又是什麽意思?”十指捧著手機,張修轉頭,擡眼看她。

“我……”饒束被他這麽一看,原先準備好的所有話語都破碎了,結結巴巴,“我只是想,想……問問、問你,是不是,不開心了……”

他的“沒”還沒說出口。她卻先垂下了腦袋,手也縮回去了。

“對不起,我……”

“擡頭,”張修蹙著眉,打斷了她小小聲的話,“看我。”

饒束壓抑著莫大的悲傷,擡起頭看他,眼神卻忍不住躲閃。

“誰讓你形成這種壞習慣的?”他以目光追尋她的目光,自覺耐心超前地好。

她搖頭,動動唇,沒說出什麽來。

張修仿佛又看見她身上的筍殼正在被什麽東西剝開。

他等了一會兒,依然沒等到她說話。

他收回了目光,繼續發自己的信息,只扔給她一句話:

“這世上沒那麽多值得我們道歉的事情。”

一秒,兩秒,三秒。

三聲心跳。

她撞進他懷裏,非常盲目的撞法,直接把他手裏的手機撞得掉下去了。

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裏目睹了這刺激的一幕。

張修擡高雙臂,靜止在她後背上方。有那麽一瞬,他竟然不知道該以什麽表情和語調面對這種情況。

他發現,自己走到這個年歲節點,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冷漠且混球了。若是在以往,他會直接拉開那些試圖抱他的人。

又或者是……

不,他不願意去思考這個“或者”。

“就,讓我抱一下……”她的聲音悶悶的,從他T裇裏傳出來。

他喉結微動。

他在考慮要不要勸她回頭。

他轉頭看向車窗外的北京夜景。

最後,他卻只是低聲說:“我希望你清楚代價。”

如此模糊的回應。同時也是在警告自己。

張修說完就蹙眉了。

他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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