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計耽擱三天時間的農活兒，有元錦的加入，衛大軍也不偷懶，五個人當天就把山上的苞谷盡數帶回了家裏，趁著夜色，撕殼、捆紮也一並完成了，成了四家人裏最先解脫出來的。

元錦第二天還正在衛小明的床上睡得天昏地暗，就被衛小兵強制抓了起來，陪他到崖山礦業拉貨去了。

衛小娟得知後是哭笑不得，感到自己都是一身難耐的酸痛，想必元錦更是難過！跟著那個玩心重的大哥出門有他好受的。

心不在焉的幫著王芳把玉米捆上架放好，聊天中得知李思琪前不久生了一對雙胞胎，現在正在娘家坐月子呢！好奇一問，才得知似乎是李岳兩家生了什麽間隙？雙胞胎的體制很弱，連帶李思琪的身體也受了損……

尋思著反正家裏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元錦又不在，衛小娟提了王芳準備的禮物，自家家裏的六十個雞蛋，幾斤大米，一袋白糖，心情沈重的向李家走去。

轉過軍區的圍墻，剛走上李思琪家門前的那條道，身後傳來摩托車的響聲。她側身準備讓家人先行，摩托車卻停在了身邊。

“衛小娟？！這是往哪兒去？思琪家嗎？來，載你一道。”

眼前正是那個愛笑的班長岳先科，人曬得有些發黑，才兩年多時間，二十來歲的人竟然平添幾分滄桑，一身破舊的迷彩服上沾了許多的礦石泥土，手上的一雙白棉線手套已看不出原型，腳上是一雙露出腳趾的軍膠。

見衛小娟發楞，他挑眉問道：“怎麽？老同學就不認識了？”

她忙扶著岳班長的衣服，側坐到摩托後座上，回道：“不是，我還正想提著東西走路呢？岳班長這是打哪兒回來啊？”

岳先科發動車子，語氣帶著濃濃的自嘲：“我們還能幹嘛？現在老婆孩子拖著，只能往死裏累的掙錢唄！這時正回去吃午飯呢，你也知道，思琪是獨生女，我倒是還有個哥哥，我們就住這邊，你來也好，勸勸思琪吧！”

聽出他的頹喪，對比兩年前那意氣風發，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勸思琪？怎麽了？”她很奇怪，計劃生育這麽嚴，生了雙胞胎不是該興高采烈嗎？

“都怪我們太年輕了，唉，前面到了，你自己問問去吧。”岳先科停好摩托車，對院子邊邊上洗著尿布、小衣服的女人招呼道：“媽，放那兒吧，我等會兒吃過飯來洗。”

衛小娟也忙招呼道：“李嬸！”

李思琪的母親聽見兩人的招呼，不冷不熱的哼了句：“嗯，先科招呼小娟到思琪屋裏坐坐。去給思琪煮幾個雞蛋打尖，也給小娟弄點。”

岳先科尷尬的接過衛小娟手裏的竹簍，指著一件房門緊閉的屋子道：“思琪和孩子們在裏面，進去吧。”

衛小娟推開門之前，想起了生孩子的待客的“打尖”，忙道：“岳班長，千萬別給我煮吃得！我剛從家裏吃得飽飽的出門，可不想再添負擔了。”

見岳先科點頭後，她這才放心的推開房門。

一股混合腥味、奶味、尿味、汗味……撲面迎來，差點熏得她吐出來。退後一步深深的呼吸兩口新鮮空氣，這才重新鼓起勇氣踏足屋內。厚厚的窗簾遮擋了外面炙熱的陽光，也遮擋了新鮮空氣的滲入，吊在屋內橫梁上的白熾燈唄報紙封住，透著昏黃的光亮。

屋內只能用一個“亂”字來形容。地上偌大的澡盆邊搭著沾著黃黃便便的尿布，看來李嬸洗得只是一部分呢，地上隨處可見的拖鞋、臟衣物、雞蛋殼、團成團的衛生紙，一張八仙桌上放著21寸彩電，電視前的空處雜亂的放了幾個大小不同的搪瓷碗，有的殘留著蛋液，有的剩著雞骨頭，幾只蒼蠅在上面飛舞，靠裏的四門衣櫃大開，裏面的衣物也雜亂的堆成小山，衣櫃旁的矮櫃上放著一個裝彩電的紙箱，從露出的衣服一角看，裝的是抱抱的衣物……

這麽熱的天氣，大床上隆起的身形卻是裹得密不透風，讓她看著都累，是說外面那麽大的響動，思琪沒有反應呢？

“思琪！李思琪。”衛小娟小聲喚道，見被單動了下，卻不見她探頭。

“哇哇……，嗚嗚……！”兩聲微弱的嬰兒哭聲從床上陸續響起，終是換來李思琪的反應。

她一把掀開身上的被子，沒立刻看孩子，也沒看門口的衛小娟，顧自的罵道：“嚎嚎！一天到晚只知道嚎，讓我清靜一下都不行，不知道上輩子欠了誰的？這輩子這麽折磨我。”

兩個孩子的哭聲越發的急促，音量卻是一直低低的，如小貓叫般惹人心憐。

衛小娟實在看不過眼了，提醒道：“思琪，你先抱下孩子吧。”

“不想抱，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眼淚從她蒼白的臉龐劃過，頭發淩亂，面容憔悴，紋過的眉毛，眼線看著很滲人，十九歲的女孩像年老之人暮氣沈沈……

“思琪，怎麽了？無論怎樣，孩子是無辜的啊，你聽著她們哭不心疼嗎？都是你懷胎十月，身上掉下來的肉啊！”衛小娟看得心酸，欺到床邊，忍著難聞的味道，幫她把頭發攏攏，探過身子看向裏面兩個小小的包裹。

