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桃立即把電話撥了回去，對方是一個聲嘶力竭的老父親，聽對方說完。她掛掉了電話，臉上表情凝重。

“誰啊？”莫離問。

楊桃講述了與電話那頭的人相識的過程。

十幾年前，我在市中心的樓頂挽救了一個男人，周叔。他當時做生意失敗，欠了一屁股債，無力償還，就想著一了百了。

我把他救了下來，跟他講了幾個我救下來的人，二次創業成功的故事。還有一些人即使選擇不再創業，也用了幾年的時間，把身上的債務還清，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起先，我的勸說是不奏效的。直到那天，他去醫院陪妻子生產，當一個因他而來到人間的女兒出現在他懷裏的時候，之前郁郁的情緒終於得到了些許釋懷。

他想再拼一把，為了妻子，也為了剛出生的孩子。

周叔從外賣員做起，一天打兩份工，終於在去年還清了所有的債務。

但是……他的女兒，卻在前不久，選擇了輕生。

楊桃和莫離趕到周叔家，他在女兒的房間裏，捧著女兒的骨灰，蹲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窗外馬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群。楊桃將一個書籍狀的原木骨灰盒打開，把孩子的骨灰放了進去。

她才看見，周叔的旁邊有一封信，經過允許，她打開來看。

信是女兒周周寫的：

爸爸，對不起，我沒有發揮好，讓您失望了，我走了。

楊桃拍了拍周叔的背，像是按動了情緒機關一樣，周叔落下了淚，以前不管多難，她都沒有哭過，現在女兒走了，他沒有了精神依靠，就有些支撐不住了。

“我不明白，孩子為什麽會選擇這條路，那麽難的時候，他都陪著我挺過來了。”

“我想，她是怕你對她失望。”

“我怎麽會失望，我只希望她快快樂樂的，其他的都不重要。”老周碎碎念著。

此時，周周的靈魂已經脫離了身體，飄飄悠悠回到了家裏，回到了它最牽掛的父親身邊。

看著父親那麽難過，她也跟著哭了起來。

楊桃抱了抱周周，她只在她出生的那天見過她，如今已經是一個十八歲的大姑娘了，只是沒想到她卻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高考前的一段時間，周周的成績很不穩定，模擬考試時好時壞，她回到家裏就拼命做題，做到後半夜，每次都是趴在桌子上睡到了。高考成績出來之後，比模擬成績少40分，去自己最心儀的學校是沒有希望了。

她不敢把這個消息告訴自己的父親，母親也在幾年前離開了這個家，她很想找個人傾訴，但是同班同學大家都在一句往前，說這些顯得矯情。

沒有辦法，她就在網上尋求慰藉。

她經人推薦找到了一個所謂的“學習群”，加了進去，將自己的事情說給群友聽。

第一個回答她的群友：差40分，那可沒有什麽希望了。

第二個群友：差0.5分就錄取不了，別說四十分了。

第三個群友：還有一個月就高考了，這就是你的真實水平了。

周周：我已經很努力了，為什麽老天要這麽對我？

群友：就是啊，平時也沒多努力人卻考得那麽好，不公平啊！

周周想到了班上的幾個平時流裏流氣的男孩，每次考試都考的很好，真的很氣人。

群裏一陣沈默。

又過了半個小時，群裏蹦出來一個人，說了句話：

“周末公園八丈崖，有沒有一起的？”

“蹦極嗎？算我一個。”

“好，我在山下路口處等你。”

這個人@了周周，問她要不要一起。她說自己不會蹦極，對方就私聊了她，兩人聊了幾天。

那幾天，周周的情緒十分低落，對方也不斷輸出負能量。

之後就是警方通知了周叔認屍。

此時，房間的電腦亮了起來，屏幕中間出現一個對話框，那是一個群。

有人發了一句話：“小白船走了，恭喜脫離苦海。”

楊桃看見周周的用戶名，說的正是她。只見十幾個網友，在這條評論下方跟帖，“恭喜。”

之後是幾分鐘的沈默。

小白船就是周周的網名。楊桃翻一翻以往的聊天記錄，裏面充斥著各種消極氣氛。

周周：“那個私聊我的人告訴我，學習群裏有很多暗號。比如“燒烤”是燒炭、“蹦極”是跳樓、“蕩秋千”是跳崖、“潛水”是跳河。她看了看楊桃，又說，“裏面基本上都是學生或者是剛步入社會的年輕人，有的是考試失利，有的欠了網貸，有的感情受挫，他們因為各種原因患上了抑郁癥，焦慮癥或者是雙向情感障礙。他們不敢跟親人和朋友講。”

“這不是害人嗎？”周叔看了看群裏的信息，忍不住憤怒地叫道。

楊桃：“周周到了高三，學習的壓力一定很大，你又那麽忙，她無人傾訴，就找了這麽一個地方。這裏的人都是在生活當中遇到了難以解決的問題，他們不會幫她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只會陪著她一起喪，一步一步把她的情緒引領到崩潰，只有輕生才能解決問題。”

“如果有一個人能夠在他們崩潰的時候拉他們一把，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了。”莫離說。

楊桃“你說得對。群裏的年輕人之所以聚在一起，就是因為在現實生活中找不到可以傾訴的對象，如果這個時候有人願意正確得引導他們，也不至於走上不歸路。”

