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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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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枚蘭應了聲。

有了上一回的經驗,這一回謝年與阿昭兩人進冷宮可謂輕車熟路。不多時兩人就已是走到了上回桂芳嬤嬤帶他們進去的耳房。

剛要進去時,阿昭忽然一把拉過謝年,迅速走到另一邊的墻後。

謝年疑惑地看著阿昭。

阿昭做了個“噓”的動作,指了指墻壁,湊在謝年耳邊,壓低聲音說道:“有其他人在。”

謝年屏息一聽,裏面果真傳出了幾道聲音來。

墻壁不厚,但也不薄,阿昭與謝年只斷斷續續聽到幾句不怎麽清楚的話。緊接著是桂芳嬤嬤的一聲驚叫,阿昭剛想沖進去,謝年卻拉住了她。

謝年對阿昭搖搖頭。

此時,開門聲響起,阿昭與謝年兩人悄悄地探頭一看,暈厥的桂嬤嬤被一個內侍擡在肩上,模樣鬼鬼祟祟的,也不知是哪個宮裏的內侍。

謝年輕聲道:“此事定然與王後脫不了幹系,我們跟上去。”

阿昭點頭道:“好。”

桂芳嬤嬤醒過來時,周圍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自己所躺的地磚十分潮濕陰冷。桂芳嬤嬤想起自己暈厥前的事情,立馬就猜出了是誰抓了自己。

就在這個時候,嘎吱一聲響起,有光亮漸漸傳來。

桂芳嬤嬤擡頭一看,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果真如自己所猜測那般,是惡毒的王後。桂芳嬤嬤緊咬牙關,剛想要咬舌自盡時,宛後忽然道:“捏住她的嘴,現在不能讓她死了。”

“是。”

枚蘭捏住了桂芳嬤嬤的下巴。

宛後慢條斯理地在一張靠椅上坐下,手裏把玩著一塊羊脂白玉質地的如意。

她說道:“桂芳嬤嬤,當初你家夫人懷孕時,肚裏懷的是什麽,本宮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時玥夫人有孕,宛後的孩子才死了半年不到。宛後心中極其嫉恨,恨不得殺了玥夫人,但是就在此時,宛後從郭禦醫口中得知了一事,玥夫人懷的是雙生胎。

“你可知本宮當初為何不再對容玥下手?”宛後陰冷一笑,“本宮就是要讓她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出生,最後卻只能活生生地看著他們死在自己的眼前!”

不過後來朝中有人舉兵造反,她也等不及了,每天看著容玥與王上恩愛親密的模樣,她只覺自己的內心宛若有蟲子在撕咬!她受不住了,買通了其中一人,讓他們殺了容玥。

所幸後來有父親收拾禍端,毀了所有證據和證人,王上才沒有懷疑到她頭上來。

桂芳嬤嬤抿唇不語。

宛後忽然輕笑出聲。

“桂芳嬤嬤,見到謝年時你很高興吧,你們辛辛苦苦要保護的小主子平安活了下來。不過你肯定不知道一件事,”宛後一頓,下巴微揚,“你們的另外一位小主子如今也在本宮手裏,當初容玥耍的把戲,一樣也沒有逃過本宮的法眼。容玥算得了什麽東西,敢與本宮爭寵。哼,如今她的孩子也只能落在本宮手裏,任由本宮折磨。”

桂芳嬤嬤的眼睛一瞪,臉色倏然變白。

“哦?桂芳嬤嬤可想見一見?”

桂芳嬤嬤的聲音倏然尖了起來,“你這毒婦!還我王姬!”

