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有些人生離有些人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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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靜琳的廠子傷了元氣,到底是底子單薄,出點事就傷筋動骨了。
原本正在擴建的車間,因為當時死者家屬鬧事無法正常施工就停了工。後來也不知道多久能解決清,施工的公司就先去別的公司幹其他工程了,等韓靜琳這裏沒事了,施工公司也必須將現在的工程結束了才能回來幹活,所以擴建停了下來。那道挖開的溝像一道傷疤一樣橫亙著。
因為出過人命,有些迷信的工人辭職了,因為一些訂單延誤了,有些合同取消了。韓靜琳的工廠陷入了從來沒有過的低迷狀態。
韓靜琳感受到了心理上的困頓和疲憊,有時她會突然迷惑起來:這是我要做的事嗎?自己不過是個小花店的老板,以前能插出一些有新意的花束來,能接一些會議用的花籃什麽的,能有個不錯的收入就很滿足很快樂了。可現在呢,自己沒有時間創意那些花式了,創新的事有設計師在做,而機器裏出來的一個個覆制品。她的工作只是督促完成一個個已經有的訂單,爭取新地區的新訂單,計算每個月的利潤是多少,有多少貸款需要還,過年過節要給員工發什麽樣的福利,要怎樣和各個職能部門打交道,以及企業下一步應該怎麽發展。
這些以前韓靜琳從來沒有考慮過的事情已經占據了她全部的時間,全部的,甚至是和親人朋友相聚的時間。
看上去韓靜琳的事業是做大了,她整日在忙碌著,但這種忙碌只是被一件件瑣事推動著必須去辦的忙碌,她根本沒有時間問這些忙碌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只能一件接一件的解決著接踵而來的事情。生意越多,需要處理的事情就越多,而她越找不到真實的樂趣了。那種本真的,發自內心的快樂去哪兒了呢?她無暇考慮,只想著,訂單越多,錢越多,錢多了,就是最好的結果。
而現在,這樣的事端,這樣的打擊讓韓靜琳覺得這種讓自己失去快樂的忙碌積累起來的所謂財富很渺茫,很脆弱。錢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麽有力量,得到的快,失去的更快。
這樣的感覺讓韓靜琳幾乎有種絕望的感覺。這種絕望不是因為廠子就真的走不下去了,而是就真的發展下去,她再也不會有什麽讓她雀躍的幸福感了。
韓靜琳突然間會迷惑:自己是怎麽就走到這裏了呢?
比起韓靜琳的絕望來,郭曉丹卻覺得生活充滿希望,洋洋和解優的關系緩和了,球球沒有了奶奶撐腰也收斂了許多,解優按時上班又按時下班,每天下班不是買一點孩子們愛吃的炸雞蛋糕,就是買一些水果,晚上還會給孩子們講故事,在外面有了趾高氣揚的地方,在家裏便溫柔了起來,原來就是人們常說的,在外面越沒本事的男人才會在家裏耍橫!
現在,解優的轉變讓家裏的氣氛變得少有的其樂融融。郭曉丹覺得幸福,幸福得幾乎有些不真實,為什麽不真實呢?如此簡單的幸福感不正是她一直夢寐以求的嗎?
是的,這就是郭曉丹想要的簡單的幸福生活,但郭曉丹不知道在何時就給了自己一個悲劇的暗示,她覺得自己不可能會如此幸福。
也許一切都是為了印證郭曉丹的心理暗示而發生的,郭曉丹認定了自己是個悲劇性的人物,那她就失去了擁有幸福的權利。
普通老百姓的悲劇其實也是平凡的,平凡中的悲劇往往會生出一些淒美。而那些所謂淒美的故事也並不是如何蕩氣回腸後有一個悲慘壯烈的結局,而是它有一個美好的開始,有一個覆雜糾結的過程,然後又有一個讓人無法忘卻回憶的收尾。如果淒美就是這樣的一個模式,那麽郭曉丹和解優的故事必須算得上是淒美了。
一切都是冥冥中註定好的,因為其中每個細節裏都隱藏著一種必然,然而一切又全無征兆,因為是那樣一個風和日麗的周末,是那樣讓人心曠神怡的天氣。天少有的藍,幾朵厚得像棉花糖一樣的雲掛在上面,讓人忍不住想放聲歌唱。
就是因為這樣的好天氣,賈華軍才會選擇要帶洋洋去植物園放風箏,平時他們游玩總是去動物園的兒童樂園,那裏面有各種游樂設備,各種美食餐廳。而植物園在二環邊上,那裏比動物園人少空曠。洋洋從來沒來去過。
賈華軍和郭曉丹定好的九點半在植物園門口等他們送洋洋。這個時候,誰都沒想到,悲劇已經拉開了序幕,等著當事人上場。
上天排好的劇情,每一步都是命中註定。如果不是解優八點要先給單位送點材料,那麽他就不會那麽早帶郭曉丹和洋洋出來,那麽他們也不會提早半個小時到了植物園。
