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過了大約半個月光景。

往日氣勢輝煌，熱鬧非凡，人丁眾多的長春宮猶如從天堂掉入了地獄一般，變得人員稀少，冷冷清清的，說到底兒，其實已和冷宮沒什麽區別了。現如今這宮裏頭兒的下人除了靜姑姑也不過是剩了一個小宮女小雁子和一個小太監小鄧子。

這日清晨。

皇後早早地便轉醒了，因著這些日子一直呆在這宮裏頭也沒什麽事兒做，平日裏就是吃了就睡，睡醒了再吃再睡，所以她也不想再在床上多躺了。在一旁伺候著的靜姑姑見皇後已經醒來，便趕緊起身去伺候著梳洗，“娘娘今日醒得有些早啊。可是哪裏不舒服了？”

皇後輕輕嘆了一口氣兒，說道：“每日都睡那麽多，本宮都覺著這身子骨兒都酸痛了，今兒個你就陪本宮去禦花園轉轉。”

“這……”靜姑姑一邊給皇後梳著發髻，一邊為難地低下了眉眼，隨後說道：“娘娘先用早膳吧。”

過了好一會兒，小雁子這才用托盤端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粥。皇後怒目圓睜，斜睨著一旁的小雁子狠狠地說道：“你這是怎麽當差的？啊？送個早膳來都這麽磨磨唧唧的，你想餓死本宮不成？嗯？”

小雁子低垂著腦袋兒，默默地聽著皇後對她的數落不做聲，可是臉上的表情確實是不大樂意的，更在心裏小聲嘀咕著：現在的長春宮已經今時不同往日了，整個宮裏頭兒就我一個幹事兒的宮女，什麽大大小小的事兒都得我一個人做，能把早膳顧得上來就已經很不錯了。這皇後娘娘恐怕是還不知道現在自己是什麽個處境吧，還真以為自己還像以前那麽風光麽。哎……我怎麽就那麽倒黴，別的宮女都可以調到別的宮裏當差去了，偏偏是把我留下來。想到這裏，小雁子面兒上就忍不住癟了癟嘴。

靜姑姑瞥了小雁子一眼兒，她知道她心裏有怨氣，自然也知道她現如今在想著些什麽，可如今她們的處境境況已經不容許她再多想其他，只得稍稍安慰了皇後讓她不要動怒，隨後便是接過後輕輕放在了桌面上，用勺子攪拌了幾下，輕輕挖起一勺，吹溫了這才放到皇後的唇邊。

皇後讓靜姑姑安慰了幾句，這氣兒才剛剛順了一點點兒，見靜姑姑給她餵來了熱粥，便氣定神閑地輕輕張開了嘴，只是這粥剛一進了嘴，皇後的神色便突變了，她隨口把嘴裏的粥吐在了一旁的小雁子身上，發生呵斥道：“小丫頭蹄子！你給本宮端來的這是什麽東西！怎麽不是本宮平常吃的燕窩粥！啊？”

這邊小雁子還沈浸在方才皇後的訓罵中神游開外，不曾想突然就被吐了一臉的粥水，面兒上也是一臉的蒙圈，回過神兒來認真這麽一聽皇後的呵斥，她便知道是怎麽回事兒，便低著頭兒小聲地應答道：“娘娘您說的這個東西是今兒個奴婢起了個大早給您熬了一個時辰的白粥，至於您說的燕窩粥是沒有了，其實這燕窩粥本該早就沒了的，自那日張公公他帶人來宮裏頭搬東西起，禦膳房的已經不給我們備飯了，只是後來張公公打點了一下，這半個月來娘娘才有了好東西吃。昨兒個，奴婢去禦膳房裏，那邊兒已經明確不給了，只說著每月去領些柴米油鹽和一些菜便是罷了，而且還說我們這宮裏就這麽幾個人，領得的菜糧也是不給多的。所以，娘娘您要吃燕窩粥，真真是沒有辦法了。”小雁子說完，還一臉委屈地耷拉了下臉兒來。