宛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枚蘭,放開她。”

宛後站了起來,“原來容玥這賤人生的是雙生兄妹呀,多謝桂芳嬤嬤告知了。本宮本來也只是猜測而已,如今多虧桂芳嬤嬤了。”

既然真的是不吉祥的雙生子,若王上當真認了謝年,他也只能有一個下場——死。

“來人,好生看著桂芳嬤嬤,不能讓她輕生了。”

有人應了聲。

宛後居高臨下地對桂芳嬤嬤得意一笑,帶著枚蘭揚長而去。

☆、50晉江獨發

密室裏再次變得一片漆黑,桂芳嬤嬤被捆綁住了,嘴裏也塞了一團破布。她的眼神絕望,她辛辛苦苦地替夫人守了這麽多年的秘密,最終仍是被王後套了出來。

她愧對地下的夫人呀。

“啊……”

外面有異聲傳來,桂芳嬤嬤很清晰地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響。緊接著是一堆鑰匙碰撞的聲音,鐵門被打開,光亮照射了進來。

桂芳嬤嬤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待她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後,桂芳嬤嬤激動得泛出了淚水。

“唔……唔唔……”

“桂芳嬤嬤。”謝年蹲下來,解開了桂芳嬤嬤身上的麻繩,桂芳嬤嬤吐出嘴裏的破布,一把抓住了謝年的手,“公……公子!”

謝年溫聲道:“嬤嬤不用怕,我們會救你出去。”

阿昭手握沈水劍,她打量著四周,道:“阿年,我們得快些出去。”

謝年拉起了桂芳嬤嬤,桂芳嬤嬤卻道:“公子不必救老奴,如今王後知道了老奴守了這麽多年的秘密,老奴活著也只會是公子的負擔。老奴只懇請公子一事,請公子一定要答應老奴。”

謝年蹙眉,“嬤嬤是想說我的妹妹?”

桂芳嬤嬤點頭,道:“當初夫人懷的雙生胎,生下來的是一男一女。公子也知雙生子在我國乃是不祥,之前老奴擔心會有拿此事來要挾公子,所以也不曾告訴公子。可是現在王後已經知道了,請公子一定要找回王姬。若是真的落入王後手裏……”

桂芳嬤嬤顫了下。

謝年問道:“我妹妹在哪裏?”

桂芳嬤嬤道:“老奴也不知,後來有關王姬的消息也是謝大人告訴老奴的。當時夫人生下雙生子後,怕公子與王姬的相貌太過相似,會招來殺身之禍,便事先請求了巫術大師白荼封印了王姬的容貌。”

阿昭一怔,心騰然咯噔了下。

謝年問:“我要如何與妹妹相認?”

“王姬的背脊骨上釘有五顆珠子,公子找到王姬後,可找白荼大師解開封印,”桂芳嬤嬤嘆了嘆,“只不過現在白荼大師行蹤難覓,公子恐怕得費上好些功夫了。”

“咣當”一聲,阿昭手裏的沈水劍掉在地磚上。

謝年轉過頭來,“阿昭?”

阿昭定定地看向桂芳嬤嬤,道:“那五顆珠子是有這麽大嗎?”阿昭比劃了下。

桂芳嬤嬤一怔,“姑娘你……你怎麽知道?”一頓,桂芳嬤嬤睜大了雙眼,“你見過王姬嗎?”

阿昭抿緊唇瓣。

她從未想過當初困擾了自己這麽久的五顆珠子竟然是自己的生母為保護自己才釘上去的,也未想過她有生之年能再次見到自己的親人,且還是雙生兄長。

“是,我見過。”

桂芳嬤嬤驚喜地道:“王……王姬在哪裏?姑娘在哪裏見過王姬?”謝年卻是直勾勾地看著阿昭,他想起了一事,他與阿昭的喜好是如此的相似,且阿昭在被衛瑾收作徒兒之前,是無父無母的乞兒。

他說:“阿昭,是……你嗎?”

阿昭解開衣裳,她將長發拂到肩側,五顆圓潤泛著珠光的小珠子展現在謝年與桂芳嬤嬤的眼前。桂芳嬤嬤大喜,眼眶也泛出喜悅的淚水來。

謝年的心砰咚砰咚地跳著。

他的心裏是滿滿的歡喜。

阿昭是他的妹妹!是他的雙生妹妹!是他的親人!

