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5章 奮進的張氏 (1)

關燈
“母親,若是平時,女兒自不敢多言。”

左玉並不理會張氏的慌亂,而是慢慢走向了張氏,一字一頓地道:“母親如今雖貴為主母,但是女兒今日是為女兒的生母誦經祈福。在她去世前,她是尊,您是卑;如今她雖已仙逝,可在這牌位前,尊卑依有定序。”

她停下腳步,襝衽福身,“娘去世時,女兒才六歲。這七年來,母親待我如珠如寶,宛若親生。女兒不能眼睜睜看著你犯錯。母親性直,女兒知曉,可外人並不知曉。若是傳出去,世人不知母親品性,定會說您不尊禮法……”

她一臉真誠地望著張氏,眼裏滿是“孺慕之情”,“這流言傳來倒去不知會變成什麽樣。也許世人會以為您不將先頭娘子放眼裏,也會覺您猖獗,不知所謂,不知尊卑,不知高低貴賤……母親,您待我這般好,我如何能看著您犯錯?人言可畏啊,母親!”

她說得極為真誠,聽著都是好聽話。可細細一琢磨,字字句句夾槍帶棒,就差沒直接說張氏不過小妾上位,沒規矩,沒禮數了!

張氏何曾受過這等氣?被左玉這般夾槍帶棒地一頓嘲諷,只覺胸口堵得厲害,眼前陣陣發黑。

而這還沒完。

只見左玉退後兩步,望向張氏身後的人,道:“主有錯而不提醒,反是慫恿縱容……來人,取藤條,上藤刑十,算是長長記性吧。”

“你是瘋了嗎?!”

張氏徹底崩潰了!她已經無法再維持自己的人設了!

“你打了小張嬤嬤還要打我院裏的所有人?你將我這個娘放哪裏?”

“錯就是錯。”

左玉道:“天子犯錯亦要下詔罪已,難道母親能越過天家嗎?”

“你!”

張氏那個氣啊!這小浪蹄子死了一回怎麽變厲害了?這麽能說?這麽會扣帽子?這話她怎麽接?

接不上來,眼看著左玉身邊那個膽大的丫頭已去取藤條,她知道她必須要退步了。

小張嬤嬤被打兩巴掌已是將她主母的威儀打掉了一半。若是再將所有人都打了,以後誰還敢為她賣命?而可預見的是,左玉這頓殺威棒打下來,立馬就會在府裏樹起威嚴,屆時,必有狗腿投靠。

“玉兒,你說得對,是母親疏忽了。”

她抹著眼角,“我被你父親誤會,禁足了一月。剛剛出來,見你都未來看我,以為你也誤信讒言,有意疏遠我,心裏又急又氣,這才不管不顧地尋你……”

左玉望著她,臉上擺出一副“動容”、“猶疑”的樣子。來這時間不久,但她的演技卻以一日千裏的速度在提升著。

“你也說了,自先頭夫人走了後,你與摯兒我便多有照看,我又不是那等狠心腸的人,就算是塊石頭日日夜夜這般捂著,也早有感情了。

你弟弟那時才出生,雖然是抱到錢姨娘身邊養著,可我也是時常過去,你弟弟的事我都不假手他人,便是擦拭穢物都是親手做的。你說,我哪可能會苛待你們?只是我沒想到張婆子看著古板嚴肅竟會做出奴大欺主的事……這是我疏忽……可玉兒啊,我真是把你當親生看的,才會讓自己的嬤嬤去照看你。”

她越說越傷心,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般,好似很怕左玉會誤會她一般。

左玉臉上帶著感動,心裏MMP!

論演技,還是你強!

不過有些事也是點到為止。雖然很想把張氏身邊狗腿子都打一頓,但都打了對自己也沒什麽好處。

畢竟張氏是她名義上的母親,若是自己做絕了,不孝的帽子扣下來,自己也吃不消。

再者,小怪都打死了,她還去哪裏刷經驗,爆裝備?所以,來日方長,留著慢慢刷也不錯。

聽著系統給出的獎勵,她心裏笑著,臉上哭著,緩步上前,握住張氏的手,含著眼淚道:“母親,我怎會誤會您?我知道您都是為了我和弟弟好。只是女兒死過一回長大了,深覺自己不孝。

您日日早起為我母親上香祈福,而我總是貪睡,我不但辜負了她也辜負了您。所以,我想贖罪。以後準備每天給生母誦地藏經一部,再將為母誦經的功德給您。”

張氏楞住了。

誦經都是有功德的,而這功德居然給她?地藏經可是大乘經典,且比較長,誦一部下來,半個時辰都算快的。要日日誦,那可是個辛苦差事。

而就是這份辛苦成就的功德也是無量的。這份無量功德就給她了?

