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剛在來的路上還僥幸的想，也許醫生說的人不是他呢，電視上不都是這麽演的嗎？主角往往運氣都不錯，有再大的事也能逢兇化吉，出事的往往都是別的不打眼的小角色。

然而，一菲用手攀在窗臺，手指緊緊地扭曲著，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盡數不見，身體的力氣也一點一點流失。

是莫展，他昏迷地躺在床上，身邊圍著醫生跟護士。

一菲拿出紙跟筆問那個好心把她帶過來的護士：他怎麽樣了？為什麽還沒醒？

護士輕聲地說，“這位先生半小時前醒了一次，他的燒傷情況比較嚴重，燒傷面積大概有百分之二十五……我就給你打個比喻吧，雖然燒傷面積聽起來很低，但是也需要做多場植皮手術跟漫長的康覆治療才能基本痊愈。”

一菲拿手捂著嘴巴，真可憐，她連哭也哭不出來。

幾天以後，唐一菲聲帶好了，才再次去到莫展的病房。

他剛好也醒了，眼神空洞地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麽。一菲還不敢把老別墅發生大火的事告訴海生，他每次發視訊過來，她就拒絕，說自己在上班，不方便接視訊。

她不知道，海生那邊也出現了狀況，正是他最心灰意冷的時候，他卻得不到好朋友的一絲鼓勵跟安慰。

一菲在門邊站了一會，遲疑了好久，終於還是輕輕叩了叩那扇門。

莫展沒有回頭看她，她慢慢走到她面前。

當看到來人是她的時候，莫展的一雙眼瞪得很大，露出驚恐的神色。

一菲在心裏面叫自己要忍住，不要哭出來，但眼淚已經先發制人地滾落下來，打濕了她一張臉。

幾顆透明的眼淚流到嘴角，她輕輕舔舐，發現很苦。

“莫展，你還好嗎？”

莫展不知道該怎麽樣面對她，她何嘗不是？她知道他是因為自己才會弄成這副模樣，如果他沒有趕去盛家老別墅，他的人生一切都是安好的，也不用忍受皮肉之苦。

“一，一菲……”莫展很艱難地叫著她的名字，眼睛紅紅的。這幾天他已經進行過一場手術，手術很順利，但過程是痛苦的，麻藥過了以後他覺得生不如死，皮肉綻開的感覺太難受了。他堂堂一個大男人，從未試過痛苦得想尋死。但這一刻，看到心愛的女孩平安無事地出現在視野裏，他又覺得一切應該都是值得的。

他很努力牽扯一抹笑容，但一菲根本瞧不見他嘴角上揚的弧度。

距離挨近，一菲仿佛還能聞到莫展身上燒焦一樣的氣味，很難聞，很刺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拿什麽來面對他。

“你為什麽要跑去老別墅救我啊？”終於，一菲再也控制不住，爆發性地吼了一句，她的質問像一把刀，冷冰冰又殺人於無形。“你現在這個樣子，讓我以後怎麽面對你？你喜歡做好人，也不該這樣做啊……”她覺得自己是崩潰了，在救人英雄前失去了一切理智，他好心救了她，她卻粗魯地沖他發火。

莫展怔怔地看著她，很久也沒有說一個字。

時光靜靜流淌，病房裏的氣氛壓抑又悲涼。良久，一菲聽到莫展對著某個虛空的地方發出一聲嘆息，“不論最後的結果會怎樣……我不會後悔把你從火海裏救出來。”莫展不後悔，“如果你真的出了什麽意外，我也不想活著了。”

為什麽……一菲石化一般地呆在原地，她又是何德何能得到他這麽高的評價。

人類都是渺小的，在生死災害面前也會貪生怕死。

“讓我告訴你原因吧……”莫展很久沒說這麽多話，他得快速整理思緒，然後好好跟她說，“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一條小巷裏，我那天跟別人打完架，你在旁邊的便利店上班。”唐一菲意想不到，杏眼圓瞪，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莫展在很久以前就已經見過她了？“第二次見面，是在唐宗澤的生日宴會上，”莫展緩慢地說著，聲音控制到最大，字字清晰，“你那時候失魂落魄的，站在游泳池邊，不知怎麽的就掉到水裏，然後我也傻傻地跟著撲入水中，把濕透的你撈起來……”

一菲的嘴角揚起一抹苦笑，她當然是記得的，她通過海生才得到去唐宗澤生日宴會的機會，沒想到唐宗澤一看到她就像看到蒼蠅一樣露出十分厭惡的神色，那當然，他是一個老奸巨猾的商人，他以為一菲找他是要錢的。

她那時覺得世界末日，被自己親生父親誤會和驅逐的滋味太難受了，也不知怎麽的就掉到游泳池裏。渾噩浮沈中，她感覺有人從遠方游過來，抓住她的胳膊，帶她離開那個水底。

那一雙眼……一菲想起來了，果然是莫展！

一菲這時終於明白，她為什麽總對莫展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他們在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見過，她甚至被他救過一次，她還記起來，後來莫展很紳士地把渾身濕透的她送回盛家老別墅，但她沒有讓他跟上去，她當時的態度也不好。

她本來什麽都不記得了，但這一刻，經過莫展的嘴巴說出來，她又把什麽都想起來了。

她震驚得說不出一個字，眼淚如壞掉的水龍頭一樣止也止不住，莫展想讓她不要哭了，但他連手指也伸不過去，只能無能為力地看著自己愛的女孩淚流滿面。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上天重新給他選擇的機會，他還是會選擇義無反顧地跑到她身邊救她出來。

沒事的，一點苦難算什麽，起碼他們倆還好好活著。

莫展感覺嘴巴很苦，“一菲。”他出聲打斷她的哭聲，“你不要為我難受，我會配合醫生的一切安排，積極做手術做治療，你相信我，我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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