就在此時,密室裏忽然有一道轟隆聲響起,毫無一物的墻壁竟然在緩緩地裂開!原來這石壁上暗藏著機關!一道珠翠環繞的身影自石壁而出。

阿昭與謝年皆是大驚。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宛後嗤笑一聲,“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桂芳嬤嬤,多謝你了。本宮還想著費點功夫去找另外一個雙生子,現在看來是不用了。”

本來還想著要如何鏟除掉紅劍客的,如今紅劍客就是容玥那賤人的種,雙生子在宛國註定被拋棄的,加上謝年,可謂是一箭雙雕。

阿昭迅速拾起地上的沈水劍。

她用劍指著宛後,“阿年,你帶桂芳嬤嬤先走。”

宛後身後的暗衛擋在了她的面前。

謝年沒有猶豫,他扶起桂芳嬤嬤在阿昭的掩護之下,離開了密室。宛後也不為所動,“你當真以為他們逃得了麽?外面全都是本宮的人。”

暗衛出劍,阿昭打足了十二萬分精神與暗衛過招。宛後始終是低估了阿昭的能耐,數個暗衛竟是沒有一個能躲得開阿昭的招式,紛紛受了傷。

宛後忽然笑道:“紅劍客果真名不虛傳,只可惜你收的徒兒卻不像你這麽有能耐。你想知道明修在哪裏麽?”

阿昭說道:“你把修兒藏在哪裏了!”

宛後說:“一個你猜不著的地方。”

阿昭又道:“你做了這麽多傷天害理的事情,就不怕被宛王知道嗎?”

宛後道:“本宮做得天衣無縫,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就算有人知道,父親也會幫她解決。

“是麽?”

密室的門口驀然走進一道人影來,劍眉星目,端的是威嚴無邊。只聽宛王沈聲道:“寡人一直都知道。”他忍辱負重多年,在朝中對陳國公忍氣吞聲這麽久,為的就是今日。

他撒了這麽多年的網,今日終於能收網了!

宛王道:“王後,你當真以為寡人什麽都不知?你當真以為寡人會任由你毒害朕的王子王姬?你未免太天真了,他們如今都活得好好的,一個也未傷。”

宛後花容失色。

宛王又道:“王後是在等救兵麽?可惜你等不到了,陳國公一黨已經全部收押天牢,如今只差王後你一個。十六年前的那場謀反,寡人什麽都知道。”

宛後似是想到什麽,她淒涼一笑,“所以王上明知臣妾要容玥的命,為了大局也當作不知道?”

宛王沒有回答。

宛後忽然大笑起來,“我嫉恨了容玥這麽多年,到頭來王上最在意的也只是你的江山。容玥呀容玥,你也跟我一樣可悲。不,你比我還要可悲!你辛辛苦苦守護的雙生子最後還是得死。”

宛王道:“從今日起,宛國所有習俗都由寡人說了算。”廢除了陳國公一黨,老舊派的也所剩無幾,要鏟除起來簡直是易如反掌。

宛王道:“來人,把王後押走。”

反轉來得太過突然,阿昭一時間不由得怔楞在地,半晌後方回過神來。恰好此時,有侍衛進來,“稟報王上,卑職在另外一個密室裏找到了王子修的信物。”

阿昭一聽,連忙問:“修兒人呢?”

侍衛看看宛王,又看看阿昭。宛王頷首,示意侍衛可以回答。侍衛這才回道:“只找到了信物,沒有見到王子修。”

阿昭蹙眉,“在哪間密室,帶我去看看。”

侍衛應了聲,帶阿昭去了隔壁的密室裏,密室裏的有一個巨大的牢籠,裏面還有一個托盤,托盤上擺了一碗只剩下一半的米粥。

阿昭伸手一摸,還有餘溫。

“修兒剛離開這裏不久!”

宛王說道:“命人審問王後,務必要問出修兒的下落。”

阿昭等不及去審問宛後了,米粥是溫的,證明修兒之前還是在這裏的,很有可能是宛後事先將修兒轉移了。那麽宛後會將修兒藏在哪裏?