看著左玉那真誠悔恨的樣子,再看看她眼裏對自己的孺慕之情,忽的心裏一軟,怒氣消了些,竟也生出幾分感動。她反握住左玉的手,拍了拍道:“好孩子。莫要聽旁人讒言,多少人想看你我母女的笑話,咱們不能如了他們的願。”

“女兒只相信眼見為實。母親對女兒的好是實實在在的,女兒怎會聽旁人言而不信自己的母親?”

左玉一臉嚴肅,“母親請放心,女兒會繼續苦讀書,堅守自己的本心,不會聽旁人胡說八道的……”

張氏走了。

走出左玉的院子回到自己屋裏時,她還有些恍惚。她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像傻子。

自己這是做什麽去了?不是去收拾左玉的嗎?怎麽反過來還被她收拾了?

但是她也沒勇氣再回去找左玉了。

她不由自主地握緊手,長長的指甲嵌入肉裏猶不覺疼。

這就是當填房的命!

哪怕她是當家的主母,哪怕已成了正妻,哪怕那個人已死很多年,可在那方牌位前她永遠處於卑位。

左玉若是拿這個壓她,她真沒有辦法。她不可能將左玉打死,而一旦夫君知道她對左玉生母不敬,怕也是要責怪。

她不敢賭,心裏也隱隱發毛。

左玉到底怎麽回事?這是一個十三歲小孩能有的手段?還是去公主府幾日,公主教了她什麽?

她會這樣想不奇怪。在她看來,公主很喜歡左玉。而公主這個人最討厭的就是小妾。她是小妾出身,公主對她有偏見,會教左玉一點東西也不奇怪。

左玉才不管張氏怎麽腦補,她心裏已有了一個計劃。

睡眠空間已經到手了。她將系統獎勵的床墊、被子、枕頭搬了進去。她現在每天都能睡飽後再去請安。她的婢女也安排好了。每次請安,只帶兩個人,這樣其他人就能休息。

既然自己這邊早起不成問題,那就要讓這個事變成張氏的問題。

不是喜歡裝嗎?就讓你裝個夠!

第二日,左玉在空間睡飽後,出了空間。洗漱一番後,淩晨四點準時出現在了正院外。

張氏院裏負責值夜的婢女都驚呆了!若是以往,她必是會將左玉推回去。但是自打昨日小張嬤嬤被打了後,她也不敢像以往那樣輕視左玉。

稍想了下,便進去通知張氏。

張氏看著外面黑漆漆的天,有些迷糊地問道:“什麽時辰了?”

“回夫人,寅時中了。大姑娘說,晨昏定省乃是為人子之禮,所以雞鳴起床,給先頭夫人上了香,誦了經,這便過來給您請安。”

“寅時中就來請安?是有什麽大病?!”

張氏氣不打一處來,“趕她走!”

“可,可夫人……這些日子老爺在家時,大姑娘也是這個點來請安,老爺都起身受了……”

“你……說什麽?”

張氏坐了起來,不敢置信地道:“這個點請安,老爺都受了?”

“受了。”

婢女有些為難地道:“奴婢打聽過,正因如此,老爺才動了心思,想給大姑娘請明知先生為師。說是教大少爺,其實是準備大姑娘跟著一起上課。奴婢還打聽到,老爺說大姑娘有向聖之心,哪怕是個女子,有這等志向也是了不起,所以要延請大儒教導……”

“她一個女人學聖人學得來嗎?!”

張氏氣得直拍床,“無非是耍些手段將我請的人趕走,給她弟弟謀好處罷了!好哇,去了一趟公主府其他沒學會,竟學些旁門左道來害人了!”

“那,那夫人,您還讓她進來嗎?”

“我敢不讓嗎?夫君都受了,我敢不受?去,把燈都點了,扶我起床洗漱。動作快,不然要被她笑話!”

“是!”

