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外。

顏汐感覺周圍的光影在動，或許是她眼圈中的淚水在閃，又或許是靈魂在軀殼中動蕩不安。

總之，一切都在顫動。

仿佛看到有一張沾滿淚水的臉，也仿佛聽到一個悲慟的聲音，在說：我心中沒有愛，只有你。

只有你啊！

顏汐的瞳孔被刺痛了一樣，蹙眉搖頭道：“不再有共同的夢想了，因為我的夢想已經在實現了。”

她的夢想很簡單也很俗氣，就是為媽媽報仇。

沈昔年俊臉一陣蒼白，大受打擊。

即便旁人出言不遜，他也能笑著輕松化解，可是這一刻，他卻怎麽也笑不出來了。

他二十五歲時遇見這個女子，她幾乎驚艷了他這一生，如果沒有她，他這岌岌可危的餘生要怎麽繼續？

他已經找了她四年多了，最終找到她了，她卻已經成了別人的，這讓他如何能接受？

車裏。

顧傾城默默的聽著，看著。

這個時候並不是特別晚，車子一輛一輛從他左邊呼嘯而過，右邊他們的談話聲也並不十分大，如果不是拜師學藝的時候生出了玩心，學了唇語，又憑借微弱的對話聲揣摩著，恐怕他現在也是兩眼抓瞎，根本不確定它們說了什麽。

不過，沈昔年色變的這一刻，讓他得出最終結論：馬上就該他出場了！

馬上了！

顧傾城相信，按照他對顏汐的了解，不管過程多麽牽腸掛肚，最終結果她還是會速戰速決的。

畢竟，她五年前就沒回過頭了。

如今，依然沒學會。

否則，她早就看到他在車裏偷聽偷看了！

車外。

“都過去了，都在故事裏結束了。不要在見面，也不要再聯系，對你對我，對她，還有……他，都是最好的。”顏汐終於膩了磨蹭不舍的自己，可能是她的幹脆都用在了別的地方，唯獨沒有分一點點放在感情的區域。

一個擅長快刀斬亂麻的人，也未必能一下就斬斷所有的情絲，可能情絲太堅韌，可能力氣不夠大……種種原因的導致藕斷絲連成了一種必然。

她沒有看不起自己，但她確實沒辦法為這樣的自己喝彩鼓掌。

就像考試的時候，早已經篤定地做好答案的必選題，為什麽還要在最後交卷的時間裏，猶豫地去修改選項？

難道不知道，往往改了答案之後，都是錯的嗎？

渴望得到正常人擁有的感情，對顏汐來說已經是錯事一樁，她不能一錯再錯了。

誰讓她早就決定，不需要親情，也不要愛情，有著一兩段友情支撐著她，就什麽都足夠了！

見顏汐目光堅定，臉上是一種神擋弒神，佛擋弒佛的決絕，離意已經不能用明顯來表達了，沈昔年知道，自己再也攔不下她了。

以前他總以為人生還長，他有的是時間跟她捉迷藏，所以盡管四年多都沒有找到他，他也從沒有心急過，因為他篤定，他們始終會再相見。

再相見後，面對她的各種回避，他還天真的覺得機會很多，舍不得，所以不能逼她。

可是這一刻，沈昔年突然發現，機會全部都消失了，竟然連一個都不剩。

可是，怎麽可以！

正當他茫然無措的試圖找一個機會開口時，路邊的防撞護欄“咣當”一聲，一道的人影自護欄上跳了下來。

那人落地的姿勢極為瀟灑，矯健如黑豹，一落地那龐然的氣場便四散開來。

沈昔年臉色一變，暗暗的握緊了拳頭。

顏汐順著聲源看過去，發現距離她三四米遠的人，竟是顧傾城，不禁目光一凝。

“等了你那麽久還不回家，不知道我很擔心你嗎？”顧傾城一步步走來，夜色被他踩在腳下，月光為他鋪灑道路。

那張臉，在昏黃的燈光下白皙迷人，非常的奪目。

“你……”顏汐眼角的餘光終於看到了停在路邊的蘭博基尼，騷氣的電光藍在路燈下閃著華麗的光芒。

而那陣光芒身後，也停了一輛別的車子，打著雙閃，看起來已經閃了很久的樣子。

不止如此，她認出了站在車門兩邊的阿七和阿八，他們的表情游戲古怪，心不知道為什麽驚跳了一下。

他來很久了？

顧傾城看著她腳上的高跟鞋，銀色的斜面上沾了點點的紅黃汙漬。

一下，就看到了癱軟在她腳旁不遠處的兩根雪糕棍。

什麽鬼東西？

小妖精愛吃雪糕？

什麽牌子的？什麽味道的？

“你什麽你，穿了一整天高跟鞋，腳痛不痛？”