宛王溫聲與阿昭道:“修兒不會有事,你無需擔心。”

宛王今日心情很愉悅。

先是撒了這麽多年的網終於可以收起來了,然後是知道謝年是容玥的孩子,本來還在擔心謝年會離開宛國,可如今再也不會有那樣的擔憂了。

他是他的孩子!

還有紅劍客,劍術如此高超的劍客也是他的孩子,他們都是他的王子王姬!

宛王看阿昭的目光愈發柔和。

阿昭此時滿心都是寧修的下落,沒有心思去註意宛王的神色。

就在這個時候,衛瑾出現在阿昭的眼前,不等阿昭開口,衛瑾就扣住了阿昭的手腕,他道:“跟我來,我知道修兒在哪裏。”

他找了數日,終於在今天傍晚查出了線索。

☆、51晉江獨發

“這裏是……”

衛瑾與阿昭離開了宛宮,兩人走了許久,方到了豐陽城郊外。隨後衛瑾又帶著阿昭爬上一座山,山腰上有一間石頭屋。

衛瑾說道:“修兒就在此處。之前我發現宛後的鳴鳳殿的地下有密室,且裏面還有一條密道裏通向這兒。”衛瑾本是想自己一人救出寧修,但他觀察了下地形和此處守衛的人數,他沒有萬全的把握。

山腰這裏微微有些陡峭,且石頭屋後面是望不見底的陡崖。

阿昭數了數,“外面有七個人。”

衛瑾道:“右邊的四個我來。”

“好。”阿昭的手已經搭上了劍柄,蓄勢待發。

兩人交換了個眼神,身形疾如閃電,兩把劍刃在幽冷的夜裏迸發出血色的寒光。小半個時辰後,阿昭這邊已經全數解決,她望了一眼衛瑾,衛瑾道:“阿昭,你先進去。”

阿昭一腳踹開屋門。

果不其然,被五花大綁的寧修被關押在一個鐵牢籠裏。他躺在地上,臉上滿是胡渣,身子看起來消瘦了許多,眼窩幾乎是深陷了下去。本是氣息奄奄的寧修見到來者時,眼裏登時迸發出亮光來。

他似乎想說些什麽,可嘴上塞了布團,阿昭只聽到唔唔唔的聲音。

“修兒別怕,為師來救你了。”

寧修想要搖頭,可太久沒進食的他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只能繼續嗚嗚嗚地叫著。

阿昭看了看牢籠上的鎖頭,她打量了下石屋,並未找到鑰匙。她拔出削鐵如泥的沈水劍,用力一揮,鎖頭應聲而斷。

阿昭一喜,剛要走前去打開牢籠的門時,驀然有一陣風聲響起,她還未反應過來就已是有數不清的箭羽從屋頂而降。

阿昭大吃一驚,連忙向後退避,手臂也沒有停止揮動沈水劍,打掉沖來的箭羽。

阿昭被箭羽連連逼退,她貼著石壁,滿頭都是冷汗。

“唔唔唔唔唔唔!”寧修著急地大喊。

阿昭抹了把冷汗,松了口氣,好在她動作敏捷,不然定要成箭豬了。阿昭對寧修道:“為師沒事。”有了方才的箭羽,阿昭不敢再掉以輕心。

她警惕地打量著石屋,每一處都沒有放過。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踏了一步,一支箭羽又迅速飛馳而來。阿昭一個側身躲過了箭羽,還未來得及松一口氣,身後緊貼的石壁猛然一空。

“啊……”

山風卷來,阿昭只覺身子一輕,耳邊是呼嘯而過的猛烈寒風。

“唔唔!”寧修的眼裏蔓延上驚慌的神色。

與此同時,衛瑾也進了石屋,而映入他的眼底是阿昭掉下陡崖的場景,墨發被風吹得淩亂,阿昭驚呼了一聲,眨眼間人就消失了。

他的神色瞬間變得慘白。

“阿昭!”