這！是孩子，還是耗子？花布包裹中露出兩張看不分明五官的三指寬小臉，空洞的嘴巴蠕動著發出呼喚的哭聲……

衛小娟忙伸手小心翼翼的抱起一個放進李思琪坐起的雙膝上，自己也抱了一個在胸前，看她小嘴仗著四處找尋著什麽，輕輕把小指放到她的唇邊，小孩子立刻輕舔上來，微癢的吸允宣布她強烈求生欲望。

李思琪看膝上的孩子，終究抵不過母性的本能，解開了棉布襯衣，裏面什麽都沒穿，她也不顧忌衛小娟，就那樣粗魯的將一遍乳頭放進了孩子嘴裏，輕聲痛嘶一聲，孩子嘴巴蠕動，唇邊溢出了黃白的乳汁。

衛小娟見狀忙遞過一旁呃毛巾，也不知道毛巾原本的作用是什麽？李思琪接過來輕輕擦去溢出的乳汁，嘆了口氣，幽幽道：“小娟，你是唯一一個來看我的朋友。”

衛小娟也顧不上什麽衛生了，用小指沾了點溢出的乳汁，輕輕滴進手裏孩子的小嘴裏。感覺她吃力的吞咽，不由溫柔的笑了，口裏安慰孩子的媽道：“或許是人家這幾天忙，也或者沒得到消息啊？孩子們什麽名字啊？十二張要辦嗎？”

李思琪的情緒也算穩定下來了，在她溫柔技巧的引導下，輕聲道出了初中畢業後的始末。

兩人郎有情、妾有意的，在初中畢業後不久就“過門”，“回話”閃電式的辦理了。起先岳家的家長態度都還好，她也一直住在岳家，初中畢業，兩人都還小，岳先科出門打工吃不了苦，也閑在家裏。

兩人一閑下來當然難免做了愛做的事情，初嘗情事的兩人都熱衷於探索激情的奧秘，有些不知節制。去年年底，兩人正做得興致處，李思琪卻感覺腹痛如絞，送到醫院才知道她懷孕錦兩個月了，而且是雙胞胎不知節制的性事動了胎氣，必須臥床靜養。

這時，岳先科的哥哥在外打工也交上了一個城裏的女朋友，對方過門的那天，李思琪只能躺在岳先科狹窄的寢室裏養胎，喜歡熱鬧的她心情難免暴躁，對送湯來的婆婆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婆婆心眼特小，就此結下仇怨，李思琪家人問起結婚，送年月的事情，她也不理不睬。

某天，正巧李思琪感覺好點了，出門走走，偷聽到她喝人閑話。言語中把大媳婦誇得天仙般高雅，把小兒媳婦說得如送上門妓女般低賤，還不屑的放話“現在就等她上的兩個孫子，結婚，沒門！”

李思琪的火爆脾氣肯定咽不下則口氣了，立刻站出去和她大吵大罵，看熱鬧的人多，出面勸架的人少，甚至有人添油加醋的慫恿她婆婆就此“管住”，李思琪又氣又怒，懷著孩子畢竟身手不便，很快被婆婆抓住打了兩耳光，她一氣之下回了娘家。

李家父母家境小康，以前也想過招婿在家裏。對女兒的回來倒是歡迎居多，岳先科跟著回來，他們也覺得無所謂。但，隨著花銷的大增，倆個小的還是只顧卿卿我我，不知生活艱辛，他們也感覺承受不了了，幾次和親家母談判未果。

拖到了李思琪在家難纏生了倆個女兒，岳家的態度更是莫測了。連坐月子的雞蛋，小孩子的穿著也沒出半毛錢，岳先科經此反倒長大了一般，去了礦上做了采礦工人。

他一走，家裏的娘倆帶兩個孩子就捉襟見肘了，更別提李思琪身子失血還沒覆原，做不來太多事，沒了岳先科在身邊的噓寒問暖，她情緒更是暴躁了不少……

待她顛三倒四的講完，衛小娟整理完，兩個孩子已經重新安睡了。

李思琪神色覆雜的給兩姐妹拉上一層毛巾，扯出一個難看的微笑道：“都是年齡太小啊，考慮事情一點也不成熟，貪圖一時高興，害苦了孩子，害苦了打人，幸好我的奶水不錯，兩個孩子倒是不至於夭折，我脾氣不好，苦了我爸媽和科科，他們都在容忍我的任性……”

要是她早先成熟點、做事細心點、脾氣放柔點、要是……，一切要是都是白說，衛小娟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這些事情在山村不止他們一家如此，至少她還有岳班長情深不悔的相隨……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岳班長給她端來了六個荷包蛋，身上的衣服也沒有打理，嘴邊還有一顆飯粒，看得出他根本沒有好好歇口氣，見李思琪心情似乎有所好轉，他感激的對衛小娟點點頭，回頭溫柔道：“今天女兒又鬧你了吧？思琪耐心點啊，還有二十天就行了，來，我餵你……”

李思琪伸手拿掉他嘴邊的飯粒，笑道：“傻瓜，外面做事挺累的吧？還擔心我們，有個人讓我傾訴下，心裏好多了。”

“那就好，累無所謂，我會努力掙錢養你們的。”

衛小娟見兩人苦裏的甜蜜，倒是更顯溫馨，悄悄退出門外，裝了一個不薄的紅包強制塞給了李嬸，說是給兩個幹女兒買衣服的錢，托她轉告李思琪她先回去了，改天再來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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