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易承澤的電話後, 安冉恍恍惚惚，內心驚喜又茫然。

喜的是曾經幫過她的人也是他，她不必再對另一個人抱有歉疚感。可她也茫然得不知, 該如何面對他。

她錯愕地靠在洗手間冰冷的墻面上, 反反覆覆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陷在以往的思緒裏走不出來。

直到來自雲芭一通電話打進來, 告知她，航班被改成晚上七點的了，讓她提前三小時到雲芭集合。

安冉的行李是早就收拾過，喊了司機, 就能將她送過去。

她想給易斯謙發信息。

消息停在編輯框, 來來回回地刪改，到最後只剩下一句。

【今天晚上, 你不用來送我了。】

易斯謙或許是在忙，等他們已經到了機場，他才發來回覆，【為什麽？】

安冉的指尖停留在屏幕上，想將過往的事情都說一遍, 解釋一下她是如何不小心將人認錯的。

打出一行字, 手指又頓住。

早在許多年前, 她就將人認成了易承澤, 現在又有什麽資格去解釋呢。

何況，她怎麽可以確定, 換成另一個女生, 他是不是也會采取同樣的做法？

安冉不想讓自己顯得自作多情, 到最後只發了三個字, 【對不起。】

她登機後就關了手機, 戴上眼罩和耳機。

飛機在萬米高空上穿梭而過，抵達時間是蘇黎世的淩晨。

漆黑的夜裏只有路燈閃爍。經歷過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機，一行人都有些疲憊，到達定好的酒店後，倒頭睡下，調整時差。

距離正式演出還有兩天時間，舞團只給他們一天的調整時間，第二天就要回歸到緊張的排練中，大家都趁著排練前，在這座古老又繁華的城市裏隨處轉悠。

蘇黎世的冬天冷得刺骨，卻不會阻擋游客的熱情，晶瑩的冰蝕湖裏能見到各種游船。

安冉裹了及膝的羽絨服，坐在一輛觀光船上面。

她剛好是生理期，小腹處有時斷時續的墜痛感，所以，並沒有和其他人一起坐在船頭或者二層露天座位。

安冉全程縮在船艙，心不在焉地從包裏拿出手機，才發現她忘了給手機開機。

她匆匆開機，點開微信，看到易斯謙只給她發了句，【對不起什麽？】

許是看她沒有回覆，他也沒有再說什麽，連一句“路上小心”這種叮囑的話語都沒有。

以前的一切，可能只是她想太多。

如同一顆石子丟入湖中，激起的一點點漣漪，就能被無限放大，卻不知道，那不過是轉瞬即逝的一幕。

安冉在慶幸她之前沒有冒失地將話都抖出來，心裏卻湧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安冉有氣無力地將右臉枕在前面的座椅靠墊上，臉背對著舷窗，努力地繞開不適感，翻開其他人發過來的信息。

唐音和易芊芊都給她發來了信息，易芊芊除了詢問她到達沒有之外，還驕傲地說出自己的成果。

【冉冉姐姐，我跟你說，我的劇本馬上要完工了。這回，我一定要拉上導演，親自去影視學院挑符合我感覺的演員。】

【你聽我說，我跟你講講我的大概構思啊……】

安冉想起易芊芊曾經講述過的六扇門女捕快痛殺臥底愛人的事，心裏有點陰影，不知道這回是怎麽樣一個悲劇法。

她趕緊回覆說，【不用了，你寫的內容一定是最新穎精彩，最深刻動人的。】

易芊芊被誇了也很高興，話題也隨著安冉轉到了其它方面。

【就是說嘛，我自己看了很滿意，我們導演也說我總算有進步了。但是，我覺得這劇本裏的很多情緒，需要我去現場體會才能更好地品味。好想去現場看你的演出哦，這樣獲得的靈感應該會有很多。】

安冉說：【電視臺和網絡都會有直播，你看視頻也是一樣的。】

易芊芊：【這當然不一樣，我不只是為了看你跳舞，還是要看我小叔叔和你的同框啊，捕捉到他更多情緒。你想想啊，我如果去現場，就能看到我小叔叔在臺下的畫面，這和隔著屏幕看你演出，呈現出來的能是一個效果嗎？】

安冉一本正經地回她：【你為什麽會認為你小叔叔會來看我演出？他的日程應該排得很忙啊，大概率是看視頻的時間都不會有。】

易芊芊顯然是很失望，【啊？不是吧，我最近打算去古巴度假，向他借用他最新的灣流用一段時間，他說他有用，讓我坐自己的直升飛機或者直接訂票。我小叔叔以前的那幾架直升機都是放著吃灰的，我還以為你是打算帶你乘坐呢。】