衛瑾幾乎是踉蹌著步伐奔到缺了口子的石壁旁,陡崖深不見底,夜色深沈,什麽都看不見。衛瑾的心快要停止跳動!

就在此時,石屋猛烈地搖晃起來。

寧修“唔唔”地叫著。

衛瑾回過神來,他想也未想便直接踢開牢籠的門,一把撈起寧修,疾步離開了石屋。剛出石屋數步,轟隆一聲,石屋轟然倒塌。

衛瑾放下寧修,他奔到崖邊,探頭喊道:“阿昭!”

衛瑾喚了一聲又一聲,而回應他的只有……自己的回聲。

阿昭掉下陡崖已是過了大半月。

寧修回了宛宮後生了場大病,得知自己的師父變成親生姐姐後,寧修的心裏十分覆雜。宛王派了許多人過來搜查,但始終是毫無所獲。

衛瑾並沒有放棄。

沒有找到屍首,那就是好消息。而且與阿昭同為雙生子的謝年也說:“阿昭一定是被好心人救了。”聽聞雙生子能互相感應對方,謝年如此說,那麽阿昭一定是活著。

不管是真是假,衛瑾更願意相信是真的。

他的阿昭一定還活著!

等他找到阿昭後,他再也不許她去救什麽徒孫了,他要把她關起來,不準再涉險了!阿昭掉下陡崖的那一幕,總在半夜時分躍上衛瑾的心頭。

陡崖下是一大片叢林。

衛瑾帶上了半年的幹糧,不分日夜地搜尋。也不知過了多少天,衛瑾在一顆參天大樹的樹梢上找到了沈水劍的劍鞘。

衛瑾喜出望外。

阿昭覺得自己做個好長的夢。

夢裏有好多人,有師父,有修兒,也有謝年和謝嬌,還有許許多多的只有一面之緣的人,他們不停地在自己的面前旋轉,速度快得不可思議,最後化成一道刺眼的光,亮得讓她睜不開眼來。

她閉上了眼睛,光亮逐漸消失,剩下一片漆黑。可等她再次睜開眼時,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

“嗯,再去煎一服藥。”

阿昭感覺到有一道聲音從遙遠的天邊傳來,模模糊糊的,她也聽不清楚是什麽。她努力地集中精神,想要再次認真地凝聽時,聲音又沒有了。

“算起來也快醒了。”

白荼的手搭上阿昭的脈搏,片刻後,白荼方收回了手。一綠衣小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榻上的姑娘,問:“先生,這姑娘快醒了麽?”

白荼道:“應該是快醒了。”

綠衣小童又道:“先生,這姑娘從天上砸下來的,是仙人麽?”而且這姑娘長得好好看,雖然是昏迷著的,但是他從未見過這麽好看的姑娘呢。

白荼瞥了小童一眼,“阿青。”

被喚作阿青的小童努努嘴,“是是是,先生,阿青這就去煎藥。”小童走了數步,又回頭與白荼道:“先生,這姑娘長得這麽好看,一定是上天賜給先生的妻子!”

白荼橫他一眼。

小童訕訕地走出去了。

白荼回過頭來,他打量著眼前的姑娘,輕嘆了一聲。

真是作孽呀。

當初就不該答應容玥做那種事的,正如同因果循環一說,他當初欠了容玥的人情,才答應幫容玥將她女兒的容貌封印,如今她女兒就來砸他屋子了,還特麽精準地砸到他剛蓋好不久的新竹屋。

想起那一夜,白荼就覺得腿疼。

一個大活人從天而降,先砸自己的屋子,再準確無比地砸到自己的腿上。他一拐一拐地走了小半個月才痊愈了。

白荼嘆了聲,他果然是老了。

白荼微微凝眸。

不過話說回來,容玥的女兒和她長得真像,這五官簡直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白荼忽然想起了一個人,是他去年在外雲游時認識的,性子雖不怎麽討喜,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那是一個十分有才華的人,可惜太過固執,和他相處的那半個月裏,他時時刻刻都在念叨自己的徒兒如何如何地好。

