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第一個小靈魂的問題之後，莫離想起安魂瓶裏還有一個，就再次抹開了瓶身。

若白打開電腦，看著女孩的生死簿，上面只顯示了第一行字和最後一行字，中間有一大段都是模糊的。

X年x月x日投胎於桑渠市小店村。

X年x月x日被遺棄垃圾桶。

她還沒有來得及走過預設的人生，生命就已經戛然而止了。

莫離：“可憐的小女孩，甚至還沒有發育成人形，就被父母這樣拋棄了，是因為重男輕女嗎？”

楊桃：“應該不是吧，這個女孩有對城市父母，接受過高等教育，對他們來說，生男生女都一樣。 ”

若白：“的確，拋棄她的，或許不是她的遺傳學的母親，而是……代孕媽媽？”

“代孕媽媽？”莫離似乎對這個新型詞匯不很理解。

若白一通解釋之後，又說：“醫生為確保萬無一失，往這位代孕媽媽的肚子裏放入了三個受精卵，沒想到居然成活了兩個胚胎，但買家只要一個孩子，所以，中途就把這個胚胎抽掉了。”

“這樣的父母會真的疼愛孩子嗎？”莫離聞所未聞，大眼睛瞪得溜圓，“母後說過，她因為愛父皇才願意給他生孩子的，我在她的肚子裏待了六個月，和她同吃同住同呼吸，出生之後才會對我倍加疼愛。”

楊桃看著莫離講述父母愛情時，眼睛裏都有光，他一定是在愛裏長大的孩子，才會這麽樂觀，健康，讓人願意接近，但她不得不潑來冷水。

她說：“事實上，很多人不是因為相愛才結合的。有人可能因為對方有錢，因為面子，因為到了年齡，因為想要老的時候有人替自己養老送終等等理由才結婚的。因為相愛而結婚的人少之又少。”

若白接過話：“說到這件事上。如果一個家庭收入微薄，而女人的子宮可以在一年之內獲得高額利潤，那麽這個女人會不會就靠生孩子來養活一家人？如果這種行為不在少數，而是成為貧困女人的共識……”

“富人已經占用了世界上大多數優質資源了，如今卻連窮人的子宮都能通過金錢占用，窮人就真的沒有活路了。”楊桃有些生氣，“生孩子對女人的身體傷害是很大的，懷孕期間，子宮要擴大500至1000倍，心臟負荷大，還會心慌，會引起激素紊亂，呼吸急促，影響大腦思考。更何況，生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身體肯定會又排異反應的。”

楊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清楚懷孕時的狀況，只是覺得好像是裝在腦子裏的東西，張口就來。

幾天之後。

穿著考究的男子和雍容嬌俏的女子出現在某隱蔽的代孕機構門口，一個猥瑣的瘦削男士早早地等在門口，他是某代孕機構的狗腿子。

“白先生，楊女士，對嗎？”

兩人點點頭。

楊桃從地府逃出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有很多奇怪的靈力，比如畫皮，可以變成自己任意想變成的樣子，以此來掩藏自己的真實面貌。而若白作為一個神仙，自然也能。

他們跟著男人走進了一個深深的巷子，踩著吱吱呀呀的老舊臺階，爬上了一個木制閣樓，沿途還有人在走廊上晾曬衣物，任誰都不會認為這裏會是一個代孕機構。

到了三樓在第五個房間門口，他拿出了鑰匙，打開了門。

這是一間只有一張辦公桌的辦公室，後面的墻上貼著幾張漂亮娃娃的海報，讓人喜歡。

他坐在辦公桌前，打開了文件夾。

“不知兩位是不能生育，還是單純的不想生育？”

楊桃看了一眼若白，清了清嗓子，說：“是我的問題，我不想生孩子。”

瘦中介：“我非常理解您，女人生孩子，身材是會讓走樣的，像您這樣美麗的女士，就不該自己生。”他看了一眼若白，若白就識趣兒地點頭附和，他又說，“我們會安排你去大醫院。取卵，到無菌實驗室裏進行受精卵培植，然後選擇代孕媽媽，進行代孕。當然，代孕媽媽也是可以選擇的，學歷、身高、長相，挑到你們滿意為止。”

他拿出一本類似於畫冊的東西。

若白邊看，邊摸了摸自己的大拇指，將看到的數據存儲了起來。

“就這個吧。”楊桃指了指資料裏長得挺漂亮的一個女孩子，之所以選擇她，是因為這姑娘隱隱約約在哪裏見過？她快速回溯自己的記憶，這才想起來，她不是曾經她挽救過的一個輕生者小紫嗎？她還記得第一次從小紫身邊經過時，就感受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自從從地府裏出來之後，她就對人群中想要輕生的人特別敏感。

