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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再見 (359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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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詹臺翎似乎預感到有事將要發生,頗覺得心神不寧,果然,剛剛躺下不久,房中再次出現一黑衣人。

雖然在夜色之下,不過看體型身手,誠然是幾日前光顧過這裏的那位。

對方三番兩次前來,挑釁之意明顯,再想到自己所丟之物,詹臺翎不禁怒火中燒。

而黑衣人似乎也比幾日前更為大膽,翻箱倒櫃,仿佛故意在引起詹臺翎的註意。

詹臺翎一把抓過外衫穿上便與他再次交手。

熟料不過幾招,黑衣人便再次跳窗而逃,為追回失物,詹臺翎不得不追上前去。

黑衣人輕功極佳,遠遠將詹臺翎甩在了後面,卻又能讓詹臺翎恰到好處地發現自己的蹤跡,倒是更像是要帶他去什麽地方。

詹臺翎想到這裏,心裏頓時明白了八分,腳下步子也開始放緩。

理智告訴他應該立刻回客棧,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可是他的身體卻不受支配,甚至加快了腳步,緊緊跟在黑衣人身後。

不過頃刻,黑衣人便消失在一家偏僻的小酒館附近,詹臺翎站在酒館門前,伸出手,卻久久不敢推門。

事已至此,不能再逃避了。攢足勇氣,詹臺翎雙手用力,輕輕把門推開。

“嗖”的一聲破空而來,詹臺翎及時接住,竟是他丟的東西。

景慕寒的玉佩。

指尖冰冷,詹臺翎攥緊手中玉佩,下意識摩挲著玉佩背面的“寒”字。

“阿翎,好久不見。”熟悉的聲音,帶著歡快的語調,一如往昔,仿佛近在耳旁,卻又仿佛陌生在天邊。

背後門被關上,詹臺翎深吸口氣,低頭上前,抱拳行禮:“參六殿下。”

不知不覺間,四年早已過去,如今在他面前的,早已不是景慕寒了。他可以是當今聖上最愛的兒子,可以是珺月六皇子,可以是鏡亦寒,卻唯獨不是景慕寒。

景慕寒,早已隨著歲月離開。

死一般的寂靜。

“阿翎,你非要這樣麽?”低沈的聲音,帶著極難察覺的的落寞。

詹臺翎抿唇,最終擡起頭來,目光落入那雙棕褐色的眸子之中。

四年的時間,鏡亦寒身材更加挺拔,面容少了分蒼白,呈現自然健康的眼色,眉眼之間褪去了稚嫩的青澀,多了穩重與成熟。

鏡亦寒看著詹臺翎笑了,那笑容,一如往昔,卻帶著幾分苦澀。

“若不是偷了我送你的玉佩,你怕是不會來見我吧。”

詹臺翎這才看到鏡亦寒身邊的黑衣人,正是兩次潛入他房中的那位,此時已經摘去蒙面,是一位眉目疏朗的俊朗男子,見詹臺翎打量自己,微微頷首。

詹臺翎也沖他點點頭:“你什麽時候知道我來京都的?”

“如果沒有棲鳳樓擂臺一事的話,我想我永遠都不會知道。”鏡亦寒起身上前,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詹臺翎稍一猶豫,便隨他在桌邊坐了,黑衣人上前為他斟了杯酒。

“本來只想讓隨塵摸摸你的底,沒想到他竟然發現了……”鏡亦寒看向詹臺翎手中的玉佩,眼中劃過似笑非笑的捉弄。

詹臺翎一時局促,想來鏡亦寒是知道這玉佩是在自己外衫裏找到的。

“所以你就引我到這來?”他開口,意圖掩飾自己。

“不,”鏡亦寒端起酒杯,棕褐色的瞳仁熠熠奪目,“我只是在賭。”

……

“阿翎,這第一杯,我敬你,多謝你當年的救命之恩。”鏡亦寒忽然開口。

詹臺翎一陣躊躇,最終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當年沒有我,你也不一定會死。”

鏡亦寒黯然:“阿翎,你我好不容易再見,你一定要這樣疏遠我嗎?”

詹臺翎不禁看向鏡亦寒,只見他低頭把玩著酒杯,看不清什麽表情。

添滿兩人酒盅,詹臺翎說:“若你是景慕寒,我想不會,可你是鏡亦寒。”說罷,杯中酒仰頭一飲而盡。

鏡亦寒擡頭,輕笑:“景慕寒就是鏡亦寒,鏡亦寒亦是景慕寒,阿翎,你本來就知道,為什麽你不願意承認呢?”

詹臺翎動作一頓:“不,你們不一樣,我認識的,是景慕寒,不是鏡亦寒。”

“既然你不想見到我,為什麽要來京都?既然你想躲我,為什麽還要跟隨塵到這裏?”鏡亦寒鍥而不舍地追問道。

詹臺翎無言以對,他告訴自己,來到京都是因為這是他游歷之路的最後一站,跟著黑衣人來到這裏是為了拿回玉佩。

可是,他又如何解釋,他為什麽要花三年時間踏遍每一方土地,又為什麽要對那塊玉佩珍而重之。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

“阿翎……你這四年,過得可好?”