白荼覺得自己聽得耳朵能生繭子了。

分別的時候,他還和自己說,如果見到他的徒兒,一定要告訴他。他說,他的徒兒名字喚作阿昭,容貌妍妍,是世間少有的美人。

當時白荼就想起了容玥。

世間少有的美人,白荼認為只有容玥能擔得起此名號。不過如今見到容玥的女兒,倒也能算多一個。

阿青捧了藥來。

白荼一勺一勺地把藥都灌進了阿昭的嘴裏,阿青說道:“先生,阿青從未見過你這麽溫柔地照顧一個病人。”

白荼道:“這是故人之女。”

阿青說:“故人之女也能當……”妻子二字還未出口,白荼就打斷了阿青的話,“別再說胡話了,藥喝完了,拿出去把碗洗了吧。”

白荼蹙著眉頭。

按理來說,她應該前天就能醒來的,為何現在還遲遲不醒,脈搏也沒有問題。莫非是之前的巫術出了問題?他已經好久沒有用過巫術了,早就改成行醫了。

十六年前封印容貌的五顆珠子,他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她身上拿下來的。

如今容貌是恢覆了,不過為什麽還是沒有醒來?

白荼百思不得其解。

“先生!先生!”阿青忽然在外面大叫起來。

白荼蹙眉,“都說了多少回,不許大喊大叫!”

阿青說道:“有人找先生呀!是去年先生結交的衛公子!”

白荼楞了下。

這麽巧?剛說曹操曹操就到。

白荼走出竹屋,果不其然,屋外站著衛瑾。他渾身臟兮兮的,白衫的衣角沾滿了泥濘,比起去年來還消瘦了不少,且看起來相當憔悴,眼裏的血絲多得嚇人。

☆、52晉江獨發

阿昭又做了個奇怪的夢。

她夢見自己穿著一身黑衣,在漫無邊際的小徑上行走,她走了許久,遇到許許多多的人,他們都是穿著白衣,且都在竊竊私語。她雖然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麽,但是她知道,他們都在說她。

她走得四肢發軟無力,可依舊看不到盡頭。

她心裏不由得有些恐慌,她下意識地想去握住沈水劍,可低頭一看,身上黑漆漆的,什麽都沒有。

她大驚失色。

就在此時,周圍所有的人忽然噤聲,有兩道遙遠的聲音自天邊散開。

聲音太過遙遠,她只能依稀聽到有聲響,但卻聽不清到底在說些什麽。不過阿昭卻認得出來,是師父的聲音。

“怎麽還沒有醒?”

白荼也百思不得其解,他摸著下巴,道:“她的脈象與常人無二,按理來說應該前幾天就能醒來了。再等幾日看看,若是仍未醒來,我便試試其他法子。”

衛瑾看著榻上熟悉而又陌生的阿昭,輕嘆了一聲。

前幾日他進了白荼的屋子,盡管阿昭的封印已是解除,可他仍然第一眼就認出了阿昭。阿昭的容貌雖然有了改變,但在衛瑾心裏,始終沒有變過。

阿昭就是阿昭,是他衛瑾養了十年的徒兒,也是讓他為之傾心的姑娘。

驀然,阿昭的手指動了下。

註意力一直在阿昭身上的衛瑾立刻發現了,他不由屏住呼吸,生怕那是自己的錯覺。他緊盯著阿昭的手,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白荼也註意到衛瑾的異樣。

他問:“怎麽了?”

