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現在鬧成什麽樣了！啊，鬧成什麽樣了！”阿坤今天沒有戴一貫的小禮帽，露出他略尖、顯得有些滑稽的腦袋。戴禮帽對阿坤來說是件十分重要的事，因為阿坤很矮，戴上帽子既會掩蓋他的缺陷又能修飾頭型，所以他總是隨時隨地戴帽子，今天他卻沒有戴，足以說明他有多焦躁。

“為什麽不事先通知我？”他的臉因為憤怒而呈現不自然的紅暈，從事發到現在過了一天，新聞如颶風狂卷網絡，讓所有人反應不及。當他知道這件事是淩晗搞出來的之後完全不敢相信，那個淩晗居然告常歡殺人？謀殺？車禍？

開什麽國際玩笑！？

可很快他就明白的確不是玩笑。

公司的高管找他談話，將他罵得狗血淋頭，讓他必須處理好這件事。阿坤十分恐懼，他在GMG已經呆了五年，帶過不少藝人，可惜沒有紅的，只有最近兩年帶的竇陽很有潛力，連帶著他的事業也漸漸有了起色，現在居然會出這種事！要是今次處理不好，他在GMG的前程就完了！

原本他根本就沒把淩晗放在眼裏，他主力推竇陽，淩晗不過是陪襯，紅了自然好，不紅也沒什麽損失。原本一切好好的，可淩晗從醫院回來之後突然就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好拿捏不說，越來越自作主張，現在又搞出這種事！

淩晗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態度坦然自若，心底暗道不告訴你是因為你一定會阻止我。報警這件事他猶豫了一個晚上，最終還是決定執行。不說常歡三番兩次要害自己，就說他是殺死淩晗的兇手，僅憑這一條他就必須要讓常歡付出代價。

不管這具身體的主人以前是個什麽樣的人，他給予自己身體，給了自己重新來過的機會，這樣的恩德必須要報。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常歡要殺自己，自己選擇報警，有錯嗎？

可現實很搞笑，明明他才是受害者，現在受到譴責的卻是他。

報警這件事淩晗做得很隱秘，沒有告訴任何人，更沒有告訴媒體，消息洩露純屬意外。警方接到報警之後肯定要調查事情經過，一找常歡詢問，事情立馬就被其他人知道了。媒體聞風而動，事情一下子就鬧大了。

常歡矢口否認，處處喊冤，決定死扛到底。從常歡的角度出發，他也必須死扛到底，因為一旦承認他就完了，所以他會竭盡全力阻止調查。他故意把事情鬧大，讓公司高層和大眾向淩晗施壓，逼他撤訴，只要淩晗撤訴他就勝了，外面那堆想要撕碎淩晗的粉絲，估計都是常歡的手筆。

淩晗當然不會讓他如願。公司得到消息通知他來GMG，以“保護”的名義將他關在這件辦公室裏，來來回回好幾個人勸說他，給予相當豐厚的回報，要他撤訴，承認是自己因為與常歡有矛盾故意陷害。

淩晗與他們僵持良久，這也是他沒及時通知陸思源的原因。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就看誰能扛得住。

見淩晗不說話，阿坤更加生氣，“我說你到底想做什麽？第一，就算常歡真的對不起你，你也沒什麽大的損失，為什麽不能忍一忍？第二，即便你想搞他，難道不能選擇更好的方法，為什麽要報警？警察把他抓進去你又能得到什麽好處？你以為你是受害者？廣大人民群眾會同情你、喜歡你？公司會把你當英雄培養？”

淩晗緩緩擡起頭，他的眼神沈著、冷靜，表情紋絲不動。

阿坤有些驚異，在這種幾乎可以說是決定前程的生死關頭，淩晗居然能夠保持鎮定，實在令人詫異。

“不會，他們會覺得我很麻煩。”淩晗微微坐直身子，那個姿勢讓他的背部顯得特別有力，強烈地傳達出一個信息——他不會認輸，不會放棄。

不知為何，阿坤原本想罵人的話再也說不下去。

“我知道後果，也願意承擔後果。”淩晗繼續說，“常歡應該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法律是最正確的方式。”