“我……”顏汐正要說話，顧傾城去二話不說，走到她眼前，直接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動作太突然了，她不能地用手圈住了顧傾城，保持身體的平衡，可這一幕，卻讓沈昔年眸中的暗光深深的炸裂開來。

“我看你樣子還沒吃飯吧？加班到這麽晚還沒吃飯，真是可憐啊，我們就先走了，你快去吃飯吧。”說罷，顧傾城抱著懷中的人兒，緊緊地摟著。

沈昔年沒有動，但他的樣子顯然有很多話要說。

不是憤還是怒，令他的表情出奇的凝重。

“傾城，你放開……”

“是告別吧，那就隆重一點吧。”突然，顧傾城低頭，看向懷中的人兒。

被那兩個深邃的漩渦虎視眈眈的看著，顏汐一下就明白了他的一語雙關，下意識地去看沈昔年，卻只看到他眼中一片灰敗的覆雜之色。

她的確是在跟他告別，也覺得很鄭重，可……他在這裏，又抱著她，她還怎麽繼續？

“已經告完了？那走咯，回家睡覺！”顧傾城抱著她轉身就走，連一秒鐘的反應時間都沒有留給顏汐。

他腿長步子大，沒幾步就走到了防撞護欄前面。

就在顏汐以為他要抱著他跳護欄時，沈昔年動了，顧傾城眼角的餘光一斜，擡起右腿，狠狠地一腳踹向護欄。

“咣啷”一聲，護欄倒了！

防車子撞的護欄，直接被他只用腳踹倒了！

是使了多大的力氣？

顏汐的唇抿動了一下，聽到顧傾城對阿七和阿八說：“你們倆留在這處理一下。”

“是，太子爺。”

緊接著，顧傾城抱著她，神色絲毫未變，直奔蘭博基尼。

整個過程中，雷厲風行，絲毫沒有拖泥帶水，將沈昔年完全的劃出在外，像對待一個空氣人一般。

顏汐被放到車裏的那一刻，望向窗外，正好對上沈昔年悲傷的目光，心裏一酸。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隔著車窗，看起來只有五米左右的樣子，卻像海上兩兩相望的燈塔，孤獨而立。

顧傾城發動車子離開的那一瞬間，臉上早就沒有了先前跳下護欄的那種稀松平常，而是被嚴肅所取代。

他眼底翻湧著激烈的，不為人知的情緒。

距離一點點拉遠，顏汐的眼前越來越模糊。

車速越來越快，沈昔年的影像也越來越小，成了一個“I”，又成了一個“·”，最終消失在茫茫身後。

顏汐知道，這個男人，不會在出現在她的餘生裏了。

不會了。

永遠……不會了。

夜風從車窗外吹進來，吹亂了顏汐耳邊的發，發絲被風操控著拍打她的臉頰，卻好像鞭子抽打在她的心尖之上。

火辣辣的疼！

她的雙手還扒在車門上，還保持著回頭的姿勢，一動也不曾動。

顧傾城從右邊的後視鏡裏看到了顏汐眼中閃著晶瑩的光，那是她忍下的眼淚，一瞬間，心像被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割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這種忍著淚告別的表情，他一點都不陌生。

在他十周歲的時候就見識過了，父母的葬禮上，他坐在車裏看著鏡子，眼睛和鼻子一點點變紅。

忍著淚的感覺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之一，可她正經歷著！

顧傾城雙手緊握，骨節白的發青，像要捏碎方向盤似的，面色上卻一片平靜，盡管他的內心卻極盡波濤洶湧。

深呼吸，吐氣。

再深呼吸，再吐氣。

……

“不就是個男人，至於這麽依依不舍？”

顏汐的背脊僵動了一下，緩緩地轉過身，看向他，眼睛裏充盈著水霧，流動的光從霧後透過來。

不言不語，也不喜。

“我知道自己細皮嫩肉，看起來非常的秀色可餐，還有一段路，等到家了再吃掉我怎麽樣？”顧傾城挑起眉毛，也一同挑起了唇角。

“……”顏汐發現，顧傾城簡直跟她一樣，深谙如何破壞氣氛的技巧。

她剛剛明明那麽想哭的，如果他不說話，她的眼淚恐怕已經掉下來了。

這下好，完全哭不出來了。

“還行，聽到我說的話了哈，目光倒不像要吃了我了，但你這麽看著我又是什麽意思？翻譯過來是……我什麽都不懂就敢亂說？”

“……”顏汐終於相信，察言觀色真的是一種本事！

沒錯，她的確認為，他算什麽懂什麽，就敢說她和沈昔年的事情。

“你們之間的事情我是不清楚，但不代表我不懂，不就是愛嗎，多大點事兒啊。”紅燈亮起，顧傾城緩緩地停了車子，看向她。

“每段感情在結束的一瞬間，都會痛不欲生。因為生性，你我都是很難對一個人產生感情的，可是長痛不如短痛，你有沒有想過，沈昔年不適合你，沈家……更不適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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