衛瑾說:“阿昭的手指方才動了下。”

一刻鐘後,衛瑾失落地道:“興許是我的錯覺……”未料就在此時,阿昭低低地□了一聲,聲音十分微弱,可於衛瑾而言,無疑是沙洲之上的饑渴行人遇到了綠洲。

“水……”阿昭睜了下眼,又閉上了。

衛瑾隨即倒了一杯溫水,白荼說道:“她剛醒來,別讓她喝太多。你先看著她,我去竈房裏看看藥煎好了沒有。”

衛瑾頷首。

阿昭仍是閉著雙眼,幹燥的唇微張,一直在喊著要喝水。

衛瑾用勺子小心翼翼地餵著阿昭,眼神像是一池融化的春水。白荼一進來,便見到了一副這樣的場景。他不由一怔,隨即他又反應過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衛瑾。

他走到床榻邊,道:“藥快煎好了。”再瞅了下茶杯裏的溫水,白荼又說道:“也差不多了,別再讓她喝了。”

衛瑾擱下茶杯。

此時,阿昭緩緩地睜開眼睛來,許是太久沒有見到光亮,她的眼神有些空,她也沒有看向衛瑾,而是眨了眨眼,用極度沙啞的聲音說道:“這裏是哪裏?”

白荼說:“我是白荼,是一名郎中。 你從崖上掉下來了,是我救了你。”

阿昭記起來了。

她和師父去救修兒,結果她不小心中了機關的暗算,從陡崖上掉了下去。阿昭道:“多謝你救了我,我的名字喚作阿昭。”

衛瑾覺得有些不對勁。

方才阿昭說話時,眼睛一直盯著虛空中的某一處,明明他就在她身邊,可她卻一點也沒有發現。

似是想起什麽,阿昭猛然一驚。

她道:“你是白荼?白荼大師?”桂芳嬤嬤說當初玥夫人便是請了白荼大師來封印她的容貌,她背上的五顆珠子也都是白荼的巫術所為。

她下意識地便伸手摸上自己的背脊骨,光滑平坦,沒有珠子的觸感。

阿昭倒吸一口冷氣。

“你……你幫我的封印解除了?”

白荼說:“是的。”

阿昭道:“給我鏡子!”頓了下,阿昭又道:“還有能順便點根蠟燭麽?大師你的屋裏這麽黑,怎麽你都不點燈的?”

白荼怔了下。

外邊的日頭正高掛在空中,屋裏也是盛滿了陽光。

白荼伸手在阿昭的眼前晃了晃,她的眼睛眨也沒有眨,仍是如同先前那般,空蕩而無神。衛瑾的心中一緊,他看了看白荼。

白荼道:“阿昭,你先別動。”他掀起阿昭的眼皮,左右眼看了好一會後,他方垂下手來。阿昭此時也反應過來,她忐忑地問道:“大師,我……我的眼睛怎麽了?”

微微一頓,阿昭忽然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問題有些可笑。

一般人而言,哪會摸黑說話的,她從這麽高摔下來,沒有死已是意外之喜,把眼睛摔沒了也是正常的。阿昭平靜下來,她問道:“我是不是看不見了?現在是白天?”

衛瑾的拳頭緊握,胸腔裏似有針紮一般。

白荼正醞釀著要如何回答阿昭時,阿昭又道:“大師,你告訴我吧。我可以接受的。”白荼輕嘆一聲,道:“從脈象看來,你的眼睛並無大礙。”

“那為何我會看不見?”

白荼說:“這個……我暫時也說不清,你摔下來時剛好把背後的第一顆珠子給摔出來了,五顆珠子代表你的五官,興許是那時出了問題,我去查查書籍。你放寬心,我會治好你的眼睛。”

阿昭點點頭,神色十分平靜。

她說:“好的。”

白荼又道:“你師……”

衛瑾對他搖了搖頭,白荼的話音戛然而止。阿昭問:“我什麽?”白荼輕咳一聲,道:“你是叫做阿昭對吧。”

阿昭“嗯”了聲。

驀然,阿昭眉頭輕蹙,她剛才感覺到了屋子裏還有另外一個人的氣息,不是白荼,是其他人。阿昭說出自己的疑惑,“這屋子裏還有其他人嗎?”

阿昭伸出手,她碰到了衛瑾的衣袖。

“你……你是?”