“姑娘，吃面嗎？新店開業，免費品嘗。”她帶著微笑，讓人難以拒絕，“不管你想要去哪裏，總要吃飽了才好。”

小紫猶豫了一下，接過傳單，走進了面館。

化身店長的楊桃為她做了一晚熱氣騰騰的面條，這是女孩小時候最喜歡的味道。

等店裏沒有人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崩潰大哭起來，說出了自己輕生的原因。

小紫平時喜歡研究一些賭博的技巧，但在黎國，賭博是不合法的，因此一直沒有機會親身實踐。那天，她鬼使神差地打開了一個賭博網站。

剛開始的時候，她的確是小賺了一筆，還開心了好幾天，但很快，她就把賺的錢都賠了回去。為了能夠賺錢了她下了更多的本，不惜借了高額的網貸，直到把所有能借的網貸都借過來一遍之後，這才罷手。

她把自己逼上了絕路，無奈只好選擇輕生，幸好遇到了楊桃，把她攔了下來。

楊桃從回憶中抽離出來。

“這位姑娘的價位可是我們這裏的天花板。”

“多少？”若白問。

瘦中介伸出一根手指。

楊桃倒吸了一口氣，令人咋舌的數字。

“對啊，這姑娘長相不錯，還是名牌大學的在校學生。像這樣的代孕媽媽，在我們這裏很難找到。”

兩人對視一眼，選擇了小紫，楊桃也想見一見這位自己曾經挽救過的輕生者現在的生存現狀。至於費用方面，作為福祿壽三星首席大弟子，若白在人間有一個寶庫，儲存著幾千年來自己比較喜歡的各種值錢東西，古董花瓶、上古神器，當然還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

經過幾天的等待，瘦中介來信了，說是女孩已經同意做代孕。

在中介的帶領下再次見到小紫是在茶館的包廂裏。楊桃換了一張皮，所以小紫沒有看出來那是之前搭救過自己的恩人。

小紫因恐懼而異常緊張，她不停地喝水。

楊桃把墨鏡摘下來，放在桌子上，語氣溫和地問：“你學習這麽好，為什麽不用自己的知識去賺錢，非要出賣自己的身體？”見小紫不吭聲，楊桃繼續輸出，“生個孩子對身體的傷害有多大，你讀過書，不會不知道。再說了，你還沒有談戀愛，沒有結婚，如果遇到了自己想要廝守終生的人，你要怎麽跟他解釋？”

瘦中介意識到事情不對，這對夫婦不像是來代孕的，倒是像來勸人放棄的，臉就耷拉了下來，說：“解釋什麽？生過孩子的女人就不能結婚嗎？”

“那性質是一樣的嗎？”楊桃繼續質問。

女孩羞得面紅耳赤，起身回應：“用得著你教訓我嗎？你算老幾？”

“我當然能教訓你，要知道你是這樣的，當初就不應該救你。”

女孩一臉懵。

若白拉住情緒激動的楊桃，摸了摸自己大拇指。

畫面一轉，他們來到了一條幽暗的長廊，兩側是一個個包漿的木門，門上鑲嵌著一個平板電腦，空氣中彌漫著酸澀和些許騷臭，雖然被空氣清新劑壓制著，但還是能隱隱約約聞得到。

這是一個預演幻境。如果代孕再不被明令禁止，二十年後，這個行業或許就是這樣的的狀況。是若白結合世間萬物的發展規律，融匯社會、心理、玄學、五行、八卦等知識推演出來的。

一位漂亮的禮儀小姐，穿著酒店制服，畢恭畢敬地站在一個房間門口，臉上帶著職業的微笑。

她伸出手道：“幾位這邊請。”

用手觸及門上的顯示屏，界面上出現四個選項。

第一個選項是“溫度”，點擊之後，顯示的是23度，最右邊出現一條豎線，可以調節溫度，瘦中介伸手將溫度調到了26°。三人的第一反應就是，裏面可能飼養著什麽。

第二個是實時狀況，點開之後，可以看到裏面的情況。房間裏擺著四張床，每張床上居然躺著一個孕婦，她們有的在玩手機；有的則在熟睡；有的站在窗戶口，看向世界。

第三個選項，看的是孕婦的身體狀況，包括血脂血糖、胎動、胎心等狀況。

第四個選項是嬰兒在母親肚子裏的情況。母親身上裝著一個B超檢測儀，隨時清晰地觀察孩子的身體狀況。

“這是哪裏？”小紫問。

“這裏是桑渠最知名的代孕酒店。”