一刻鐘後,張氏端坐在外間小客廳裏,接受了左玉的早起問安。

母女倆說說笑笑,母慈子孝的場面很讓人動容。

“你寅初就起了?”

“回母親的話,女兒寅時不到就起了。起後洗漱,吃一小塊糕點,再漱口凈手去給娘上香誦經,然後再來您這兒。”

“還是誦的地藏經嗎?”

“回母親的話,是的。女兒看地藏經上說想讓亡者得安樂誦地藏經是最好的。”

“你有心了。”

“比不上母親。”

左玉一臉真誠地道:“為人子女孝敬父母是應該的,而母親與娘無親無故,娘仙逝這多年,您還日日早起上香,就這份心便是公主殿下都誇獎過您。”

“公主殿下誇我?”

張氏很驚訝,“她怎會知道這些事?”

“是女兒說的。”

左玉道:“公主問您對我和弟弟好嗎?我說自是極好的。不僅如此,對我生母也是極為恭敬。這多年過去了,依然日日早起上香,極為恪守禮儀……”

張氏張大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忽然,她心裏一動,頭皮有些發麻了起來。

公主最討厭那等虛偽矯情的人吧?那,那她要是起得比左玉晚,豈不就暴露了自己虛假作態,故博名聲的心思了麼?這樣一來自己不就成了沽名釣譽之輩了麽?

“沽名釣譽”這四個字張氏承受不起。

在這些頂級勳貴豪門面前,她的出身很不夠看,而且還是個庶女,內心一向都是自卑的。

為此,她日日早起給先頭娘子上香,在府裏各種善待恩賜下人,外出與人交往也總擺出和善寬容的模樣。這般,堅持幾年才換來了那些京中貴婦的另眼相看。

若是因自己起得比左玉晚,那這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人設也就毀了。如此,豈不是要嘔死?

張氏頭皮麻了。

但轉念一想,左玉才幾歲?又能堅持幾天呢?

想到這裏,她便是笑著道:“你做得很好,當真是個孝順孩子。”

左玉故作羞澀,心裏卻是笑開花。

讓你裝,讓你裝,這下就讓你裝個夠!

第二日,左玉照樣三點起床,剛剛洗漱好,吃了東西,張氏便帶著人來了。

她一邊故作驚訝,一邊心裏偷笑。

張氏果然很在意她的人設。

也是。

人設都自己凹的,她與張氏哪一個不是在極力維護自己凹出來的人設?唯一不同的是她可以作弊,而張氏不行。

在自己生母牌位前,張氏必須還按照過去為妾時的禮儀給自己生母上香問安。

待她上完香,左玉便從月夕手裏接過布巾,將手擦幹凈後便跪在了蒲團上。

碧落將放著地藏經的小書架拿過來,左玉便跪在那裏,開始誦經。

張氏本想走。可一琢磨,覺得自己不能走。

自己不能被一個小輩比了下去。不然傳出去誰還會記得她的賢名?只會記得左玉的孝。

而左玉的孝反過來又會襯托出她的不堪。屆時,人們就會說:張氏從來都是做戲,若真那麽尊重先頭大娘子,怎不跟左玉一起誦經呢?

沒法了。

她也只得跪下,跟著一起誦經。

地藏經乃是大乘經典,要全部讀完並不容易。左玉讀了很多天,讀熟了,速度自然快。

而張氏的文化水平也僅僅只是識得幾個字,能寫個信的程度。平日也不誦經,哪裏能誦得流暢?但為了不落後於左玉,她只得咬牙跟著左玉的速度一起念。

沒一會兒,便覺頭發脹,眼發花,跪在蒲團上的膝蓋好像也不是自己的了,又麻又酸。

再看左玉。

雖是跪著,可腰桿挺得直直的,也不搖晃。每一個經文從嘴裏念出來那都是清清楚楚的,一點也不含糊。

張氏很想放松下身體,但看到左玉這樣她也不敢放松。若是以往她也不用這般懼怕家裏的事傳出去。

可現在不同了。老爺對她還是沒好臉色,掌家權還在孟姨娘那個賤人手裏。而左玉身邊的人換了,又將自己身邊人教訓了一頓,立了威的左玉跟前些日子的左玉可不同了。

就這情況下,她不敢保證這裏發生的事會不會傳出去。按照她長年的鬥爭經驗來看,必是會有嘴碎的或者想投靠左玉的人傳出去的。

所以!!

