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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野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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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如絲,沒有星月陪伴的長街有些寂寞,沒有預兆,突然落了些白茫茫的霧,深藍夜空中飄起的蒙蒙細雨,纏繞著晚開殘雕的桃花瓣,糾結出一段段隨水逐紅的哀怨。

龍葵喜歡聽雨,兼更漏滴答,似帶著魔力,聲聲攝人心魄。

而花滿樓亦喜歡聽雨,眼睛的失明,卻賦予他比常人更敏銳的味覺和聽覺,他知道龍葵正倚在窗邊,伸手接那冰冰涼涼的水滴,他突然想看那個女孩的臉,是不是也帶著絲絲扣扣的纏怨。

打開隨身的錦匣,這是一張七弦短琴,假如不是有人時常撫摸,那漆黑的烏木一定不會散出這樣淡而柔和的光華,冰蠶絲弦清泠,靜不生塵,動而綿綿。

此刻合著雨聲輕撥弦,未成曲調時,先有情愫生。

花滿樓彈得是一首南地古謠瀟湘水雲,一曲叮咚,流暢清揚。讓人在這背負著金戈殺伐而厚重的北地,卻體味出幾分杏花江南的輕靈,在這絲雨白霧中幾欲沈淪。

“攔瑤木之橝枝兮,望閬風只板桐。弱水汨其為難兮,路中斷而不通。勢不能淩波以徑度兮,又無羽翼而高翔。然隱憫而不達兮,獨徙倚而仿徉。”隨著古琴的顫音輕和一曲,龍葵莫名生出幾分仿徨糾結,連她自己也不甚清楚緣由,只是心內反覆憶起柳餘恨臨投胎前說的“人鬼殊途”四字。

“小葵,我們永遠不會到那個地步,因為若彼岸路不通,我便陪你留在原地。”花滿樓手下微微停頓,突然微笑。

龍葵閉上眼睛,輕在心中喚一聲哥哥,他是那樣懂她,旁人總是不及半分,哥哥這樣勇敢,她又怎能退縮?

“哥哥,剛才小葵唱的不好,我要再給哥哥唱一支歌。”龍葵回身雙手合握花滿樓撥弦的手。什麽獨倚明月心仿徨的酸曲才不是她想要的,她要讓哥哥知道,自己等待千年的思念,她要讓眼前這個男子,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心,

“冰封的淚,如流星隕落,跌碎了誰的思念。輪回之間,前塵已湮滅,夢中模糊容顏。”

是,她用一千年輪回的精彩,換一段亙古的思念,前塵滅,淚迷眼。

“古老的劍,斬斷了宿怨,喚醒了誰的誓言,

轉瞬之間,隔世的愛戀,追憶往日繾綣,

昆侖巔,浮生遠,夢中只為你流連,

笑紅塵,畫朱顏,浮雲翩躚,情難卻情相牽,只羨鴛鴦不羨仙。

今生戀,來生戀,莫讓纏綿成離別。”

龍葵的聲音總是帶著淡淡的滄桑離愁,唱這一曲,道盡對花滿樓的依戀,尤是最後一句,莫成離別,不知聽碎誰的心。一曲終了,相對靜默,或許此情深重,已經虛妄了語言。

那廂花滿樓和龍葵兩情默默,相對聽雨檐下。

這壁司空摘星就有點可憐了,甚至可以用淒慘形容,他理理被打濕的袖子,蹲在墻頭上,扶著下巴發楞。

想起剛才那一出活春宮便不停的幹嘔,心中恨不得將陸小鳳活剮了。

原來,陸小鳳在去大金鵬國前,曾飛鴿傳書給司空摘星,信曰:

此行山西見多珍玩,皆列珠光寶氣閣中,知此向為君之愛物,故特相告,然閣主素不雅達,即君至,恐難免失落而歸。

這信寫的是太氣人了,司空摘星心道,這“四條胡子”比誰都了解自己的脾氣,向來知道自己從不在詩書上用心,卻寫了這麽一封信咬文嚼字的信,居然還暗暗諷刺自己不是霍休的對手,真乃欺人太甚。