“代孕酒店？”

他們看了看墻上的電子時鐘，上面清晰地顯示著時刻：2040年1月3日。

“對，這裏住著的都是代孕媽媽。像這樣的酒店，全國各地都有，但每一家酒店的生意都十分火爆。許多暫時貧困的女人，為了在短時間內獲得高額的回報，就主動參與代孕這個行業。”小姐姐依舊面帶笑容地回答。

她剛說完這句話，就聽到前面有叫嚷聲，只見一個男人摟著一個抱著包袱的女子走了過來，女人看起來似乎有些緊張。

男人說：“你就堅持10個月，等錢到手了，買房子的錢就湊夠了。”

女人還是有些排斥。

男人就有些不耐煩了：“咱們村子就咱家沒有在縣城買房了，你就努把力。再說了，你這肚子又不是第一次下崽，不金貴了。別人能做，你怎麽就不能？”

楊桃忍不住想上前揍那個男人，被若白一把拉住。

女人擦了擦眼淚，走到了一間房門口，女服務員上前驗證了她的身份，替她打開了房門，看她進去之後，就把門鎖上。

她又看了看那個送妻子來代孕的男人，說：“您的定金兩個小時之內到賬，剩餘部分等孩子安全降生之後就會打給您。您夫人這十個月不可以離開酒店，請您在11月3日準時到酒店門口接她回家。我們在這裏可以保證孩子母親的營養和健康，您可以放心。”

“叮……”男人慌忙打開手機，他收到款項到賬的信息，臉上笑出了褶子，轉身屁顛屁顛地離開了酒店。

面對打臉時刻，服務員苦笑一聲，說：“當然，也有被想賺快錢的丈夫送來的，不過都是極少數的。”

此時，二號門開了，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走了出來，看樣子很痛苦，臉色慘白，她應客戶的要求，懷的是雙胞胎，肚子大到嚇人，肚子上顯出一道道黑色裂紋，很是可怕。還有她的那兩條腿，竟然在滴水。

“沒關系的，兩個孩子半個小時就能生出來。”服務員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邊從門口的貨架上拿了一大包紙尿褲給她。

女人機械地接過來。

若白問：“她以前就代孕過？”

“是的，她是第四次代孕。”

若白瞟了一眼資料，居然發現這個女孩才二十二歲，也就意味著她十幾歲就開始代孕，但她看起來就像40歲的模樣，太可怕了。

這時，一號門有人按鈴，他們走到屏幕前，按鈴的是剛才新來的女人。她似乎有些難受，蜷縮在床上。

“她怎麽了？”小紫朝監控裏看。

女服務員淡定地回答：“受精卵進入身體之後，很有可能有排異反應，所以每天要打幾次針，打完針就會全身抽搐，這是正常現象。”

“這怎麽會是正常現象？這個女人該有多遭罪啊？”楊桃想要打開房門進去看看，被女服務員扒開了手指。

“女士，你不要激動，她們都是簽過合同的。我們會給她打止痛針的。”

“狗屁合同，你們都是一群禽獸。有人惦記女人的身體，現在還惦記子宮，是不是到了明天，身體上任何器官都可以用來自由買賣？你們還是人嗎？鬼都沒有你們可怕！”她看向女服務員，看得她發怵，“你也是女人，為什麽可以這麽冷漠？”

女服務員嘆了口氣，擡頭說：“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世界上只有一種病，那就是窮病。”

大家都沈默了。

女服務員把臉轉向一邊，不去看她。

若白慌忙上前，把楊桃拉到一邊，自己則繼續追問：“請問，她們可以隨時走出房間嗎？”

“一般是不允許的，除非外出看病，檢驗身體各項指標，其他時間就要待在房間裏，一日三餐送到床頭。主要怕他們出去會受傷，亂吃東西會對孩子造成影響。這些在合同裏都有寫過的，不算過分。”女服務員言辭激烈，仿佛這些代孕的女人只是豢養的牲畜。但說到出錢的買家，就換了個語氣，“買家那裏，也是要求隨時看到自己孩子的代孕媽媽的狀況的。”

“豈不是屋子裏到處都是監控？”

