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汐聽到自己的內心深處發出一聲嘆息，連綿不絕的，抿了抿唇角，緩緩松開了他的手。

現在是這個答案，如果放在最開始，也會是這個答案嗎？

她又何必庸人自擾的說什麽如果！徒增了煩心事罷了。

自己的手掌漸漸被她松開了，顧傾城心裏一陣悵然若失，他以為，她會跟他繼續這個話題。

他迫切的想知道一些更多的，關於“他”的事情！

可是，顏汐卻突然說道：“開車。”

“去哪？”顧傾城的情緒有些低落，兩兩相望的片段中，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倒影。

倒影是他！

是他自己！

可是那時的話題和氣氛，讓他無暇顧及欣喜，此時想來，竟有些恨自己沒有把握住。

“去酒吧一條街。”

“你想喝酒？”顧傾城有些意外。

“你不想嗎？”顏汐反問。

顧傾城點點頭，沈默地發動車子，直奔酒吧一條街。

確實沒有任何一晚，比今晚更適合一醉方休了。

＊＊＊＊＊＊

沈公館。

“昔年哥哥，你不要再喝了，酒喝多了很少傷身的！”慕容熙急壞了，怎麽勸都阻止不了沈昔年自殘式的喝酒方式。

沒有用杯子，都是開瓶就往嘴巴裏灌。

這麽喝酒，胃怎麽受得了！

沈昔年恍若未聞。

他的西裝外套還沒有脫，領帶卻歪歪扭扭地扯開了，玉白色的俊臉上閃著酒後的紅光，眼底是一片化不開的濃郁憂傷。

孤獨的燈光籠罩著他，看一眼都讓慕容熙覺得很心疼。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昔年哥哥怎麽會這樣？

沈昔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沈公館的，只知道回來後，隔著老遠，眼中看到的只有酒櫃。

耳旁的勸告和擔憂換了一批又一批，他終於有點意識的時候，身旁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慕容熙。

這個……允諾會退婚，一點都不曾遲疑的女孩兒。

他知道自己辜負了她，卻只能選擇辜負她。

腦海裏全是那抹離開的身影，就像噩夢做到了天亮之後，一切最抗拒的畫面，全都成真了。

“昔年哥哥，就算要喝酒，那你起碼說句話啊，你一句話都不說，管家伯伯很擔心你的！”

沈昔年循聲看去，眸光定了定，雙唇輕啟：“娜塔莎……”

“是我，昔年哥哥，你……”

“你怎麽還沒睡？”

“我……我本來是要睡的，可是聽管家伯伯說，你的心情……似乎很不好，所以我就下來看看，我不是要打擾你，我只是……”慕容熙低下頭，心底無比覆雜。

淺酌是心情，深飲是心事。

作為一個男人，只有在不順心的時候，才會用瓶的方式喝酒吧？

事業不順心？

慕容熙知道這幾天沈昔年很忙，忙著快速地投入到國內的市場，創立自己的公司，雖然緊迫，但她偷偷打聽過，一切都很利，新公司已經可以在一個星期內正式成立。

那麽，排除掉事業，就只有……感情了。

慕容熙只在電視裏看到過有人瓶子喝酒，身邊的人都深谙上層社會的禮儀，紅酒要用什麽樣的杯子，香檳要用什麽樣的杯子，伏特加又要用什麽樣的杯子……都是有專門的。

可是沈昔年在把這瓶子喝酒，是她連想象都不敢想象的一幅畫面。

看到的那一瞬間，慕容熙眼睛都瞪圓了。

禮儀涵養最嘉的昔年哥哥，怎麽會用這麽囫圇的方式飲酒？在對原因有所猜測的此刻，她感覺心好痛。

怎麽會有人舍得讓他這樣錯待自己？

“你沒有打擾我，我只是……”有的時候，因為心情等等眾多情緒原因，越喝酒反而會越清醒。

沈昔年就是這種狀態，看著自己手中握著的軒尼詩酒瓶子，忍不住蹙眉。

卻，沒有放開。

“我吵到你休息了？”他看了眼手表，十一點了。

“沒有，沒有，我沒有睡，所以怎麽能說是吵到？”

沈昔年扯起唇角，笑了笑，看向身旁的位置，說道：“坐吧。”

慕容熙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坐到一旁。

“你是在好奇，我為什麽喝酒，對麽？”

慕容熙搖頭，可是充滿探知欲的眼神，出賣了她。

她其實已經猜到七七八八了，所以算不上十分好奇，只不過……

“我曾跟你說過，如果有機會，我會介紹她給你認識，可是……”沈昔年垂下眸子，眼底的安然浮了出來。

“好像沒有機會了。”