阿坤難以反駁，如果淩晗所說一切為真，那麽他並沒有做錯，可這個世界並不是僅僅看對與錯，有能力的人，錯的也是對的，沒能力的人，對的也是錯的。按照他的想法，淩晗拿著常歡的把柄可以做很多事情，甚至可以獲得利益，沒必要非要采取這樣兩敗俱傷的方式，如果是以前的淩晗，肯定也會這麽做的。

“坤哥，對不起。”淩晗又說，“這次連累到你，對不起。”

阿坤沈默地後退兩步，第一次用慎重而探究的眼神認認真真地打量淩晗，青年的眼眸黝黑沈穩，卻又十分清澈，在這樣嚴酷的環境下居然還笑得明亮爽朗，這不是一個在黑暗焦灼裏掙紮的人該有的表情。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淩晗是不是變了？

“事到如今，道歉又有什麽用？”阿坤冷哼一聲，語氣卻緩和下來。

淩晗把所有人都得罪了，現在想翻供也來不及，幹脆不如死扛到底，說不定有一線生機。他和淩晗是一條船上的人，無論如何也得幫他。

阿坤剛想說點什麽，寂靜的屋子被人從外面打開，兩人轉過頭，發現門口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朱北賢。

他穿著剪裁得體的黑西裝，鼻梁上架著造型簡單卻有型的無框眼鏡，細細的眼眸微微瞇起，眼角眉梢都是溫和的笑意。

淩晗霍然從凳子上站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朱北賢的助理想要跟進來，被朱北賢擡手阻止了。

然後他又對阿坤也道：“你也出去。”

他的語調很輕，可語氣卻不容置疑。阿坤連忙轉頭看淩晗。

淩晗的臉上沒什麽表情。

“你們慢慢聊。”阿坤知道朱北賢肯定不是來和淩晗愉快地喝下午茶的，可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麽，於是很識趣地離開房間。

身後的門被輕輕帶上，朱北賢很隨意地上前兩步，拉開最近的椅子坐下，將一條腿懶散地擱在另一條上，開口道：“你真會為我找事。”

淩晗也慢慢坐回椅子上，微微一笑道：“勞朱總監大駕，我今天真是得臉。”

“你還有臉嗎？”

“當然有，自我感覺臉長得還不錯。”

“挺自信啊。”

“公司不是教導我們藝人必須自信嗎？”

“說得好。”

“謝謝誇獎。”

“難得你還記得公司的教誨。”

“我一直都記得。”

兩人一來一去，很快說完一席話。

朱北賢饒有興趣地盯著淩晗，“那你可否記得，簽約藝人所有的行動必須匯報公司，不得抹黑同公司的藝人，不能隨意損害公司的利益？”

淩晗反問，“我有抹黑其他藝人嗎？貌似也沒有損害公司的利益。”

“常歡是不是我們公司的藝人？”

淩晗冷笑一聲，“麻煩朱總監搞清楚，常歡的確打破了我的頭，的確差點讓我出車禍身亡，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並沒有抹黑他。”

“的確”二字下了很重的音。

朱北賢笑道：“那不重要。”

淩晗不可思議，“不重要？朱總監，我差一點就死了，你覺得不重要？如果有人要你的命，難道你也覺得不重要？”

“可你現在不是好好地活著？”朱北賢用手比劃了一下淩晗的身體，“完好無損。”

淩晗不可思議地盯著他。

朱北賢又說：“明明你可以把事情上報，我們可以用更好的方式解決，為什麽要用這種兩敗俱傷、損害公司的方式？”

他依舊在笑，可眼裏卻並沒有笑意。淩晗知道他生氣了。

淩晗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我覺得這就是最好的方式。”

“就算你不為公司著想，難道也不考慮考慮自己的前程？”朱北賢的眼睛瞇起來。

“如果能讓他入獄，我寧可不要前程。”

淩晗的眼神十分堅定，語調也很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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