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這一個禮拜, 戚老頭過得確實不怎麽舒服。

他的經驗告訴他，酸棗不可能學會壁虎游墻功，其他人也不可能在一個禮拜內練會上墻。

可是, 事實卻啪啪打臉，酸棗確實在眾目睽睽之下, 沒有借助任何外力，就那麽“游”上了兩米多高的墻頭。

在鐵一般的事實前，找任何理由都是狡辯，戚老頭只能硬著頭皮訓練另外八名學生, 期望通過嚴格的訓練, 讓他們在一周內學會上墻。

可是, 內心之中, 戚老頭卻並不相信自己，在內心的矛盾動搖中，課程進展自然很不順利。

“都給我跳, 跳臺階，不許停！”戚老頭手執枝條，在學堂臺基前徘徊, 八名學生一字排開, 對著學堂的臺基進行跳躍練習, 臺基很高，約莫有一米左右，跳上去並不容易, 而戚老頭對他們的要求, 可不是跳上去那麽簡單, 戚老頭要他們不斷重覆跳上、跳下的動作, 一直持續一節課。

學生們苦不堪言, 但也不敢發出抱怨，只能卯足力氣往上跳。

土土觀察著戚老頭暴躁的教學訓練，不禁有些擔心，她悄悄地在地面上了一層保護，這樣學生們不小心摔倒的時候，不會摔得太疼，地面堅硬的小石子，也被土土變化成軟軟的棉花糖質地。

“誒唷！”一名學生突然痛叫一聲。

土土急忙看去，卻是她沒有顧慮到的，那名學生起跳的時候，高度不夠，小腿磕在臺基邊緣，身體向後跌去，仰面摔在地上。

地面的特殊處理，讓學生沒有摔傷後背，但小腿前面磕在臺基邊緣的地方，卻開始流血了。

學生抱著小腿，在地上一陣翻滾，臉都白了，顯然是疼得厲害。

其他學生趕忙圍過去，環繞在受傷學生旁邊。

張鐵蛋和劉剛拿來醫藥箱，給受傷學生做了包紮，將他扶到一邊臺階上坐下。

戚老頭懊惱不已，雖然練功避免不了受傷，但他知道，這次學生受傷，是由於他冒進的緣故。

果然，還是強求不得。

之後的課程中，戚老頭又把課程難度降低到學生們能接受的程度，雖然心裏不甘心，但他畢竟是有教學經驗的老師，做不出逼著學生們挑戰難以達到的極限、以至於受傷這樣的事。

一周很快過去，轉眼到了約定的彩排時間。

戚老頭的內心十分煎熬，他責怪自己為什麽一把年紀了，還會被一個小小的商樂羊激將，答應下他，一周後彩排的時候，一定讓學生們學會上墻……明明他是主張要一步一個腳印的，就為了不輸給徐沖那小子，把自己的主張都給拋棄了，實在是不應該。

這樣想著，戚老頭暗暗下定決心，這一次，不管商樂羊怎麽說，他都要堅持原則，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你奈我何！

戚老頭這邊已經決定擺爛了，學生那邊卻還全然不覺，興沖沖地試著他們的新校服。

周三晚上，宋明理定制的兩套校服、一套功夫服送到靈犀山頂，賢惠的張鐵蛋召集大家把衣服全部手洗一遍，晾曬在後院裏，到了彩排前一天，衣服已經全部洗凈曬幹，可以上身穿了。

彩排當天早上，學生們換上嶄新的功夫服，站在院子裏，這一天的晨練，大家幹勁兒格外充足，揮起手臂來都虎虎生威，一聲聲號子喊得響亮幹脆，震飛院前院後的鳥兒。

吃完早飯，八點多，宋明理的小轎車開到校門前，宋明理和商樂羊下了車，從後備箱裏搬出一大堆器材。

商樂羊這裝備十分專業，有攝像設備、三腳架、打光板，還有即時處理畫面的機器，雖然只是拍一個小小的視頻短片，用手機也能拍，但這是商樂羊的處女作，他決定在品控上使出全力。

戚老頭看見商樂羊帶著一大堆器材進來，嘴巴裏那句“不行”就有些說不出口。

“戚師傅！”商樂羊興沖沖地過來，頭上還掛著搬器材出的熱汗，“準備的怎麽樣啦？很順利吧？我知道，只要您出馬一定行！”

戚老頭感到自己的臉皮有些發緊，身上竟也冒出些熱汗來，他瞅了一眼商樂羊手裏的三腳架，甕聲甕氣道：“至於嗎，就拍一個沒人看的片子，弄得這麽大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拍電影呢。”

“啊哈哈。”商樂羊今天分外好脾氣，不管戚老頭怎麽刺他，他都笑呵呵的。

“反正……也沒人看，不如我們換一個地方拍吧，”戚老頭搓了搓手，“這前院的墻太高了，後院有段墻矮，對，可以去後院拍。”