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孩子是不會在車裏坐半個小時的,而且植物園前面有那麽多賣風箏的賣氣球的賣棉花糖的。
洋洋要買氣球,那種美羊羊,喜羊羊,海綿寶寶等等形狀的塑膠似氣球,裏面充著一點氫氣,向上飄著,但飄不太遠。
洋洋還要吃棉花糖,她把棉花糖叫做雲彩糖,她說是仙女身邊圍著的那種雲彩,每次吃她都會把小臉陷進去,說自己是仙女。
解優和郭曉丹一起下了車,通常解優是不下車的,他避免著和賈華軍碰面。可今天他下來了,他去棉花糖,郭曉丹帶著洋洋挑氣球。
如願以償的洋洋特別高興,她拿著美羊羊的氣球向解優跑去,解優拿著特大的真的跟雲彩似的棉花糖迎了過去。
郭曉丹沒跟著,她看著這樣的情景心裏有點小幸福:他們更像一家人了。
如果洋洋和解優站到一起,那幸福的場景就應該定格成一張完美的照片。
可是,沒有。
就在他們要碰上的時候,洋洋手裏的氣球飛了,她轉過頭看見自己的美羊羊飄走了,飄向了馬路中間,她沒有猶豫,馬上轉過身去追。
孩子的視線只能看到自己喜歡的事物,而大人的視線卻能看到很多。那是二環線寬闊的馬路,經常有大型車開過。解優看到了正向洋洋身邊沖過去的大貨車。他也沒有猶豫,飛沖過去,用人的本能把洋洋一把推了出去。
大貨車司機看到了突然沖出來的孩子,他已經在剎車了,可是依然有慣性的,可是太近了。他也看到飛出來的那個大人把孩子推開,但是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車硬生生地撞在那個男人身上。
郭曉丹看到的幸福在一瞬間就變成了破碎,她尖叫了一聲:“解優————”,她飛奔過去,那麽一大灘的血中,解優躺在裏面,手裏攥著濺了血的棉花糖,那麽大的棉花糖被染成桃紅色的。
解優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洋洋沒事吧,給她雲彩糖!”
他沒有意識到那是自己生命的終結,他想到的是他正在做的事。
郭曉丹擡頭看到身邊站著的驚恐萬分的洋洋,再低下頭,解優的頭已經垂下去了。她嚎啕大哭,他已經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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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正在擴建的車間,因為當時死者家屬鬧事無法正常施工就停了工。後來也不知道多久能解決清,施工的公司就先去別的公司幹其他工程了,等韓靜琳這裏沒事了,施工公司也必須將現在的工程結束了才能回來幹活,所以擴建停了下來。那道挖開的溝像一道傷疤一樣橫亙著。
因為出過人命,有些迷信的工人辭職了,因為一些訂單延誤了,有些合同取消了。韓靜琳的工廠陷入了從來沒有過的低迷狀態。
韓靜琳感受到了心理上的困頓和疲憊,有時她會突然迷惑起來:這是我要做的事嗎?自己不過是個小花店的老板,以前能插出一些有新意的花束來,能接一些會議用的花籃什麽的,能有個不錯的收入就很滿足很快樂了。可現在呢,自己沒有時間創意那些花式了,創新的事有設計師在做,而機器裏出來的一個個覆制品。她的工作只是督促完成一個個已經有的訂單,爭取新地區的新訂單,計算每個月的利潤是多少,有多少貸款需要還,過年過節要給員工發什麽樣的福利,要怎樣和各個職能部門打交道,以及企業下一步應該怎麽發展。
這些以前韓靜琳從來沒有考慮過的事情已經占據了她全部的時間,全部的,甚至是和親人朋友相聚的時間。
看上去韓靜琳的事業是做大了,她整日在忙碌著,但這種忙碌只是被一件件瑣事推動著必須去辦的忙碌,她根本沒有時間問這些忙碌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只能一件接一件的解決著接踵而來的事情。生意越多,需要處理的事情就越多,而她越找不到真實的樂趣了。那種本真的,發自內心的快樂去哪兒了呢?她無暇考慮,只想著,訂單越多,錢越多,錢多了,就是最好的結果。
而現在,這樣的事端,這樣的打擊讓韓靜琳覺得這種讓自己失去快樂的忙碌積累起來的所謂財富很渺茫,很脆弱。錢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麽有力量,得到的快,失去的更快。
這樣的感覺讓韓靜琳幾乎有種絕望的感覺。這種絕望不是因為廠子就真的走不下去了,而是就真的發展下去,她再也不會有什麽讓她雀躍的幸福感了。
韓靜琳突然間會迷惑:自己是怎麽就走到這裏了呢?