她不能輸啊!

也不知過了多久,經終於誦完了。

張氏自己無法起身,被人攙扶著才起了身。為了多睡一會兒,她一點東西都沒吃。這會兒這多事做下來,只覺腿腳酸麻,頭昏眼脹,腹中還餓得厲害。

如此,也無力再維持人設,匆匆說了兩句便趕緊回自己屋裏去吃飯補眠了。

左玉將她送出院子,看著她略顯虛浮的腳步,嘴角慢慢揚起。此刻的心情就像在炎炎夏日裏喝了冰闊樂一般。

沒有多餘的字可以形容,只有兩個字:痛快!

三日後,左林回來了。

他臉色紅潤,精神抖擻,不負離家前的頹廢。回了家,便將左玉與左摯叫來。

“明知先生願意教你們了。”

左林掩不住的得意,“為父學那古聖賢,三顧茅廬,終是打動了明知先生,願意見你們一見。若是合眼緣,便來給你們當先生。”

左玉覺得有點奇怪。許明知這個人很是愛惜羽毛的,為此都不願出仕。怎麽現在就肯應了父親的請求呢?他們家的門第在大昭可以排進前十,甚至前五,若按許明知不願巴結權貴的性子,怕是回避都來不及吧?

不過……

終究還是好事吧?

左玉看向一邊安安靜靜的弟弟,心變得軟軟的。

來了這些日子她深刻感受到了這個便宜弟弟對自己的愛以及依賴。左林這幾日不在家他便到自己那兒吃飯,平常也在自己這兒玩。

跟自己一起讀書、澆花、玩游戲。

人心都是肉長的。哪怕知道這個弟弟愛著的人是原主,但相處下來後,左玉也對這個小包子有了一定的感情。

若是他能得到當世大儒教導,那他未來的路也能好走許多。左玉來了些日子,也不再是當初兩眼一抹黑的菜咕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套倫理下,師生關系也是相互依存的重要存在。

弟子服其勞,那老師又該做什麽呢?除了要授道解惑外,自己的人際關系也得給弟子一用。所以說,師如父,這話擱在古代那是一點也不誇張的。(註1)

而許明知身為當世大儒,其門下弟子不少,人脈關系也就可想而知。如果左摯能拜入他門下,以後若有事,許明知必會幫他。

想到這裏,她便是拉著左摯行禮,“父親辛苦,我等無以回報,唯有行大禮謝父恩。”

“哎呀,哎呀。”

左林上前一步將兩個孩子扶起來,臉上的得意還在持續擴大,“這是做什麽?都一家人哪用這麽客氣?父母愛子為之計深遠。我既是你們的父親自然是要為你們算一算,謀一謀的。”(註2)

說得比唱得還好聽。

原主都被你計死了,要不是她來了後表現好,哪裏會有這般籌謀?

“父親,明知先生兇嗎?”

左摯問出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會不會因為我笨,看了一眼就不想教我了?”

左林楞了下,這個問題他沒想過。

左玉摸了摸左摯的小腦袋,道:“明知先生兇不兇不重要,我們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左摯擡頭看左玉,眼裏帶著不解。

左玉蹲下身,笑著道:“世上諸事最難掌控的便是外因。與其想別人如何,不如做好自己。”

左摯想了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知道了,阿姐。”

左林瞪大眼,他再次被震驚了!

這已不是一般的早慧了!這特娘的是天才加妖孽啊!

想想這個妖孽竟然是自己生出來的,一股沖天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他只恨左玉為何不是男子?如果是男孩,他這會兒不就可以帶著出去到處炫耀了嗎?

畢舒有什麽了不起?不過是個會寫詩詞小道的道德敗壞者罷了!而他的女兒,走的可是聖人大道!

這一想,對於回家後又得早起的事就不那麽抗拒了。

早起算什麽?雖然玉兒是女子,但女子只要足夠出色一樣能流芳百世,青史留名!而屆時,史書上就會寫上他左林的大名!

女聖人的父親可比勞什子的鎮國公好多了!

他眼睛閃閃發光,看著左玉就像在看稀世珍寶。但很快,他又發現了問題。

怎麽女兒還穿得這麽樸素?