商樂羊正色道：“矮墻人人都能過，拍出來效果不好。戚師傅，您辛苦教了他們一個禮拜的壁虎游墻功，我怎麽能辜負您的努力呢。”

戚老頭額頭上汗都要下來了，過去帶隊參加全國大賽的時候都沒有這麽煎熬過，他再次埋怨自己脾氣太急，貿貿然答應一個小屁孩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完全就是中了人家的套路，現在馬上翻車，丟臉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戚老頭繃起面孔，正色道：“其實……”

“大家註意！註意！過來一下！”商樂羊忽然揚起聲音，拍了拍手，把所有人的註意力都吸引過來。

學生們聞聲聚攏到商樂羊周圍，徐沖和酸棗也從後面走了出來，來到院墻下。

“大家，校服都合適嗎？”商樂羊看向眾學生身上的衣服，“咦，你們怎麽穿著功夫服？快去把校服正裝換上！”

“就是那套特別漂亮的，有小裙子的嗎？”張小花大聲問道。

“對！就是那套，正裝！”商樂羊說道，“快去把那套換上，然後我們今天下山春游！”

“喔！”大家完全沒想到還有這個項目，頓時歡呼起來。

“看，我就知道要穿那一套……”張小花回過頭跟酸棗說，忽然間，她聽見商樂羊的話，又把臉轉過來，驚奇地問，“我們不是要彩排嗎？不拍電視啦？”

“拍，當然要拍，不過，在此之前，我們要把學校翻修一下，所以請大家先下山，村裏的油菜花都開了，可好看了，大家可以轉一轉，吃個中午飯，等到下午陽光最好的時候上來，我們開始彩排。”商樂羊宣布拍攝計劃。

“噢！太好啦！”

“學校又要翻修了嗎？速度好快！”

“這次要修成什麽樣子呢？”

學生們開始興奮地議論起來。

在商樂羊的催促下，大家快速到後面倉庫取了校服正裝，換上新衣服，大家下意識地挺胸擡頭，本來武術訓練就能調整體態，學生們又在青春年少的年紀，外表並不差，此時一群群走出來，就像電視劇裏的少年少女。

“大剛，等下帶俺去推個頭。”張鐵蛋捋了捋自己半長的劉海，手中拿著個長柄粉色鏡子，對著鏡面照來照去。

“成，我也去拾掇拾掇。”劉剛應道。

張小花在旁邊雙手抱臂，不滿地催促：“鐵蛋師兄，你照完了嗎？快把鏡子還給我。”

張鐵蛋戀戀不舍地將鏡子遞出，周圍傳來一陣哄笑。

此時，戚老頭完全被大家忘到了腦後，他那番話自然也是沒說出來。

“你們真的要翻修學校？”戚老頭瞪起眼睛，“就為了拍個電視？”

“是啊，戚師傅，拭目以待吧，我們的短片，一定會成功。”商樂羊一臉的志在必得。

戚老頭的壓力更大了。

不……不行，他一定要趕快說出來，對，就在下山的時候，找個機會，只有他和商樂羊兩個人在場的時候，向他講明，這樣就可以少丟一點老臉。

四個小時後。

春游結束，吃飽喝足的學生們沿著山道往山頂來。

“咳咳。”

眼看著快走到山頂了，戚老頭一把拽住商樂羊，把他拖到最後面。

“戚師傅，怎麽了？”商樂羊疑惑道。

“那個……”戚老頭咂了咂嘴，發現喉頭的話有千斤重！要跟嘴上沒毛的小屁孩承認自己做不到，承認自己一周前是誇下海口，這簡直比讓他倒立跳舞還要艱難！老頭子的一世英名，就要砸在這個小山溝旮旯拐角的破學校裏了，姜春來，你可欠我一個大人情！

“戚師傅？”商樂羊叫了一聲。

戚老頭回過神來，盯著商樂羊，抿了抿嘴巴，慢慢地說道：“就是那個……沒有，沒有成。”

“啊？什麽？”商樂羊沒聽懂。

“就是那個！壁虎游墻功！”戚老頭惱火地嚷嚷起來，“沒有成——”

商樂羊楞住。

不過，不是因為戚老頭的話，而是因為前面路上傳來的驚呼聲。

“謔——”

“臥槽！”

“這什麽！”

學生們像是看到了什麽令人震驚的奇跡一般，大呼小叫起來，一瞬間，鬧哄哄的聲音壓過戚老頭的話語。

商樂羊和戚老頭停下對話，兩人不約而同往前面路上看去，聲音傳來的方向，正是山頂校門前，學生們聚集在門口，烏泱泱地一片人頭攢動，就是不進去。

“怎麽了？”戚老頭疑惑地往那邊看，一邊問商樂羊。

“應該是院墻修好了。”商樂羊興沖沖道，“走，戚師傅，我們也去看看！”