衛瑾對白荼搖搖頭,白荼說道:“他……是我的友人。”

阿昭問:“為何他不說話?”

白荼又是輕咳一聲,他道:“因為……他是個啞巴。”阿昭松開了衛瑾的袖子,輕聲道:“抱歉,我不是有心的。”

白荼說道:“你不必放在心上,他一貫如此。阿昭,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藥好了沒有。”

白荼給衛瑾使了個眼色。

兩人離開屋子後,白荼就問:“子卿,你在做什麽?”

衛瑾道:“還請你幫我一個忙,不要告訴阿昭我是誰。至於原因,我以後會告訴你。”

如今這山崖下的小屋裏,沒有謝年也沒有寧修,只有他和阿昭兩個人。

衛瑾知道,轉機來了。

☆、53晉江獨發

阿昭能走動後,便時常離開白荼的竹屋,扶著籬笆慢慢地摸索著周圍的路。幾日後,阿昭也摸清了,不需要扶著任何東西也能走出去。

一日早晨,阿昭起來後便出了竹屋。

盡管看不見了,可阿昭的身體早已習慣了每日早起練劍,現在大半個月沒有動,阿昭便覺得渾身都是不自在。雖然找不到沈水劍了,但還可以用樹枝來代替。

阿昭昨天撿了跟樹枝,今天剛好派上用場。

許久沒練劍,果真有些生疏了。阿昭閉上眼,回想著以前的一招一式。驀然,阿昭感覺到有人靠近,她神色一凜,“誰?是誰?”

衛瑾看著阿昭毫無神采的雙眼,心裏有些發酸。

此時,阿昭又道:“啊,是你嗎?你是白荼大師那一位的友人?”

衛瑾拍拍手,示意阿昭她說對了。

阿昭展開笑容,道:“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那天白荼也不曾多說,只說了他是自己的友人。

衛瑾想了想,他靠近阿昭,伸出左手在阿昭的掌心裏寫下兩個字——子鯤。

阿昭一怔,不由笑道:“竟然是鯤鵬的鯤,我以前一直希望能找到鯤鵬呢。”

衛瑾在阿昭的掌心裏又寫道:找鯤鵬做什麽?

阿昭輕咳一聲,說道:“想知道鯤鵬的味道如何。”

衛瑾微微一笑,又寫道:你現在的身前便有鯤鵬。

阿昭笑出聲來,“子鯤,你真是風趣。”衛瑾又看了看阿昭,他寫道:你是個劍客?

阿昭道:“對呀,我是個劍客,我習慣每天早起練劍。”

衛瑾寫道:用樹枝?

阿昭輕嘆一聲,“不是,我之前有把從不離身的寶劍,名字喚作沈水劍,是我師父送我的出師禮。可是摔下懸崖的時候,不知道摔哪兒去了。不過現在也只能等我眼睛治好後再去找了。”

衛瑾心一動,在阿昭手裏寫道:師父?

阿昭此刻的心情有些覆雜。

她醒來後馬上便托白荼幫忙傳遞消息,想來她摔下懸崖後,師父和修兒都擔心得很,不過現在自己的眼睛看不見了,這麽回去的話也只會讓他們擔心,所以阿昭只讓白荼透露了自己安好的消息,並沒有告訴他們現在她在哪裏。

阿昭想要靜一靜,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師父。

“嗯,我有個師父。”阿昭不願多說。

衛瑾面色有幾分黯然,原本還想著試探一下阿昭現在對自己的想法,不過目前從阿昭的神色看來,仍然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呀。

衛瑾寫道:我前幾天在樹林裏撿了一把劍,你若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借你作練劍之用。

阿昭道:“多謝了,不過我現在眼睛不方便,用劍的話怕會……”

話還未說話,阿昭就聽到有腳步聲響起,她向前摸了摸,沒有摸到子鯤的身體,阿昭心想,還真是個性急的人呀。

少頃,衛瑾回來。

他把劍塞到了阿昭的手裏。起初阿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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