安冉給屏幕對面這個可憐的孩子，發去了一句話：【世上最大的錯覺之一：他喜歡我。】

【不要想太多了，所有你摳出來的糖，不過都是巧合和表象。】

易芊芊遭遇了心碎暴擊，發了一長串的“嗚嗚嗚”之後，就不敢和她說話了。

安冉換了個姿勢，擡起頭來，雙手搭在前面椅背上。

她安慰了一下易芊芊，勸她去粉其他人。

目光在不經意掠過外面波光粼粼的湖面時，仿佛在旁邊一艘快艇上看到了易斯謙。

安冉坐直了身體，將淩亂的碎發撥到耳後，揉了揉眼睛。

認真往外探尋時，快艇已經消失，留在她眼裏的只有岸邊哥特式的鐘樓。

安冉重新看了一遍自己發給易芊芊的信息，再次提醒自己，不要擁有太好的想象力。

當初，她把易承澤誤當成是某個修車工的時候，不就是因為把他的不想解釋，誤以為是單相思。

安冉想明白後，將手機重新丟回包裏。

小腹處的墜痛越來越厲害，安冉還感覺有點頭暈，接下去的逛街吃飯，她肯定沒有辦法再參與了。

她和同行的人說明了這事，等游船靠岸，她自己打車先回了酒店。

鱗次櫛比的燈光下，易斯謙立在快艇的船頭，一身經典款的長風衣襯得他瀟灑帥氣，英俊逼人，一下子成為人群裏的焦點。

其它游船上有熱情大膽的西方美女朝他招手，用外文沖他打招呼問好，有的甚至唱起流行歌曲來。

易斯謙似乎沒怎麽聽進去，眉宇間的煩躁感清晰易見，以往的恣意早已淡了下去。

他問身邊的助理：“你確定人她現在在湖上面嗎？”

助理回答：“雲芭的團長這麽跟我說。”

易斯謙的視線投向旁側的幾艘游船，視野裏能搜尋到的位置都尋遍了，都沒有見到他要找的人。

助理筆直地站著，默默地被寒風關照，只敢偷偷地用餘光觀察易先生的反應。

易先生本來想帶太太親自來蘇黎世，沒想到太太的航班改了，提前三個小時丟下一句話就走了。

易先生沒聯系上人，直接帶人趕了過來，讓他聯系雲芭的團長，打聽他們舞團入住的酒店。

在酒店樓下等了好幾個小時，易先生還是沒見到人。他再打電話詢問團長，才被告知太太跟人出去游湖了……

這來來回回的，一整天就過去了。

助理跟在易斯謙身邊兩年，還是頭一回見到易斯謙這麽焦慮的模樣，有那麽點驚訝。

眼見易斯謙的眼光掃過來，助理搓了搓手，吸了口涼風，“易先生，太太只是來巡演而已，也沒什麽事。你要不先回酒店的吧，太太今晚總得回去的。不然，我們在外面找人相當於大海撈針。”

易斯謙默然，眼眸翻折著多彩的燈光，無論如何，躁意都沒從他眼裏消失。

……

安冉回酒店，沒有泡澡的力氣，躺在床上想要入睡，卻是渾身難受。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有人在敲門。

安冉艱難地走到門口，從貓眼往外探去。

整個人忽然楞住了，手搭在門把手上，不知道該不該開。

易斯謙應該是聽到她的腳步聲，門外的聲音略顯低沈：“不開門嗎？”

安冉見到他以後，心跳就開始加速，目光閃爍，“你是有事，剛好要來蘇黎世出差嗎？”

“不是。”易斯謙在門對面回答得很幹脆。

原先盤旋在安冉腦海裏的想法，又因為這兩個字被炸了出來，在她的心裏擦起激動的火花。

安冉按捺下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又說：“不管你是為什麽過來，現在都挺晚了。舞團給我們安排的房間都是普通規格的，我已經和一位同事住這個房間了。你自己先去找其它酒店住吧。”

易斯謙沈默了一會，冰涼性感的聲線清晰地投入她耳中。

“我是為了你來的。”

安冉一下一下地喘著氣，越發忐忑不安，生怕打擾了寧靜的空氣。

連續不斷的敲門聲在提醒她，他剛才所說的那句話並不是她的幻覺。

安冉清了清嗓子，背靠著門，聲音又低又弱，“你對其他人也會這樣嗎？為了女人願意半夜趕過來，還有……”

擔心得到她不願意聽到的答案，安冉及時打斷，補充道：“雖然我承認我對你有不同於對其他男人的感覺，但是我也是非要纏著你不可的。如果除了我之外，你還會對其他人做這樣的事，那你是可以早點和我結束的，總沒必要讓我留下來天天和你鬧不愉快。”

越到後面越小聲，似乎連她自己都感覺少了底氣。

安冉鼓起勇氣說完這番話，門對面卻沒有聲響。

她透過貓眼，看見人還站在走廊。

易斯謙就靠在走廊邊的墻上。眼尾輕輕地彎起，被昏暗的光線勾勒出若有似無的笑。

“你都說了什麽？我沒有聽清楚。”

安冉懵怔一瞬，忽然有那麽點慶幸，可以讓自己重新組織語言。

“你開門再跟我再說一遍吧，或者你也可以喊大聲點。”易斯謙的聲音裏帶點困惑，仿佛是真的沒有聽到。

安冉當然是不想喊得整個樓層都聽到。

“那你聽完就走，不許進來哦。”她對易斯謙交代。

易斯謙答應得也爽快，“我不進來。”

安冉思量一下，將門打開一條縫。

她貓在門後，小腦袋只露出一點，水靈靈的大眼睛落在他身上。

門卻被一股大力忽然推開，她纖柔的身子根本抵抗不住。

轉眼間，易斯謙的身影從她面前掠過，強勢擠了進來，

易斯謙抱住即將要摔倒的安冉，將她抵在門上。

這樣親密相貼的姿勢，讓安冉徹底失去了躲避的空間。

安冉濕漉漉的眼裏似乎藏著控訴，雙腿在半空中亂晃，無助地想要踹開他，“你這個騙子，你說了不會進來的。”

易斯謙的額頭抵在她的，灼熱的雙眼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你不相信我，我要是不進來，可能就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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