皇後聽她這麽細細說來，真真是聽得滿肚子的怒火，她眼眸微擡，看向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靜姑姑，說道：“靜玉，這是怎麽一回事兒？”

“娘娘……”靜姑姑左右揉搓著雙手，臉上是一副為難的神色，最後只得深深嘆了一口氣兒，說道：“娘娘，這事兒確實是如小雁子所說，這十來日也確實是張公公幫忙打點著，只是昨日奴婢再去找他時，他只說他也是沒了主意了，皇上現在正對新進宮的陳貴人寵愛有加呢，恐怕是……恐怕是……”靜姑姑支支吾吾地，不敢往下說。

“恐怕是什麽？你倒是給本宮說清楚！”皇後臉上的表情冰冷到了極點，狠狠地說道。

“恐怕是皇上早已把娘娘給忘了，娘娘我們該怎麽辦啊？”靜姑姑說完，臉上也是一副欲哭無淚的神色。

“啪啦”一聲，皇後一把把桌上裝著熱粥的碗掃到地上去，隨即陰狠地說道：“張德才那個混賬東西，看來還得本宮親自出馬，走，擺駕奉天殿。”皇後說完，便氣沖沖地率先站起了身子。

靜姑姑和小雁子兩人被皇後這突然的舉動驚得是措手不及，只得楞楞地看著對方，就這麽過了一會，這才想起來要出去攔著，因為此刻，皇後是根本出不來這長春宮了。

皇後剛剛走到了長春宮的宮門前，便突然被現在門口的兩名侍衛拿出佩劍來雙雙把皇後攔在了門內。皇後瞧見這陣仗，臉上的神色愈加不悅了，冷聲說道：“大膽奴才！你們這是幹什麽！為何攔著本宮，本宮要出去見皇上！”

“恕難從命！”那兩名侍衛異口同聲地說道，臉上是不卑不亢的神情，沒有絲毫對皇後的畏懼害怕之色。其中一名侍衛又繼續說道：“皇上有旨，娘娘已被禁足長春宮，永世不得外出，卑職二人正是奉命在此看守的，還請娘娘見諒。”說完，臉上的表情還是沒有絲毫的波動。

“你說什麽？禁足？皇上把本宮給禁足了？”皇後一臉的難以置信，嘴唇顫動著說道。

“娘娘……”

“娘娘……”

靜姑姑和小雁子這會才追上前來，皇後看到靜玉就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她緊緊地抓住靜玉的手連忙問道：“靜玉，這是怎麽一回事兒？”

“喲！這不是我們先前的皇後娘娘麽？”一道嬌俏惑人的女聲響起，沈昭儀帶著隨身的宮女走到了長春宮的宮門前，身旁還有華嬪作陪。

沈昭儀和皇後只是一門之隔，但兩人的著裝打扮，氣色神韻已是大不相同了。沈昭儀一身亮眼的宮裝配著精致的妝容，趁得整個人如同春天的花骨朵兒一般嬌艷欲滴，她斜睨著眼睛，雙眼充滿嘲笑地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站在宮門內的皇後，戲謔著說道：“姐姐怎麽弄得如斯境地呢，你看看你，也不好好梳妝打扮一下，怎生得弄得這般憔悴狼狽。”

“姐姐你忘了？她如今可是冷宮棄妃，再怎麽梳洗打扮，皇上也不會來再看她一眼兒的，呵呵呵……”一旁的華嬪走到沈昭儀的身旁說道，說著，還裝模作樣地拿起繡帕掩嘴笑著。

華嬪那嘲笑的神色深深地刺到了皇後的眼裏，也刺進了她的心裏，她心裏正是怒火中燒，可是還是強忍住了怒火，一字一句地對門外的二人說道：“賤嬪，還不快給本宮走開！”