老周把這句話聽了進去，自此，他把對周周的虧欠，都用在拯救失意的年輕人上。他還成立了一個“勸生者”聯盟，遇到這種貽害萬年的“學習群”就立馬舉報，不能再讓悲劇上演。

有越來越多的志願者加入這個組織，其中不乏一些被勸生者，社會愛心人士，退休的老人，他們為年輕人提供了一個個傾訴的出口，希望這些悲劇不會再次上演。

帶回了周周的靈魂，楊桃回到頂樓房間，關上房門。

她伸出右手的兩只手指在額頭上，努力聚集靈氣，用力一搖，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才到門外，這樣的瞬間轉移的距離實在是太短了，她又試了幾次，結果與第一次相同。

“你不要勉強自己，有我在，你想去哪裏我都可以帶你去。”莫離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身後。

“如果你不在我身邊怎麽辦，我不能一直依賴你。比如現在群裏有人想輕生，我能瞬間轉移，就可以把對方救下來，不是嗎？”

“你應該活得輕松一些，不要太較真。世上的輕生者你是救不完的，不要給你自己太大的壓力。”

“可是自然之神賦予了我可以感知輕生者的能力，不就是想要我拯救他們嗎？如果我明知道他們要輕生，卻什麽都不做，我會感到自責。”

莫離牽起楊桃的手，一股電流傳到她的身上。

一股鹹鹹的味道，伴隨著海浪的聲音，飄了過來。她睜開眼睛，眼前居然是一片寧靜的海域，天呢，難道是自己的瞬間轉移成功了嗎？她剛才腦子裏想的就是可以去海邊走走，沒想到真的到了。

她脫下鞋子，開心地在沙灘上奔跑，海風吹著她的長發，也在配合她的歡樂，作為內陸的孩子，這還是第一次看見大海，難免興奮得像個孩子一樣。

玩兒了一會兒許是累了，她便再次伸出二指，放在額頭，想要回去，但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站在海水裏，海水已經沒過了她的腰間，她嚇了一跳，轉身想要走回岸上，一個浪打來，整個身體往後被拍進海裏，嗆了一鼻子水。

莫離慌忙瞬移到她身邊，托起她的腰，送到岸上。她趴在沙灘上，捏著鼻子，將嘴裏的海水吐了出來，這才好受一點，整個躺在沙灘上。

大腦剛才一陣缺氧，這會兒才清醒了些，原來是莫離牽著自己的手，才把自己送到想去的地方的，並不是自己的能力。之前從縣中學回到骨灰盒博物館也是一樣的。

原來不是自己的能力突然變強了，而是莫離在默默地幫助自己。

她起身，看著一直守在自己身邊的莫離，他的那雙似蹙非蹙的眉毛和那雙微微彎起的桃花眼，也在看著她，四下無人，她直起身體，靠近莫離，伸手撫摸著他膠原蛋白豐富的臉頰，此刻已經紅得像剛剛浸潤了陽光，初秋的蘋果。優越的下頜線，恰到好處。朱唇微啟，露出一些門牙，好可愛啊。

“謝謝你，一直都在為我著想。”她在幾乎要和他身體接觸的地方停下，“以後，叫我小桃姐姐好嗎？”

“好，小桃姐姐。”

楊桃難得笑了，她看向莫離，他忽然湊近自己，輕輕地吻上自己的唇。一陣溫熱襲來，她看向莫離，他的眼睛好亮，就像遺落在這個星球上的星辰。楊桃怔在原地，雖然這個場景她在不久以前暢想過，但真的發生了，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很想流淚，莫離將她擁入懷了，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是橙子味的，清新又自然。

“你不要自責，我會很心疼的。”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嗯……也許是從鬼市回來，也許更早，那次聽說你要在人間尋找那個小地仙，我就感覺心裏很不舒服，你不要再找他了，好嗎？”

楊桃擡眼看他，兩只委屈的眼睛滴溜溜地看著自己，讓人心生憐憫，她低下頭，自己何德何能呢？

莫離將她摟進懷裏，親吻了她的耳垂，那是她最敏感的部位，一陣酥麻撥弄著她的心弦。

他的額頭抵著自己的額頭，朱唇微啟。

“這世界上應該有個人心疼你，我希望那個人是我。”

她擡眼看著他，忍不住咬住他的下唇，這才是真真切切的味道，是熟透了的柑橘榨出來的果汁，混合著一些新鮮的奶香，清甜水潤，舌尖在唇面劃過，收獲了一整個秋天的香甜。

她又貪婪地噙住他的上唇，鼻息的溫熱將甘冽發酵，變成氣泡，像是橘子汽水，刺激又上癮。她貪婪地親吻著他的唇，汲取著不得了的能量。

莫離牽起了她的手，空間流轉，他們來到了一片豐收的橙子園，聞到了真正的橙子味，這才讓她清醒了過來。

剛才親吻時，她想起了之前挽救過的一位輕生者，他種了漫山遍野，可以用來做飲料的橙子。

莫離剛才牽著她的手，她剛才只是想了一下，就來到這裏。

迫不及待地摘下一顆大橙子，莫離用不太靈光的指甲從中間掰開，汁水從橙子表面流向他的手背，楊桃慌忙用手指沾了一下，送到自己的嘴裏。

莫離半張臉正埋在橙子裏，當場石化。

楊桃想替自己找補了一句，但又不知道說什麽，轉身走到了一邊，懊惱不已，自己也太油膩了，就這麽饑渴嗎？

他瞬間移動了過來，從身後將她抱住。

“這橙子的味道好清甜，小桃姐姐要不要嘗一嘗？”

他的唇放肆地貼了上來，這次是真的清甜甘冽，整個橙子園的甜蜜都在他的唇上。

他們依偎了許久。

“回去之後，我們保持距離比較好。”楊桃將頭埋在他的懷裏，不舍又不得不說。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我答應你。如果想抱抱，就來牽我的手，我會帶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楊桃點點頭，心裏暖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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