不是做了新衣服嗎?怎麽顏色都這麽素?而且這料子雖好吧,但跟蜀錦還是差點距離。

蜀錦雖是貢品,但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天子每年都有賞賜的。玉兒這般聰慧的孩子就該件件衣服都用蜀錦做,包括鞋面。

想到這裏,他便暗暗決定,以後天子賞的蜀錦都給玉兒穿。這樣來日史書留名時,大家也會知道他這個父親是多疼女兒,才沒有重男輕女。

左林回來就召見左玉的事當然瞞不過張氏。就在左林飄飄然幻想著自己的歷史美名時,張氏帶著她三個兒女來了。

她眼下烏青嚴重,神情萎靡。盡管每日回屋都睡回籠覺,可天天淩晨三點起來,還要跪著誦經半個時辰那也是很累的。尤其是,她年紀也不輕了。

但是沒法啊。她不能被左玉比了下去,她的人設不能崩。

看見張氏進來,左林也是嚇了一跳。

“夫人,發生何事了?怎臉色這般差?”

這些日子左林對她都很冷淡,這般關心的話還是頭次聽見。一時間,便紅了眼。

她心裏苦,心裏委屈,但這些苦,這些委屈卻不能跟左林說。只能強撐起笑顏道:“妾身看玉兒每日早起為亡母跪地誦經著實感動,便也天天陪著她一起誦經,為姐姐祈福。”

本以為左林會心疼,還會表揚她的賢惠。可哪裏曉得左林楞了下後,便十分安慰地道:“三人行,必有我師焉,這回我終於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

他欣賞安慰的眼神落到了左玉身上,“玉兒雖小,可因處處恪守禮儀,遵循聖人教導,現在連帶著家裏人也受到了影響,處處跟著玉兒學。今日我進門,所有下人都用古禮回應……好好好,越是鐘鳴鼎食之家越要守禮,玉兒,你做得好啊!”

張氏瞪大眼,心裏開出一片大草原,上有萬馬奔騰而過!

陪孩子念經的人是我,給你先頭娘子誦經的是你現在的正妻,回過頭卻是表揚你亡妻的孩子,你這腦子到底是什麽做的?!

張氏氣呀,氣得心肝脾肺腎都疼。

頗有一種“為他人作嫁衣”的感覺。

但是理智告訴她,她不能有所顯露,她這會兒過來是有其他事的。

忍著心裏的酸楚,她強顏歡笑,“夫君說的是,咱們玉兒不但孝順還頗有君子之風。依妾身看,以後來咱家提親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也不知哪個幸運的小子能娶到咱們玉兒呢。”

本是說得客套話,可哪裏曉得左林卻當真了。

他蹙起眉,看著女兒安安靜靜的模樣,忽然感到一陣不舍。

這樣好的女兒怎能被豬去拱呢?要他看,他這女兒配太子還差不多,以後就該母儀天下的。

想到這裏,他便擺擺手,“玉兒還小,談這作甚?”

張氏楞了下,沒想到左林會這樣說。

“可,可夫君玉兒已經十三歲了。再過幾個月,就十四了,也該說親了。”

“咱們這樣門第的姑娘都晚嫁。雖說婚事操辦需要時間,可只要舍得花錢,真要辦起來也快。”

張氏這下繃不住了,嘴都氣歪了。

聽左林這意思是要風光大嫁了?

家裏的錢她的兒女也有份,怎能都給左玉?

“先看看也是好的。”

張氏道:“其實已經有幾家來問過了。晉安男家的夫人便來問過,還說若是能與之結親,便讓孩子們單獨在西跨院過日子,絕不會為難玉兒。”

“她倒真敢開口?!”

左林瞪大眼,“區區一個男爵也想娶我左林的女兒?玉兒可是嫡長女,不是庶女!”

“……”

張氏被掃了面子,也不願在這話頭上繼續了。她陪著笑,道:“是是是,妾身也覺得他們有些異想天開了。只是想到他們願意讓小兩口住西跨院,單獨開竈倒也覺得不錯……”

“不錯個屁!”

左林是武人,說話自然就沒那麽斯文。一生氣,市井俚語就出來了。

“哪家嫡子成親不是單獨住西跨院的?說了跟沒說一樣。單獨開竈?當家大權都在長輩手裏,讓兩個小輩怎麽單獨開竈?難不成還要咱們玉兒的嫁妝去補貼他們家兒子不成?

