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很清楚，他向陸思源坦白了自己勒索常歡的事，可陸思源卻說他坦誠，並沒有怪罪他。

陸思源的唇邊揚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對，以前那些人報道你的黑料，我一點也沒介意過，可是……現在我介意了……”

淩晗沒說話。

“你知道為什麽我會和朱北賢出現在那裏？”陸思源又問。

淩晗嘴唇動了動，木然地問：“為什麽？”

如果當時沒有出現，說不定……說不定什麽也不會發生。

陸思源的嘴邊揚起一抹譏諷的微笑，也不知道是在笑淩晗還是笑他自己。“我和他在一起是為了你，他不願意放手，而我想讓你到我身邊來……你說，可笑不可笑？”

淩晗怔住，身體開始微微顫抖。

陸思源伸出修長的手捏住淩晗的下巴，眼裏滿是迷惑之色，“奇怪，你到底給我下了什麽藥，為什麽我會忽略你那些不堪的過去，覺得你是個好人？”

他的手指冰涼，微微顫抖，淩晗並沒有感覺到，只感覺自己要窒息了，陸思源的力道並不大，可是他就是覺得難以呼吸。

陸思源深吸一口氣，眼裏像是有幽暗的光漸漸熄滅，“最後一個問題，在你一次又一次騙我之後，你覺得我會原諒我嗎？”

像是最後一束煙火在空中砰然炸開，一場華麗的落幕，煙火過後，只剩下漫無邊際的黑暗和灰燼，冰冷而又孤獨。淩晗覺得，他和陸思源之間的暧昧就如同一場煙火，煙消雲散。

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挽回，或許跪地哀求是一個好辦法？再編織謊言騙他？

可內心深處知道，一切都無法挽回，而他最後的尊嚴也不許這麽做。

是啊，為什麽要騙他呢？

“因為我喜歡你。”淩晗精神恍惚，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說出了口，“我知道做的那些事會讓你看低我，我不想你知道我不好的一面……”

房間裏很安靜。

淩晨時分，城市陷入沈睡，絕大部分的人好夢正酣，就連街道上的車也少得可憐。

整個世界安靜得近乎寂寞。

淩晗感謝上帝讓世界變黑，讓世人沈睡，這樣就可以少一點人看到他的狼狽和淒涼。打包已經駕輕就熟，因為有太多次狼狽地離開，似乎身體本能已經熟悉該如何將自己的東西拿走，爭取不留下一絲痕跡。東西很少，大概冥冥中早已預料到會很快離開。

收拾東西的時候，陸思源說：“你可以明天再走。”

淩晗搖搖頭，“不了。”

陸思源靠在門上，神情疲憊，眼神漠然，他並沒有再挽留，安靜地凝視著淩晗打包離開。

淩晗低下頭，背著背包從他身邊走過。

街道上果然沒人，連車也沒有，路燈昏黃的光影影綽綽。淩晗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蕩，沒想過找誰，因為勢必會被追問原因，而他沒有力氣去解釋。他的腦袋已經昏昏沈沈，提不起興致。

一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天蒙蒙亮了，黑色的雲幕裏泛起了深藍的顏色。行人漸漸多了起來，車也多了起來，聲音也吵雜起來。

擦肩而過的時候，有行人驚詫地轉頭望他，似乎在判斷是不是電視上的那個明星。而淩晗根本沒註意到，他像一個游離的幽魂，飄飄蕩蕩。

走了不知道多久，忽然間有人拉住了他，緊接著大叫一聲“真的是！”，接著周圍好像有無數人湧了過來，揮舞著手臂伸向他。各種聲音逼近，那些人的嘴巴一張一合，拼命地說著什麽，可淩晗一個字也沒聽到。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感覺渾身特別冷，頭越來越脹。

忽然間又有人拉住他的手臂，將他拉進了一處胸膛，強硬而溫暖的體溫讓他感覺不再冰涼。身邊的人在說話，聲音很熟悉，卻又聽得不太真切。

那人不斷地阻擋周圍人的靠近，緊緊地拉住淩晗的手，將他拉出人群。

他的手心很熱，熱得燙人。

淩晗昏昏沈沈地被拉進一輛車，那人繼續和他說話，但他沒聽清楚。困意如浪潮般拍打他原本虛弱的神智，他蜷縮在副駕上昏昏欲睡，不久後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睡著的時候做了噩夢，夢裏的片段斷斷續續，白子策的淩晗的相互交織纏繞，讓淩晗分不清到底自己是誰。甚至還有作為白子策時和陸思源相處的情況，就連不經意間的眼神交流、偶遇都清晰完整地呈現出來，若不是在夢裏出現，淩晗根本就想不起來原來自己曾經和陸思源有過那麽多短暫的交集。

再度醒來的時候，頭沒有之前那麽暈了，眼皮依舊沈重。淩晗緩緩睜開眼睛，入目的是白色天花板，鼻端漂浮著熟悉又陌生的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淩晗算是醫院常客，立即明白自己又在醫院裏。

他並沒有急著起身，靜靜躺在床上回味夢境，可惜什麽也想不起來，好像那些雜亂無章的夢在他醒來的那一刻全部從腦袋裏格式化，完全找不到一絲痕跡。

唯一殘留的是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淩晗大概清楚夢到了什麽，可也僅止於此。

和陸思源的交往也如同夢境一般，破碎、暧昧，如漂浮的塵埃，紛紛揚揚地飛掠過後，又不可避免地墜落在地，再也飛不起來。

又回想昨晚的狀況，覺得自己挺沒用，如果當時遇到壞人，估計是不會反抗的，乖乖跟著走了。現在想來有些後怕，幸好遇到的人是個好人，甚至把自己送入醫院。

胡思亂想的時候門開了，淩晗側過頭，吃驚地看到朱晟從門外走進來。

下意識地，淩晗從床上坐起來，揉了揉依舊發脹的太陽穴。

“你怎麽在這裏？”他的眸裏帶著顯而易見的疑問。

朱晟將一盒牛奶放在他手裏，微微一笑，“你忘了？昨天是我送你過來的。”

淩晗回想當時腦袋恍惚的時候，的確有人將自己拖進車裏送走，他覺得那個人應該熟悉，如今看來是朱晟。

朱晟穿著休閑簡單，米色的外套，深褐色褲子，身上的東西無一不是精品，非常有質感，整個人顯得十分精神煥發。

如果是以前，淩晗對他唯恐避之不及，可現在面對朱晟，這個造成他和陸思源決裂的罪魁禍首，他卻一點情緒波動也沒有。陸思源已經和自己決裂了，沒有必要再忙不疊地和朱晟劃清界限，他也沒力氣這麽做。

朱晟坐在床邊，伸手想摸淩晗的額頭，卻被淩晗側頭避開。

朱晟的手僵在空中，過了片刻又若無其事地收回去，“你發燒了，燒得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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