商樂羊挽起戚老頭的胳膊，熱情地拉著他往山頂走，戚老頭遲疑著跟上去。

“大家讓一讓。”商樂羊分開圍觀的學生們，擠到前面，擡眼望去，嶄新的學校大門和院墻出現在眼前。

就和照片上一模一樣！

精致的細長黑色金屬柵欄門，上面裝飾著金色的菱形星星，尖端鋒利如劍，直指藍天，柵欄門寬闊高大，令人望之心生肅穆，兩邊連接著鮮艷的紅磚院墻，顏色均勻漂亮，一看起來就是不一般的質量。

透過黑色柵欄式校門向學校裏面望去，可以看到操場地面平整過一遍，碧綠的草坪修建整齊，突突噴|射著清水的花灑自動旋轉，一條紅磚小道蜿蜒繞過操場，分成兩條路徑，一條通往學堂，一條通往後院。

怪不得學生們會聚集在學校門前，完全不敢進去，就是商樂羊這樣提前知道劇本的人，也不敢相信這還是他們的靈犀武校！

真的不是走進了哪個山中富豪的花園別墅嗎？！

大家正在震驚之際，宋明理從紅磚小徑中走過來，穿過草坪，來到黑色金屬柵欄門前，他拿出鑰匙，打開柵欄門上懸掛的黑色金紋金屬鎖。

“哢噠”一聲，金屬鎖應聲而開，宋明理推開兩扇大門，面帶微笑：“歡迎回來。”

“哇！！”

“這也修得太豪華了吧！”

“什麽施工隊，來的路上都沒看見！”

學生們驚奇地湧進校園，這兒看看，那兒摸摸，紛紛地議論著，大家都處於極度的驚喜之中。

只有戚老頭，盯著比原來高了三分之二的院墻，喃喃自語：“這、這更上不去了吧。”

忽然間，他想到了什麽。

是啊，院墻增高了，那學生們上不去墻，也就不是他的問題了。

戚老頭一直以來擔心的事情，竟然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解決了！他心中有如大石落地，還好，他沈得住氣，沒有立刻向商樂羊交底，這個小傻子，自己叫人把墻修高了，完全沒有考慮到上墻難度增加這件事，現在，就輪到他戚老頭看商樂羊的熱鬧了。

位置一下子轉換，戚老頭精神一振，目光轉向一旁的商樂羊，露出一個陰險的笑容。

商樂羊欣賞完學校的翻新成果，心滿意足地回過頭來，看向戚老頭：“戚師傅，你剛才跟我說什麽？我沒聽見，麻煩你再說一次。”

戚老頭笑瞇瞇道：“沒什麽，老頭子什麽都沒說，小商啊，老頭子看好你，加油。”

說著，戚老頭拍了拍商樂羊的肩膀，繞過他，向裏面走去。

商樂羊迷惑地抓了抓後腦勺，戚老頭剛才還一副吃壞肚子的樣子，面帶菜□□言又止，怎麽這會兒又紅光滿面了？

下午，彩排正式開始。

在煥然一新的校園裏，穿著漂亮的新校服，學生們從來沒有嘗試過這麽高級的待遇，一個個興致高漲，積極性完全調動起來，全力配合商導的調度。

“好，好，就從那個角度過來。”商樂羊指揮著學生們，“要相信自己一定能上去，跟我說，我能行！”

學生們齊聲喊道：“我能行！”

烏鴉震飛起來，撲棱棱飛出院墻。

戚老頭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看著，如果大喊兩句就能頂用，那還要每天的基本功課程幹什麽？

來吧，小傻子，就讓我們來看看，踢到鐵板之後，有人會不會哭鼻子。

“三、二、一，開始！”商樂羊“啪”地合上場記板。

張鐵蛋從學校門口的山路上走向漂亮的黑色金屬柵欄校門，腳步急促，這時，一陣上課音樂鈴從柵欄門後的學堂中傳來，鐵柵欄校門徐徐合上。

猛然間，六名學生以不同角度從張鐵蛋身邊躥出，他們都穿著深藍色的校服，收拾得幹凈漂亮，就像普通但有錢的中學生一樣，但是，他們的行為卻完全出人預料。

有人擠著校門溜進去，有人扒著欄桿越過鋒利的金屬尖端，有人像壁虎一樣躥上墻頭，“哧溜”一下消失在墻背後。

張鐵蛋焦急地向前沖去，手臂向前伸出，最後一刻，金屬柵欄門“嘭”地合上，將他無情地關在門外。

張鐵蛋的臉蹭著金屬柵欄徐徐滑下，眼裏閃著絕望的水光，鏡頭一轉，那些躍過高墻的變|態同學們疾風般掠過草坪，一個個像離弦的箭般向學堂射去。

“哢！”商樂羊舉起手，手指在空中轉了個圈，“完美！”

戚老頭傻眼了。

這、這什麽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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