“是的，屋子裏除了廁所之外，其他地方都是二十四小時有監控，方便買家隨時查看孩子的狀況。”

十個月啊，每時每刻被人監控著，也太誇張了。

“我們這裏已經是全國最高端的酒店了，也足夠人性化了，不像一些代孕機構，設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裏。”女服務員的表情和語氣像極了名品店的店員，仿佛品牌是自己家的似的，明明自己也是一個打工的。

小紫走到女服務員身邊，小聲問： “你們這裏代孕一個孩子，代孕媽媽可以到手多少錢？”

女服務員伸出了一個指頭。

“100萬？”

“想錢想瘋了把？是十萬。二十年前剛興起的時候也沒有這個價錢吧？雖然我不知道那時候的價錢，買方提供受精卵的前提下最高也就這麽多。如果只提供精子，我們出卵子的話，價錢就再高5萬，已經是極限了，我們這裏的代孕媽媽都是有高學歷的，好相貌的。”

“這些錢也得不償失啊！”

“架不住有些貧困且懶惰虛榮的女人因為各種理由做出這樣的選擇。因為很多沒文化、沒學歷的女人充斥著這個市場，價錢每年都在下降。有的地方，幾萬塊就能代孕一個，”

說話間已經走到門口，外面的天色暗了下來，女服務員看了看小紫和楊桃，說：“我們這塊兒治安不太好，女孩子晚上最好不要外出了。”

“什麽意思？”

“最近有一天團夥，喜歡抓一些漂亮的年輕女孩子，然後把她們送到黑代孕機構。”

“黑代孕，你們難道就合法合規嗎？”

“雖然法律沒有允許，但也沒有明令禁止啊！我們已經十分尊重人權了，不像有些機構，做出一些令人發指的事情。”

楊桃想笑，自己一身白毛毛，還說別人是妖精。

“他們都做了什麽？”小紫問。

女服務員清了清嗓子說：“我聽說，有個代孕機構接了一個土豪的單子，從世界各地找來了20名代孕女孩，同一年為他生下20多個孩子。”

楊桃冷笑一聲：“幹嘛生那麽多？為了將來爭家產？”

若白：“這也是代孕的可怕之處，男人在外面找女人生了孩子即便是非婚生子女，享受和婚生子同樣的待遇。女人的地位就更加岌岌可危！”

楊桃看看小紫，說：“你也是讀過書的，你希望若幹年後，黎國的女人變成生殖工具嗎？”

小紫：“可是我……”

楊桃：“犯了錯就要勇於承擔，如果承擔不了了，第一個想到的就應該尋求親人的幫助。我建議你回家跟爸爸媽媽說清楚事情的原委，請求她們的原諒，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應該是雙職工家庭，父母拿出這些錢應該不難。”

“不行，我從小到大都是爸媽的驕傲，我不想讓他們失望。”

“你覺得向父母借錢會讓他們失望，還是瞞著他們出賣子宮更讓他們失望？”

小紫想了想，沒再反駁。

若白摸了摸扳指，回到現實。

之後的幾天，他們通過人脈打聽，又找到了暗藏在桑渠市的幾個窩點，將資料交給警察。

黎國作為一個民主國家，很快完善了生育法案，再次明令禁止商業代孕行為。

另外，為了保證孩子有個良好的家庭環境，還做了明確清晰的生娃方案。

夫妻雙方想要生孩子，需要在備孕時到民政部門領取一張預約生育單，填寫之後，孩子將來才可以有戶口。民政部門會審核資料，確定合格之後，就是進行人機測試。測試題目一共有100道題，男士的考試題目涵蓋孕期護理、產後生產、廚藝達標、親子教育，還需要單位開具證明，保證育兒時間，還要到銀行打印工資流水和資產儲備證明，保證孩子在出生後能得到良好的教育和生活。

考試需要答對85道以上才允許進入面試，如果不滿60分的三年內不允許備孕。達到60分，未及85分的可以預約下一次考試。

考到85分以上的可以進入面試，面試內容為伺候月子。需要制作月子餐，心理疏導、換尿布等，在孩子出生之後，需要在網絡固定賬號上傳至少100天育兒視頻日記，需要加註日期和水印，經過有關部門審核通過，會發通過證明，孩子才算正式成為黎國合法準公民。