慕容熙絞緊了手指，咬了咬唇，輕聲問道：“昔年哥哥，出了什麽事嗎？為什麽會沒有機會？”

“記得你曾問過我，我們分開的原因，現在想來，我那時對你說的話，都是錯的。我因她不肯隨我離開，從而感覺自尊受了傷，所以丟下她，憤然離開。”

“怎麽會這樣……”慕容熙不敢相信，完全不敢相信沈昔年會做出這麽不紳士的行為。

這個在圈子裏令無數少女魂牽夢繞的男人，時時溫潤含笑，和他接觸過的每一個人，無論男女，都會被他的人格魅力和有禮的涵養征服，時刻都覺得如沐春風。

全世界最好的男人就是他了，他有怎麽可能會……會丟下一個女人，離開呢？

“是覺得不像是我會做出來的事情，對嗎？”

“……”

“事實上，我不止做出了這種事情，還一錯再錯，企圖用訂婚來否定那段和她在一起的時光。”

慕容熙咬唇，不由地想起四年前兩人訂婚的畫面。

那時候只覺得他很嚴肅，完全沒想過他心裏藏著一個人，更不知道這些細節，而且那個時候她的幸福感已經爆棚了，根本沒心思註意到別的。

“後來的我，慢慢的理智回籠，從加拿大跑回去找她時，她卻已經不在了。”沈昔年苦笑一聲。

這是他隱藏在心底從來不曾對任何人說出的秘事，總以為有些錯誤自己犯了之後若是能及時改正，將它封在壇中投放進記憶的海水裏，隨之發酵就好，不足為外人道也。

可是到頭來卻發現，那些暴露出自身不足露出的短板，不足以讓他蓋住曾犯過的錯。

那時候他已經擁有了成熟的心智，可還是抵不過太年輕，忘記了在感情中，年輕是個大忌。

“此後的這些年中，我找到一個地方，都是她路過的，找到下一個地方，還是她路過的。我一直追著她的腳步，找到一個個沒有她的地方。現在看來，我們好像一直都在捉迷藏，跟時間，跟對方，跟自尊……分開的時候，什麽都很重要，我自以為是的尊嚴和傲氣，我不為人所知的自私……這些都重要，好像唯獨她對我不重要。否則，你說，我又怎麽舍得離開她？”

迎著沈昔年看過來的眼神，慕容熙心底的苦澀一圈圈地泛濫開來。

她真的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居然以為自己可以撐得住整個過程中他說起的那些“我們”，可以很平靜傾聽那些全是他和她的故事。

其實，一點都不平靜！

“昔年哥哥，你別這樣……”

“不是這樣的，她很重要，一直都很重要，可我只是覺得她那樣生活，太累了，我不希望任何黑暗沾染到她像鉆石一樣美好的心。她應該是七彩璀璨的，不應該是黑暗的！”

沈昔年突然前言不搭後語，慕容熙感覺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在這裏坐著不動地聽他講這些半懂半不懂的話。

那是他對自己心愛女人的思念，不是對她的！

“我一直在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不管她在哪，我總會找到她，重新擁有她。可是剛剛的一瞬間，我突然意識到，我可能不會再有機會參與到她的生命中了。”沈昔年猛地提起酒瓶，仰頭灌了一口酒，卻被嗆得的紅了眼。

“咳……咳……”

慕容熙急忙遞上濕毛巾，沈昔年卻不伸手接，任由咳出的酒液低落到他雪白的襯衫上。

“洛麗塔，我好難過……”

突然，他說了這麽一句，慕容熙握著濕毛巾的手緊緊地攥了一下，被攥出的水分令她的手和心都濕潤的一塌糊塗，像不小心淋了一場大雨。

心裏控制不住地刮起了狂風，像在跟大雨配合著，她知道那是嫉妒，對顏汐的嫉妒！

盡管在洗塵宴上見到顏汐後，慕容熙一直都在對那種從黑暗中滋生出來的情緒進行控制、消除。

本以為處理的很好很幹凈，可是此刻她才發現，嫉妒那麽狡猾，已經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時候深入到心裏每一個蜿蜒著的細小血管中了。

真……痛啊！

慕容熙忍著痛，一字一頓道：“昔年哥哥，就把我當成樹洞吧，把那些你壓抑著想說的話，全都說出來，這樣你就好受了！喝酒傷身，以你現在的狀態，我不建議你繼續喝酒。”

如此理智平緩的一番話，令沈昔年的目光從夢境跌落回現實，有三秒鐘的光景，他才遲鈍的發覺到，自己將那些沒辦法對顏汐說的話，當著她的面說了出來。

“抱歉，娜塔莎。”他垂著眼，低聲道歉。

他很清楚自己沒有喝醉，可那些話怎麽就不經控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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