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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玉屑飄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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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正是玉簪花開的最好的時節,只是京中多達官貴人,大多喜好金桂飄香這吉祥意頭,忌諱那白玉勝雪。

臣子尚且如此,又何況帝王?此刻,朱棣正踱步在遍是金菊華桂的禦花園中,偶爾瞥見一叢躲在角落茍且偷生的玉簪,明明是玉蕊清怡的模樣,合該讓人在燥暑中感受一絲清涼,可朱棣卻莫名對此生出幾分煩厭。

那男子面色如舊,無喜無怒,只是龍靴踏過,一向踏雪無塵的漢白玉板砌成的小徑,卻留下一行斑駁慘碧的腳印,新鮮的花汁香液還帶著玉簪特有的香味,那是種氤氳朦朧的無奈溫柔,即便被踏毀於足下,亦不怨恨來人,將最後一縷香散於風中。

鐵鞋一案,破的那樣輕松,比之想象中的結局差了何止十倍,讓朱棣不得不承認冥冥之中的天意。金九齡也並未進京面聖,而是直接回了六扇門述職,不知是因為怕還是因為覺得沒有必要。

是的,鐵鞋已落網,瀚海國叛臣連瀚海玉佛的影子都沒見便悉數被捕,此案堪稱辦的漂亮,那一道禦旨也將成為永不能公之於眾的秘密。

對於朱棣這一國之君來說,此境況下,知道罪臣伏法這四字已經足夠了,細節的確是不必再深究的。

若說還有什麽值得一提的,便是花家七公子同龍葵姑娘的婚事已定下,臘月十二,良辰吉日,諸事皆宜,正是雪漫梅開的好時節,迎娶嬌娘,共迎春暖燕歸來。

對於龍葵這樣一個女子,自負如朱棣,總覺對她其實並無多少情誼,不過是想拘她在身邊,如同一個漂亮的玩物,在偶感寂寞時,想讓那龍榻別那麽冷清。

然而,就在看見那叢繁盛玉簪的那一刻,朱棣才發現,原來自從登上這至高無上的地位以來,自己從不只是偶感寂寞,

不過是偶爾不那麽寂寞而已。

將那從玉簪踏成漿汁爛液,誰說帝王就是凡是順心如意的?有時候任你雙飛便是一種最無可奈何的不甘心。

只是,朱棣並不打算讓自己受這種委屈,否則,怎對得起他四年前的靖難之役?除了他自己,誰也不曉得他為了今日的帝位付出了什麽,既然君臨天下,朱棣便不打算受任何委屈。

所以暗夜中,他用近乎殘忍的方式鎮壓那些反對的聲音,而正大光明的牌匾下,他依舊知人善用,無愧是勤政愛民的好皇帝。

此刻的紫禁城,正是朦朧月夜。金碧輝煌的寢殿內,燭火暗啞,龍紋錦繡帳下,有人斜倚榻上,薄唇輕啟,冷聲一句:“明樞何在。”

燭火微晃,蝙蝠般的影子不知是從窗外芙蓉樹上,亦或是檐頂,又或是房梁上略至近前,這大概是保護這皇宮安危四年來,皇帝第一次喚他的名,大內十八影衛頭領,明樞。

“卑職聽命。”聽聲音卻是個極年輕的少年郎。

朕這個字,實在是個可怕的字眼,無存對錯,血腥與否,有的只有皇命如山。

江南,百花樓。

窗外芭蕉合著飛檐激越水串譜出一曲清歌,正是多雨時節,江南水霧迷蒙,惹人迷醉,江湖也是難得的平靜,將血腥殺伐融在這雨簾中。自從逮了不知天高地厚的鐵鞋大盜,送走到哪哪晦氣的金瘟神,一直東顛西跑的陸小鳳也生出幾分倦怠,索性夥同司空摘星,賴在了百花樓,不過半月餘,便將花滿樓藏著準備婚宴才開封的百花釀偷喝了一半。