勉強通過考試，生下來無人撫養的孩子，不允許進行買賣，除了放入醫院的嬰兒箱之外，遺棄在任何地方等同於殺人未遂。這兩種情形都會被強制要求不允許再生孩子。

事情得到妥善的解決，若白再次拿出了《地府特殊事務部》，提筆想要記錄下來，卻發現依然寫不上。

他擡眼看看楊桃，她就嚇得一哆嗦，慌忙上前說：“事情其實還並沒有完全解決，因為……因為女孩還沒有投胎到好人家，不是嗎？”

若白將信將疑地打開地方鬼官為女孩批下的投胎地址。

“這個地方，我好像不太適合去。”若白說。

楊桃上前看了一眼，忍不住憋笑，這地方的確不適合你們去。我很樂意代勞，但我是鬼魂，沒有合適的宿主，也無法前往。

莫離忙接過話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我去一趟吧。”

此時，夜幕已經降臨。

這是一家生殖醫院，雖然已經晚上8點多，還有很多人在排隊看病。

生殖醫院，顧名思義，是看不孕不育的，當豐神俊朗，年輕帥氣的他信步走進醫院的時候，周遭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

躲在安魂瓶裏的楊桃都替他尷尬，為什麽不隱身呢？

“先生，請問您掛號了嗎？請到報到機前報到，領取您的就診序號。”前臺的姐姐溫柔地對他說。

“我不看病，在這兒等人。”莫離幹脆地回答，他朝遠處的一個門診看去，只見一個女人捂著肚子，表情痛苦地走了出來。

“就是她了。”莫離看了看文件，確定了之後，拿出專用機器拍了一張照片，便走上前去，“是王女士嗎？您這是剛做完手術？”

女人看看若白，思忖片刻，可能覺得來這個醫院的，無非是咨詢生殖方面的問題，那就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了，便回答：“是的，剛剛移植了一個受精卵，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受孕成功。”

楊桃在安魂瓶裏，腳趾頭都快給瓶底扣穿了，但轉念又想到，莫離原本是一只狐貍，他們的族群一生就是五到十個，根本不會理解人類的痛苦。

“醫生要用長35cm的取卵針將卵子從卵巢裏吸出來，再與老公的精子結合，變成受精卵，然後放進子宮裏，養成小嬰兒。但並不是說放進去就一定成功的，要等待半個月，再去檢查，如果還沒有存活，就還得繼續移植。”

莫離很認真地聽，女子也放下了矜持。

“半年裏，為了這個孩子，我每周都要打針，抽血，化驗，打針、抽血、化驗。卵子每個月只排那麽幾個，要瞅準時機才能取，取了之後還不一定都能受精成功，成功了也不一定都能形成囊胚，即使囊胚移植進子宮，也有可能發育不成胚胎。”她雖然痛苦，但說的時候面帶微笑，“和我愛的人生一個孩子，再苦也是甜的。”

她指了指那邊一個蹲在地上，嗷嗷大哭的女子說：“看到了嗎？這是剛取過卵的病人。有人拿根針從你身體裏一針一針地抽東西出來，你說疼不疼？翻江倒海地疼。”她又指了指另外一個女人，“我上次和她一起移植的胚胎，但她試了八次都沒有成功，整個人都抑郁了。”

兩人正聊著，就看見鄭雨進來，四下尋找莫離。

“小鄭？你怎麽在這裏？”於是王女士老遠叫住她，還解釋道，“等身體好一點，我就去殯儀館取。”

“事實上，我並不是……其實我是送你身邊的這位來這裏的。他是我的朋友，剛從國外回來，沒有駕照。”

這個回答讓人有很大的想象空間。

“哦。”王女士答應著。

鄭雨慌忙轉移話題道：“王姐姐，這次你一定能生下兩個健康的孩子的。”

“兩個？”王女士有些驚訝，她想要女兒，一個就可以，如果有兩個，她會感激不盡。

摸了摸手上的安魂瓶，莫離轉動狐牌，兩個的靈魂便飄飄悠悠地從瓶口鉆出來，飄進女人的肚子裏。

回去的車上，鄭雨講述了王女士的故事。她原本是一個生物老師，也是骨灰盒博物館的第一個買家。

這位女士是一個高齡產婦，之前有過一個孩子，但在孩子出生的時候出現了羊水栓塞，發病很突然，胎兒缺氧導致心跳過慢，醫治無效死亡。後來的五年裏，她就習慣性流產了兩次，很難受孕。再後來做試管嬰兒，吃了不少藥，打了不少針，就是懷不上孩子。

這一次是她第七次嘗試做試管嬰兒，她終於有了雙胞胎女兒。

相信用真心誠意，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一定會被父母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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