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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梅花妖(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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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嫡子出事後,曾老爺就再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

這天淩晨,他再次如同往常一樣,大汗淋漓地睜開了眼睛。

寢臥內的窸窣響動,引發了外間守夜小廝的註意。

小廝習以為常地問曾老爺要不要用點安神茶潤一下喉嚨。

勉強支撐自己坐起的曾老爺剛要應聲,他的註意力就盡皆被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幕給吸引住了。

只見寢臥的屏風上,不知道何時已經出現了一句金光閃閃的字跡。

那字跡……分明就是他發妻在夢中對他的最後叮囑:切記要多準備幾桶黑狗血!

曾老爺因為這屏風上的寥寥幾字,整個人都不受控制的哆嗦起來。

他哆嗦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手腳並用地從床榻上摔了下來,試探性的一邊揉眼,一邊去碰觸那屏風上逐漸消失的燦金色字跡。

“莫非……莫非……剛才真的是娘子和我那小九兒托夢不成?莫非……莫非……大兒他……他真的……就像娘子他們所說的那樣……那樣……是個豬狗不如的禽獸?”

曾老爺用只有自己才能夠聽得到的聲音喃喃自語著。

那自從嫡子死後,就再沒有幹涸過的眼睛又重新蓄滿了難以置信的淚水。

外面守夜的小廝雖然沒有聽到曾老爺的自語聲,但由於其下床的動靜著實太大——生怕主家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他,再次壯著膽子,冒著被曾老爺厭棄的風險,問他自己能不能進來服侍。

在沒有弄清楚事情真相以前,曾老爺即便此刻心裏再仿徨,也不會在一個小廝面前表露出來。

只見他揚聲說了句:“進來。”

又以飛快的速度,不動聲色地將房間裏的一張錦杌放倒在地。

那小廝進來一眼就瞧見了那張被曾老爺放倒的錦杌,他不由得在臉上露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難怪小的剛才聽到老爺臥間裏一陣砰咚哐啷的亂響,原來是老爺您不小心踢倒了杌子。”

那小廝一邊將茶水遞給曾老爺,一邊重新將錦杌扶起來,滿臉關切地繼續問他要不要把府上的大夫請來?還說大少爺早就叮囑過他們要好生服侍老爺,若老爺有個什麽不妥當的地方,以大少爺的孝順,指定要揭了他們的皮。

如果是以前的曾老爺,在聽了小廝這番取巧賣乖的話後,必定會心懷大暢……如今在男女之事上已經力不從心的他最看重的就是兒女們的體貼孝順了。

只是剛剛才做了那樣一個栩栩如生的夢,又親眼見到屏風上字跡的曾老爺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說服自己權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的對著小廝大加賞賜了。

平日裏只消這麽一說,必定能得到豐厚賞賜的小廝有些意外,不過,主家恩賞本來就不能強求,因此,盡管心中頗為納悶,那小廝還是在臉上顯露出一副殷勤備至的模樣,畢恭畢敬地服侍著將安神茶一口悶,此刻正緊鎖著眉頭,換掉汗濕褻衣的曾老爺。

因為心裏藏著事兒的緣故,曾老爺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幾乎每天都在外面親自收集黑狗血,幾乎罕有回家的時候。

當然,他也不想回來,不想去面對嫡子很可能當真是被庶出長子所戕害的殘酷現實。

對於曾老爺總是不歸家的行為,曾大少爺表面上憂心忡忡,實際上心裏卻是求之不得的很。

他活了兩輩子,還是頭回與一只妖精共謀滅殺掉自己嫡出弟弟的魂魄——盡管他覺得自己有足夠的理由去這麽做,但是如果父親呆在府邸裏的話,總是會讓他心裏本能的感到不安。

畢竟,這個家現在的當家人還不是他。

只要父親願意,他完全可以把交托給自己的一切都盡數拿走。

在這樣的惴惴不安中,曾大少爺終於盼來了楚妙璃所說的十五日。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提著一盞黯沈沈的紙糊燈籠,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梅園。

曾大少爺只是個普通人。

興沖沖趕來梅園的他壓根就不知道他的父親曾老爺來的比他還要早,甚至已經埋伏在了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裏,用一雙充滿著疑問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註視著他的每一個舉動。

和他父親曾老爺一起過來的,還有他那群視作眼中釘肉中刺的親弟弟以及他父親平時最信任的管事下人們。

心裏就仿佛有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曾大少爺曾明德清了清有些發幹的嗓子,聲音略微帶著幾分磕絆地叫了楚妙璃幾聲。

“花兒、花兒,你準備好了嗎?”

知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楚妙璃目光微冷地勾了勾嘴角,一改從前總喜歡把自己要說的話傳入曾明德腦海裏的習慣,用足以讓整個梅園都能夠聽得到的聲音,響應著曾明德的問話。

她說,她已經準備地差不多了。

大半夜的被自家老父親派人綁到這裏,又被堵了嘴巴的曾家其他少爺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們那平日裏瞧這十分穩重的大哥,用一種肉麻得幾乎讓人起雞皮疙瘩一樣的口吻,與他面前的梅花樹說話。

他們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大哥愛梅成癡,可是他再怎麽愛梅,也不應該……也不應該糊裏糊塗的把一棵梅樹當成女人一樣看待啊!