所以,司空摘星日夜兼程趕到山西,本打算去珠光寶氣閣中偷出點什麽東西煞煞陸小鳳的威風,卻不料,珍寶古玩沒找到,倒碰上兩只不值錢的偷情破落戶。

真是,怎一個背字了得。

其實若只是看春宮倒也無所謂,論惡心,吐吐就好了。關鍵是那兩人的話讓司空摘星頗為顧忌。其中竟牽扯到陸小鳳、花滿樓、西門吹雪、獨孤一鶴、閻鐵珊等五位在江湖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可見自己此番又上了陸小鳳的當,他傳信引自己來山西,可不是看什麽寶貝,只怕查案才是正經。

雖說春雨溫潤,但黏濕衣服的感覺是真不好受,司空摘星擡頭看看茫茫的霧,一面咒罵陸小鳳,一面繼續爬墻頭,這好歹先找個地方避避雨啊。

然事情就是這麽巧,山西這麽大,客棧這麽多,他剛剛離開上官飛燕和霍天青的房間,好死不死的又爬上龍葵和花滿樓的那一間……

偏偏龍葵和花滿樓兩人正到情稠處,滿室風光旖旎。

花滿樓身邊從來不乏傾慕的女子,卻從來沒有一個女子這樣深情,是用她的生命在愛,用生命中的每一滴血,每一寸靈魂在等待,難得的是,自己對她亦是情動。

此刻,她就握著自己的手站在面前,呼吸近在咫尺,讓人只想吻她嫣紅的唇。

靠近,再靠近,花滿樓不知道自己此舉應該不應該,失禮不失禮,但人生苦短,忘情一次又如何?

可惜,他還沒來得及觸上那抹芬芳,便只能無奈的搖頭,將龍葵攬入懷中閃避,同時展開折扇替龍葵撥擋頭頂上掉落的瓦片泥灰。

事出突然,龍葵實在反應不過來,頭頂上何時多出了這樣一個大窟窿?

“哎,你們繼續你們繼續,完全當我不存在就可以,我什麽都沒看見,”司空摘星從地上爬起來,一面背過身子,一面企圖悄悄溜走,

“你是司空哥哥?你這是從來來?又……要去那裏?可你怎麽會來山西?你又為什麽會在房頂上?”

龍葵脫口而出,她最近問題真的比較多,但這似乎,不能全怪她,

“呃……我……我說小葵妹妹,你這麽多問題,這讓我從何說起啊,我還是先走了。”司空摘星耷拉了腦袋,眼前這兩位,一個是義妹,一個算是遲早的義妹夫,卻在這種情況下見面,真是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然而花滿樓卻似乎並不覺得尷尬,他拾起桌上的扇子,輕輕搖了搖,

“司空兄留步,你只回答最後一個問題就好,為什麽會在房頂上?”

花滿樓問話從來溫和有禮,但卻似乎其中總是有一種無形的壓力,讓回答的人不敢說謊,或是,讓說謊的人緊張異常。

當然,司空摘星是沒什麽必要說謊,只是,有點郁悶而已,小聲嘀咕道,

“今天這是怎麽了,老碰上野鴛鴦……”

一個“老”字,著實令人瞎想無比。

一語未了,眼見花滿樓和龍葵臉色皆不對,且一臉詫異的望著自己,

司空摘星慌忙改口,連連擺手道,

“不不不,你們是鴛鴦,他們頂多是對野鵪鶉,這,這都怪客棧房頂不結實,我才掏了一片瓦怎麽就塌了……”說實在的,他還真是只掀了一片瓦,單純就是想就地偷套幹凈的衣服換,誰知這屋頂那麽不結實,更沒想到,這屋檐低下竟然是龍葵和花滿樓。

“我要是知道是你們,就不偷看了。”

是啊,要早知道他小葵妹在這裏,他直接就正大光明的進來躲雨了……

司空摘星依舊振振有詞,全然不見龍葵和花滿樓的滿臉黑線。

他更沒想到,龍葵會低了頭,幽幽道一句,

“司空哥,你很喜歡到處偷看野鴛鴦麽……”

於是,花滿樓笑了,司空摘星頹了。

他要幾張嘴才能說清楚事情的真相,簡直一世英明竟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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