“喲！脾氣還是這麽大呢？”沈昭儀一邊笑著一邊擺擺手地說道：“我說姐姐啊，你可別忘了你如今已經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後了，再不能對我們呼來喝去地使喚了。本來呢，我今兒個也不想來的，但看在往日你對我也有幾分恩情，我這宮女小蕊昨兒個到禦膳房拿燕窩的時候，看到你宮裏的小丫頭小雁子正被禦膳房的訓斥呢，說什麽你們長春宮的人真是死皮賴臉的，都做了廢後了還想著要燕窩吃呢。聽說最後啊也就只是給小雁子塞了幾把小菜，我這一聽可不是擔心你麽，趕緊地叫了華嬪一起過來瞧瞧你，看看你缺什麽吃的喝的，盡管地跟我們說，我們兩的宮裏啊什麽都不缺，不像你，你也知道，這宮裏是絕不會給沒用的人配東西的。”說完，還意味深長地看了皇後一眼兒。

“你……你……你……”皇後被她這番話說得是氣得急火攻心，當下一時之間喘不過來氣兒，身旁的靜姑姑見狀立馬將皇後扶住給她的後背兒順氣，一邊安慰著說道：“娘娘千萬別動怒啊！”

“你們這兩個賤蹄子，別以為你們現在能笑多久，等本宮出去了，有你們好果子吃的。靜玉，服本宮回去！”皇後氣顫顫地說道，隨後靜姑姑和小雁子便一人一邊兒扶著皇後往宮裏走去。

身後，卻清楚地傳來了沈昭儀和華嬪兩人說話的聲音。

“哼，她以為她是誰呢？還本宮本宮的，真是一點兒自知之明都沒有，她以為以她現在的姿色皇上還願意多看她一眼？笑話！”

“可不是麽，聽說啊，這青樓的女子總是老得快的，都不知道身上沾了多少男人氣兒，哎呀，想想都覺得臟呢。”

“就是，怪不得皇上要把她禁足了，想是怕看到她招人煩吧。”

她們兩人說得話一字一句都被皇後聽到了心坎裏，雖然面上沒有什麽動靜，但是靜姑姑知道，皇後這一次的確是真真受到了重大的打擊，她擔憂地看了皇後一眼兒，張了張嘴想要開口安慰幾句，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最後只得作罷了。

這一夜，皇後將自己困在寢宮裏一夜未出，就連晚膳也未曾用過。靜姑姑敲了好幾次房門，皇後都說不要打擾她，她想一個人靜一靜。

這一夜，她躺在床上，想了許多的事兒。想到以前和仲琴九必定終身，未必奮不顧身的呂燕。也想到了後來被拋棄而到寒煙樓裏做歌姬的呂燕，那時候她是何等的風光啊，萬千男子都深醉在她的美色之下，就連當朝的皇上也是如此。再然後，她進了宮，做了妃子，皇上對她也算不錯的，可總是沒有以前好了，畢竟這宮裏頭兒這麽多女人，她那時候是空虛的，可後來她有了她的皇兒，她又有了重新的目標，即使得不到皇上的愛，她也要讓她的孩子得到最好的一切，然後她開始算計別人，與她人爭寵，做了皇後。可是最後，她還是什麽都沒有了。沒有了後位，也沒有了皇兒，也沒有了不敢相認的落櫻和喬家姐妹。

我這一生怎麽活成了這副模樣呢，皇後的心裏暗暗想到，隨即，一顆淚珠自她的眼角緩緩滑落，浸濕了枕巾。

這一夜，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所有的記憶都交織在了一起，她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她最風光的寒煙樓頭牌的時候。

翌日，靜姑姑早早地來推開了皇後的房門。走進去時，只見皇後早已坐在了梳妝臺前，她著一身紅裝，正在自己給自己上妝抹粉。

“娘娘……”靜姑姑難以置信地輕聲開口叫到。

只見皇後緩緩轉過了身子來，臉上用胭脂抹得紅通通的一大片兒，臉上還帶著嬌羞的笑意，對著靜姑姑嬌聲說道：“媽媽，你看燕兒今日這裝扮可好看？”

靜姑姑被驚得手中的臉盆應聲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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