他們那個破屋子都幾十年沒修過了,一個男爵又沒多少收入,也就比一般人家好點。我們玉兒過去做什麽?幫他們修那破房子嗎?真敢想!我要能討到這樣的兒媳婦,我直接把人當祖宗供起來!嘁,就這點東西也好意思拿出來說,講得就跟開恩似的……”

張氏傻眼了,她不過就說一句,左林就這多意見,難不成左玉以後的婚事他要插手?

“那,那依夫君的意思……娶咱們玉兒起碼得是伯爵了?”

“那哪裏夠?!最少得是公爵!”

左林哼唧著,“我這好的女兒哪能隨便嫁了?家世門第、人品學問一樣都不能差了!”

張氏心酸死了,不想再拐彎抹角的了,直接道:“夫君,聽說明知先生願意教導咱們家的孩子了?您看……”

她將兩個兒子推了推,“能不能讓他也教教晉兒、申兒?”

“人家是當世大儒,本就是看在四弟的薄面上願意見一見摯兒與玉兒……”

“夫,夫君你,你說什麽?”

張氏吃驚地道:“還要見玉兒?”

“嗯。”

左林道:“四弟那點薄面不夠,他是出游回來聽了玉兒的事後才願意見我的。”

左林摸了摸胡須,略有些得意地道:“玉兒身為女子卻能仗義執言,還有向聖之心,明知先生很欣賞,便說要是真合眼緣,兩個孩子想一起教。”

張氏又酸了。

她覺得自己今天心裏冒出的酸水都能用來腌酸筍了。左玉的名字竟入了大儒耳了?

“只教兩個孩子嗎?”

她酸溜溜地道:“不能一起教嗎?”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像明知先生這樣的人能看一眼孩子都是福氣了。你以為人家是冬天裏的大蘿蔔?人人都可以拜他為師?”

左林都覺得張氏好笑。再說了,摯兒是要承爵的,若能得明知先生教導,那自然是一大助力。當家人以為這麽好當嗎?當然得文武雙全才行。

至於其他幾個兒子又不用承爵,自己給他們安排個好差事也夠了。

“那,那明知先生欣賞的是玉兒,為何可以連摯兒一起教?”

張氏不死心地道:“都是您的孩子,您可不能偏了心。”

“摯兒是嫡長子!”

左林這下有點生氣了,“若是不學點東西,將來如何繼承家業?!你以為當國公這麽好當?當一個家這麽好當?!”

張氏的眼淚一下就出來的。這眼淚不是因為左林吼她,而是左林說左摯要繼承家業。

這不就等於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沒考慮過她的兒子能不能承爵嗎?

心裏疼得一抽抽的。這多年了,他到底還是偏愛先頭大娘子一些。

“父親。”

正當張氏心酸委屈的時候,左玉說話了。

“若是明知先生不肯教其他弟弟妹妹,那我也不想要他當先生了。”

“什麽?”

左林大驚,難過著的張氏也傻眼了。

“聖人說‘有教無類’,教書育人不該有分別心。”

左玉一臉嚴肅地道:“如果當世大儒都不能做到知行合一,那這個先生不要也罷。”(註3)

“你,你說什麽?”

左林的眼瞪得跟銅鈴般,身子控制不住地顫了起來。

“剛,剛說的什麽?你,你再說一遍?”

張氏也是張大嘴巴,不敢相信左玉就因為這個要將到手的機遇給推掉。那可是許明知啊!就像左林說的,那可不是冬天的大蘿蔔啊!

一股感動湧上心頭,裏面還夾雜著一丟丟愧疚。

左玉是真正的君子,自己這樣欺她,自己太下作了……

一個古怪的念頭從腦海一閃而過後,身體已不自覺地做出了行動。

“夫,夫君……玉,玉兒還小,你,你莫要生氣。”

說著側頭沖左玉努嘴,“玉兒,還杵在那兒作甚?快給你父親賠罪……”

左玉沒有動。講真,要不是狗屁系統忽然發了任務,她才不想挽救張氏的面子。

任務很簡單,說白了,就是蹭許明知的流量和熱度。這系統不去搞公關都可惜了,比自己還會鉆研人心。

“母親,女兒沒有錯。”

左玉梗著脖子,“一家人最重要的不是富貴而是共進退。若是明知先生只教我跟弟弟,其他弟弟妹妹便會難過,由此心生怨恨。一個家裏的兄弟姐妹若不能團結一致,家是要倒的……”