花滿樓好脾氣,除了無奈微笑,還是無奈微笑,倒是惹得原本只是偶爾出現的紅葵,現今幾乎天天扯著嗓子出來攆人,讓原本清靜的百花樓很是多了些活潑靈動。

其實陸小鳳並非沒有去處,無論是大漠長河還是幽林深澗,他從來隨遇而安,說不定,還能碰上曼妙的姑娘,上演一幕精彩卻並不長久的戀曲,但是現在,陸小鳳的確有點倦了,尤其是從金九齡處洞悉朝廷對花家的那道密旨,帝王之家的精明和殘忍,突然讓陸小鳳格外眷戀腳下這片土地。

這是花滿樓的家,在江南,無論從何處開始策馬飛馳,從日出到日落,尚未跑出他家的範圍。

這一案破的漂亮,有人卻棋差一招,滿心不甘,所以陸小鳳決定多留些日子,畢竟誰也不清楚龍椅上那一位會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所謂山雨欲來風滿樓,八月寧夏,就在這難得的平靜下,陸小鳳似乎已經感覺到乍起的冷風。江湖朝廷,黑道白道,不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線,說好聽點叫做覆雜交錯,說難聽點不過是相互勾結,哪有什麽涇渭分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以再自由的浪子,也不過是放養在一個叫做“大明”的籠中的鳥,如若再失去知己朋友,便是連褪了毛的雞都不如了。

念及此處,從未為任何人駐足的陸小鳳,第一次從心底萌生遠引海外的退意。

陸小鳳將心事掩飾的極好,連司空摘星那雙滴溜溜亂轉的火眼金睛都逃得過,卻騙不了花滿樓那雙黯淡的瞳子。

夜來,連綿幾日的雨勢漸大,花滿樓早早哄龍葵睡下,將從不離手的折扇放在女子枕邊,隨後踱步正廳窗下,見那似乎已經醉的東倒西歪的鳳凰依舊手握酒壺,杯杯連飲。

“陸兄,我可不信你會被百花釀醉倒,莫再裝了。”花滿樓上前揀出一個凍石杯,拍拍醉眼朦朧的陸小鳳,為自己也斟了杯酒,聰穎如他,其實早就壽宴上就察覺到金九齡的不自在,雖兩人從未正面言明原因,卻也能猜到七八分。

“想醉也不容易,什麽世道。”果然,陸小鳳這話說的字正腔圓,哪有半分酒意。

花滿樓微笑:“有心買醉不成歡,陸兄,有何煩心事?”

“我的心事,正如你心之所想。花兄啊,我實在擔心你的項上人頭。”

陸小鳳飲了一杯酒,本就無甚好隱瞞,提醒花滿樓早做打算也好。

初聞“人頭”二字,花滿樓果然微微震了一下,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前幾日小葵終於既委屈又愧疚的向自己坦白致使關泰瘋掉的真正原因,從此花滿樓一聽見人頭兩個字,就莫名奇妙的感覺脖頸發涼。

停頓一下,花滿樓還是淡然道:“帝王心性,我知道他是不肯輕易放過花家的,無論有沒有小葵……他其實也不過是個可憐人。”

陸小鳳噴出一口酒:“花兄,世上很少有我陸小鳳欣賞的東西,你的淡定善良就算其中一樣。”

“陸兄,我可一點也不覺得你在誇我。”百花釀香醇,本該細品,可今日兩人都喝的有些急,

陸小鳳摸摸胡子,繼續仰頭看簾外的雨,顯出些文藝情結,

“你我都見識過他的手段,絕非無能之輩,又是那樣的身份地位,我看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只怕到時候,別說我把胡子剃掉,就是把眉毛都剃掉,也未必有人幫的了你……罷了,朝堂不寧,我看江湖也太平不了幾日了,過些時日我也許出海一趟,或可同行?”

花滿樓也不知在想什麽,沈默片刻,開口卻是一句莫名其妙,

“倒是沒什麽可躲的,他若是不肯善罷甘休,只怕挨雷劈的將來也不會只有我花家。”

陸小鳳聞言瞬間耷拉了眼皮,嘴角抽了數次後,一路偽裝的淡定終於破功,

“姓花的,我真想知道你這些自信都是從哪裏來的!”

花滿樓當然有自信,如果陸小鳳能娶個千年劍靈做老婆,陸小鳳也自信。

桃花堡那慘不忍睹院子到現在也沒修整過來,反正有兩心相守相知,花滿樓是真不介意送那只本來就看朱棣不順眼的紅葵妹妹去宮裏住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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