就在這些曾府少爺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們聽到了一個……足以讓他們骨頭全部酥化在軀殼裏的悅耳女聲。

那聲音在甜甜的叫著:“曾大哥,我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可是……在他們的親大哥面前,卻並沒有出現這樣一個說話清甜悅耳有如黃鸝的姑娘……

曾府的少爺們心頭不受控制地滋生出了幾許簡直沒辦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刻骨寒意。

同樣被這個聲音震住的還有曾老爺和曾府的下人們。

如果不是惦記著他們現在躲在暗處,只怕他們已經因為滿心的不可思議驚叫出聲了。

“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壓根就不知道楚妙璃已經挖了個坑,如今正等著他跳下去的曾明德急不可耐地催促著楚妙璃。

楚妙璃在聽了曾明德的催促以後,卻長嘆了口氣,“曾大哥,你別急,事情沒你想象的那麽簡單。”

早已經等到火燒眉毛的曾明德盡管知道他此刻不應該在楚妙璃表現出他心裏的不滿,但是,他仍然不受控制地拔高了嗓門,質問她!

“花兒!你到底在推三阻四些什麽?!”

他因為情緒過度緊張而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你難道不知道曾大哥現在就盼著你來救曾大哥的命嗎?!”

“我知道,我知道,”楚妙璃用一種充滿歉疚地語氣對曾明德說:“我知道曾大哥你這些日子不好過,可是……可是曾大哥,你總要聽我把話說完再我的生氣呀!”

曾明德聞言,強壓住心裏不斷上湧的怒火,咬著後槽牙催促:“那你倒是快點把話說完啊!”

要知道像現在這種父親不在家的時機可不是隨時都有的!

曾明德可不希望在他慫恿眼前這棵梅花樹滅殺九弟鬼魂的時候,出現什麽他所不樂見的幺蛾子。

“曾大哥,有件事我上次就想和你說了,但是我一直沒能拿定主意……”

楚妙璃故意慢條斯理地吊曾明德的胃口,她就喜歡看他這副對她惱極怒極,偏生又奈不何她的憋屈模樣。

“雖然我願意為你提前化形,但是化形的時候,我還需要得到你的幫助……”

一心想要逃脫現在夢魘的曾明德不假思索地開口道:“花兒,你直接說要我怎麽幫你吧!我們是什麽關系,哪裏還用得著你吞吞吐吐成這樣?”

“我也知道我這樣有點小家子氣,”楚妙璃故意發出一聲充滿無奈地啜泣,“本來這事我不想麻煩曾大哥你的,但是為了能夠提早化形,為了能夠盡快把曾大哥你九弟的冤魂給滅殺掉,我只能、只能委屈一下曾大哥了。”

從做了那個夢以後,就反反覆覆地不停回憶嫡子與庶長子往昔相處情形的曾老爺在聽到楚妙璃的這番話以後,顧不上害怕,急忙忙地擡起頭來,豎耳聆聽。

與之同時,他的心,也不受控制的揪成了一團。

雖然直到此刻,他心裏還抱持著些許僥幸心理,當楚妙璃吐字清晰的滅殺二字,已經讓他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庶長子對自己嫡子的莫大惡意!

此時情緒已經有所恢覆的曾明德並不知道他的父親曾老爺就在某個角落裏,用充血的雙目緊盯著他不放,他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面前的梅花樹道:“花兒你可真傻,曾大哥你別說是受點什麽委屈了,就是殺人放火,也不會眨半下眼睛!你直接告訴曾大哥,說你要曾大哥做什麽吧。”

眼瞅著曾明德徹底上鉤的楚妙璃用一種充滿愧疚的語氣,把她的要求娓娓道來。

“嘶……”曾明德因為楚妙璃的話倒吸了一口涼氣。

“曾大哥,我也知道,這對你們凡人來說,應該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如果你實在是不願意的話,也沒關系,我們可以等段時間再……”

“花兒,你哪只耳朵聽到曾大哥說不願意了?不就是一點血嗎?曾大哥給你就是!”

曾明德故作豪邁的拍了拍自己胸口,將平時用來防身的匕首從腰帶上拔了出來,硬著頭皮,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將鮮血如同楚妙璃所說的那樣,如泉湧般地灑在了梅樹根下。

上輩子的梅花,因為不忍自己的心上人受苦,寧肯自己苦熬,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心上人遭半點罪……可即便如此,它依然被曾明德利用戕害了個徹底!

如今,楚妙璃雖然對曾明德無意,但是,她卻很樂意借此機會,為原主梅花討一個公道!

讓他知道什麽叫善心不可欺!什麽叫情誼不可辱!

隨著曾明德的鮮血落下,天空,伸手不見五指的天空,陡然因為一道突如其來的閃電而變得異常明亮起來!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那閃電筆直朝著楚妙璃所在的方向劈了下來!

曾明德條件反射地想躲,可他的身體卻仿佛與眼前這棵梅花樹產生了一種極為微妙的聯系一般,不論他怎樣晃動自己的身體都是徒勞!

曾明德感到恐懼,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問楚妙璃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因為有無上功德護體的緣故,這點雷劫對楚妙璃來說,就如同撓癢癢一樣,沒什麽區別——更別提,她面前還有個‘心甘情願’為她擋劫的人類。

“唔……”盡管現在的楚妙璃輕松的不行,但是在與曾明德對話的時候,她仍然擺出了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曾大哥……你……別怕……這是我在提前渡化形雷劫……你別看這雷劈的可怕……實際上……對你們人類是全然無效的……你……你只需要再等等……唔……就好……”

楚妙璃斷斷續續的話喚醒了曾明德塵封已久的前世記憶。

依稀記得在很多年前的某一天,他們府城也打了很久的雷,九弟更是毫無緣由的因為失血過度而暈厥在梅花樹下——把整個曾府上下都駭了個雞飛狗跳——的曾明德頓時在臉上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是這麽回事!

心重新鎮定下來的他,半點都沒要問這雷劫對人類無效對妖精又如何的話,急不可待地閉上嘴,一邊肉疼自己不住外湧的鮮血,一邊心癢難耐地期待著眼前這棵梅花樹化形成功,親手將她前世丈夫滅殺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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