比起韓靜琳的絕望來,郭曉丹卻覺得生活充滿希望,洋洋和解優的關系緩和了,球球沒有了奶奶撐腰也收斂了許多,解優按時上班又按時下班,每天下班不是買一點孩子們愛吃的炸雞蛋糕,就是買一些水果,晚上還會給孩子們講故事,在外面有了趾高氣揚的地方,在家裏便溫柔了起來,原來就是人們常說的,在外面越沒本事的男人才會在家裏耍橫!
現在,解優的轉變讓家裏的氣氛變得少有的其樂融融。郭曉丹覺得幸福,幸福得幾乎有些不真實,為什麽不真實呢?如此簡單的幸福感不正是她一直夢寐以求的嗎?
是的,這就是郭曉丹想要的簡單的幸福生活,但郭曉丹不知道在何時就給了自己一個悲劇的暗示,她覺得自己不可能會如此幸福。
也許一切都是為了印證郭曉丹的心理暗示而發生的,郭曉丹認定了自己是個悲劇性的人物,那她就失去了擁有幸福的權利。
普通老百姓的悲劇其實也是平凡的,平凡中的悲劇往往會生出一些淒美。而那些所謂淒美的故事也並不是如何蕩氣回腸後有一個悲慘壯烈的結局,而是它有一個美好的開始,有一個覆雜糾結的過程,然後又有一個讓人無法忘卻回憶的收尾。如果淒美就是這樣的一個模式,那麽郭曉丹和解優的故事必須算得上是淒美了。
一切都是冥冥中註定好的,因為其中每個細節裏都隱藏著一種必然,然而一切又全無征兆,因為是那樣一個風和日麗的周末,是那樣讓人心曠神怡的天氣。天少有的藍,幾朵厚得像棉花糖一樣的雲掛在上面,讓人忍不住想放聲歌唱。
就是因為這樣的好天氣,賈華軍才會選擇要帶洋洋去植物園放風箏,平時他們游玩總是去動物園的兒童樂園,那裏面有各種游樂設備,各種美食餐廳。而植物園在二環邊上,那裏比動物園人少空曠。洋洋從來沒來去過。
賈華軍和郭曉丹定好的九點半在植物園門口等他們送洋洋。這個時候,誰都沒想到,悲劇已經拉開了序幕,等著當事人上場。
上天排好的劇情,每一步都是命中註定。如果不是解優八點要先給單位送點材料,那麽他就不會那麽早帶郭曉丹和洋洋出來,那麽他們也不會提早半個小時到了植物園。
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孩子是不會在車裏坐半個小時的,而且植物園前面有那麽多賣風箏的賣氣球的賣棉花糖的。
洋洋要買氣球,那種美羊羊,喜羊羊,海綿寶寶等等形狀的塑膠似氣球,裏面充著一點氫氣,向上飄著,但飄不太遠。
洋洋還要吃棉花糖,她把棉花糖叫做雲彩糖,她說是仙女身邊圍著的那種雲彩,每次吃她都會把小臉陷進去,說自己是仙女。
解優和郭曉丹一起下了車,通常解優是不下車的,他避免著和賈華軍碰面。可今天他下來了,他去棉花糖,郭曉丹帶著洋洋挑氣球。
如願以償的洋洋特別高興,她拿著美羊羊的氣球向解優跑去,解優拿著特大的真的跟雲彩似的棉花糖迎了過去。
郭曉丹沒跟著,她看著這樣的情景心裏有點小幸福:他們更像一家人了。
如果洋洋和解優站到一起,那幸福的場景就應該定格成一張完美的照片。
可是,沒有。
就在他們要碰上的時候,洋洋手裏的氣球飛了,她轉過頭看見自己的美羊羊飄走了,飄向了馬路中間,她沒有猶豫,馬上轉過身去追。
孩子的視線只能看到自己喜歡的事物,而大人的視線卻能看到很多。那是二環線寬闊的馬路,經常有大型車開過。解優看到了正向洋洋身邊沖過去的大貨車。他也沒有猶豫,飛沖過去,用人的本能把洋洋一把推了出去。
大貨車司機看到了突然沖出來的孩子,他已經在剎車了,可是依然有慣性的,可是太近了。他也看到飛出來的那個大人把孩子推開,但是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車硬生生地撞在那個男人身上。
郭曉丹看到的幸福在一瞬間就變成了破碎,她尖叫了一聲:“解優————”,她飛奔過去,那麽一大灘的血中,解優躺在裏面,手裏攥著濺了血的棉花糖,那麽大的棉花糖被染成桃紅色的。
解優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洋洋沒事吧,給她雲彩糖!”
他沒有意識到那是自己生命的終結,他想到的是他正在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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