“別說了……”

張氏見左林身子越顫越厲害,嚇得臉都白了。這一刻,她倒真代入了母親的角色,生怕左玉被左林怪罪,連連幫忙說軟話,“你這孩子,讀書怎麽讀傻了?夫君,玉兒之前大病一場險些沒了命,怕是還沒恢覆……”

“不。”

左林推開張氏,一步步上前,走到左玉跟前,蒲扇一般的手緊緊抓住左玉的肩頭,眼裏竟湧起了淚,“恢覆了,恢覆了,恢覆得太好了……知行合一,知行合一……前人從未說過,從未有過這般註解……”

他激動地轉頭,“咱們玉兒是將聖人書都讀懂了,是比大儒還厲害的人,能開宗立派了啊!”

左玉一驚!

心說,什麽鬼?便宜爹失心瘋了?

“宿主,這世界沒有王陽明,沒有知行合一一說。”

系統提醒道:“你得想法圓過去。”

“父親,這個是女兒生病時,半夢半醒間聽到聖人說的。”

左玉反應也快,立刻就組織好了語言道:“聖人說,知行合一方能致良知。”(註4)

左林身子又是一顫,不敢置信地望著左玉。

他讀書雖不好,但也知“知行合一致良知”這七字意味著什麽。世人對於先知後行或先行後知有著很大的爭論,但玉兒說的這七個字就很好的歸納了知行間的關系。

可以先知後行,也可以先行後知,這順序不分前後,只要能致良知,那就是最好的。

至於夢中聖人說的這話,左林直接掠過。

他書讀得不好歸不好,可四書五經也都是看過的,聖人才沒說過知行合一。而且,聖人入夢這種事可不能說出去,會被人利用的。

所以這話就是玉兒說的了。

他松開手,望向屋裏的人,冷著臉道:“聖人怎可能入你夢中?聖人入夢的事今日誰敢傳出去,呵……”

他冷笑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可該懂的都懂,紛紛跪下,表示絕對不會說出去。

左林平覆了下心情,坐回了椅子上,想了想道:“等明知先生來了,你可以自己跟他說。”

“好的,父親。”

左玉道:“父親連日奔波也累了,正好女兒讓李姑姑做了包子,女兒去給您拿來,您吃點就先休息吧。”

“好好好。”

左林臉上笑開了花,“玉兒真懂事,知道孝順爹爹了。”

張氏也沒話說。這時候她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麽了。要是許明知真答應一起教,她還得欠左玉的。

左玉回到自己院子,將吃剩下的包子都拿出來,放鍋上熱了,便端過去給左林。

包子也無甚稀奇的,但裏面的發酵粉可是這個時代沒有的東西。現代發酵粉發出來的包子面皮又軟又松,可比酒釀發酵的好吃多了。

系統獎勵了一些筍幹,她以“想體驗做飯快樂”的名頭下了廚房。將筍幹混在大廚房拿來的幹貨裏,早上起來泡發好後,便與肉沫、鹹菜一起做了筍幹鹹菜肉包。

李三娘等人不敢違背左玉的命令,盡管心裏不安,可還是任由她一個人在廚房裏折騰。因此,系統獎勵的雞精、蠔油就派上了用場。

拌好餡料,將隔夜發好的面團拿出來,剩下的工作就交給了李三娘。

包子很好吃。古人的嘴沒有被各種現代調料養過,稍微加點雞精、蠔油便覺鮮美至極。

左玉讓李三娘拿了十個去給王喜,又拿了三十個給弟弟與孟姨娘,剩下的跟自己幾個丫鬟吃了後,還剩下十個。這會兒拿來給便宜爹吃,剛剛好。

左林哪知道這是左玉吃剩下的,聽到李三娘說是左玉親手做的,歡喜得嘴直咧咧。

吃了一口後,便覺停不下來了。他吃過的好東西也不少,可從未吃過這麽好吃的包子。一時間,心裏滿足又驕傲。

他的女兒不但學問好,懂事,廚藝還這麽好,不愧是他的女兒啊!

張氏也吃了一個,也覺驚訝。

左玉的廚藝竟這麽好?

左晉、左申、左蓉年歲還小,也不知隱藏情緒,吃了包子覺得好吃,便嚷嚷著還要。

張氏哪裏還敢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