“還好。”詹臺翎不敢再看鏡亦寒。

“伯父呢?”

詹臺翎沈默一陣:“去了,在你走之後的那年。”

鏡亦寒也沈默了,良久舉杯說道:“第二杯,敬伯父在天之靈。”

而後,鏡亦寒緩緩開口:“其實,我走之前,伯父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

爹,會跟他說什麽?

似乎看出詹臺翎眼中的疑惑,鏡亦寒邊幫詹臺翎倒酒邊說:“他讓我帶你走,”繼而失笑,“他早就知道了。”

難怪當初父親會這麽痛快地同意留下鏡亦寒。

“那你為什麽當時不告訴我?”詹臺翎脫口而出。

“因為你不願意啊!”鏡亦寒說的理所當然,在詹臺翎聽來卻頗感酸澀。

“他,臨去的時候已經放棄執念了。”詹臺翎摩挲著酒杯邊緣,不知道跟誰解釋著。

鏡亦寒點頭:“對他而言,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執起酒盅,鏡亦寒站起身來:“阿翎,這第三杯,是有事相求。”

詹臺翎並不舉杯,只是坐著,細細端詳鏡亦寒。

他神色嚴肅,早已不覆以往那番混世模樣,或者也許,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

“你想要我幫你?”

鏡亦寒鄭重地點頭:“阿翎,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嗎?四年前,我需要你,四年後,我依舊需要你。”

“我四年前沒有答應你,四年後仍舊不會答應。”詹臺翎一字一句,清楚明白地說道。

“放肆!”黑衣男子想要上前,卻被鏡亦寒攔下。

“即使你拒絕我的邀請,難道連溫宛竹的請求你也可以置之不理麽?”

詹臺翎不可置信地看著鏡亦寒。

那日送溫宛竹回去時,她一路猶豫,快到家時終於開口:“詹臺大哥,宛竹知道你是個淡泊名利的人,可是,今日寧遠大師的話你也聽到了,宛竹不自量力,春試之事,還望詹臺大哥仔細考慮才是。”

詹臺翎停下,看著溫宛竹,疑惑道:“恕晚生直言,溫姑娘並不像一個熱衷於富貴權力的人,卻為何如此執著?”

溫宛竹頓時雙靨緋紅。

“哦,姑娘家到了,晚生告辭了。”詹臺翎沒有深究。

“詹臺大哥!”溫宛竹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把拽住詹臺翎,“詹臺大哥可願為了宛竹……”話到這裏,溫宛竹低頭,兩頰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詹臺翎正要說話,卻見溫宛竹飛快行禮,“宛竹告辭。”一眨眼就跑回府中。

眼前的鏡亦寒頓時陌生起來,詹臺翎壓抑著惱怒:“你跟蹤我?!”

鏡亦寒看著詹臺翎,聲音暗啞:“阿翎,你在緊張什麽?”

酒盅重重摔在桌子上,詹臺翎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

“四年前,我借游玩之名,暗地查訪二皇子私吞駐防軍費之事,卻被發覺,我回宮途中中了埋伏,負傷逃到了你們家……”擦身而過的瞬間,鏡亦寒開口,詹臺翎不由得停下腳步。

“殿下!皇家之事怎可與外人道?”黑衣人出口阻止。

“不妨事,隨塵”鏡亦寒遣退他,繼續說道,“皇後膝下無子,加上眾位兄弟之中,父皇最偏愛於我,從小到大,我的兄弟們,明面上對我都是恭敬友愛,可我知道,他們心裏卻都是恨我入骨,諾大的皇宮,我從來都是孤身一人。”

“有時候,得到的愛越多,得到的嫉恨也就越多,這些嫉恨,會化作世間最鋒利的刀子,不死,不休。”

難怪他會這麽說。

“阿翎,記得我的志向麽?”鏡亦寒目光炯炯地看著詹臺翎。

詹臺翎心中漾起一絲溫暖,看向鏡亦寒,點頭。

鏡亦寒卻嘆息:“其實,只要能天下太平,百姓幸福,皇位於我,無足輕重,若有英主,我只願做賢王。”

“我明白。”詹臺翎脫口而出。

鏡亦寒一把抓住詹臺翎,難抑欣喜:“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懂!”

不過一瞬,他又重新陷入低落:“可是他們不懂。所有人都認為我想要站在珺月最高的地方,俯視眾生,連父皇都不例外。而眾位兄弟之中,三哥是最有利的競爭者,他狼子野心,心狠手辣,這樣的人,若是他日天下落於他手,又怎麽能……”

他雖不再說,詹臺翎卻已了然。

“我不想爭,卻又不得不爭,阿翎,雖然你說自己只是一介書生,但是我知道你心存正氣,胸中自有丘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我懂我,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詹臺翎默然許久,收回手臂,一步一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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