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咖啡杯忽地掉落在地，幸好地上鋪了一張柔軟的毯子，不至於碎裂，但咖啡還是弄臟了整塊毯子。服務員聞聲趕來，莫展很不好意思地道歉，並且用英語許諾他願意賠償一點損失。

一菲沒有說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莫展為自己一時錯手打翻咖啡杯的事道歉，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一菲不由得垂下頭嘆了一聲，這個男人是介意了吧。可是他介意與否跟她又有什麽關系，她這一刻，只是把他當成樹洞，一個可以埋藏秘密的樹洞而已。今晚以後，他們倆應該也不會再見了吧。

“一菲。”

“嗯？”

“你是因為這件事，所以覺得自己不能跟海生在一起，是嗎？”

“不全是這樣吧。”她招手又叫服務員給她上一杯咖啡，她想她今晚是不用睡了，可是咖啡有時候又會有著致命的誘惑，能讓人上癮。“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我覺得我跟他適合做一輩子的好友。”

“那你對那個男生……有什麽樣的感情？”

“感情？”

莫展覺得口很幹，他的情緒變得高漲，身體的血脈在奔騰著流動，一菲有點愕然，但也自以為自己可以理解他這麽激動的原因。他一定是以為她是隨便開放的女人了吧，但很抱歉，她平時真的不是這樣的人。

“他有說過他喜歡我。”一菲實話實說，“那一晚我之所以會這麽失控……是因為我喝了酒，我根本不能喝酒，一沾酒就會醉得不省人事。從那一晚以後，我再也不敢碰酒了。”她又想起第一次代替海生去江河酒店參加開張儀式時，被一個喝茫了的老外粗魯地灌她喝香檳的事情，多得眼前的男人突然出現，不然後果不堪設想。“我跟他只認識短短幾天，他為什麽會喜歡我呢，我一直想不明白。”

莫展激動得整條手臂泛起很多青筋，過了一會慢慢平覆下來，他不想讓一菲發現什麽，他曾經想要被她認出，但現在已經不這麽想了，他以一個全新的陌生人來到她的身邊，給她自己能給的，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援手，在她需要傾訴的時候化身巨大的樹洞，似乎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感情從來沒有道理可言，我不也跟你表白，說我喜歡你嗎……”

“哦，對。”

莫展差點脫口而出，“其實我就是莫展。”但他最後還是強忍下來，把真相藏在心裏。一菲的精神很好，但莫展不能再繼續跟她聊下去了，他明天一早又要開會。工作就是這樣，每一天做著重覆的枯燥的事情，開不完的會議，看不完的報表，還有各種瑣碎煩心的事情要他本人處理……他很懷念從前的那個自己，肆意張揚，輕松自在，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但人生往往不會因此圓滿。

唐一菲是第二天中午十二點從清邁回去A城的航班。

要離開這個一年四季都炎熱無比的國度，她心中說不出任何感覺。但真的要離開的時候，心中一定會湧出一陣難過跟不舍。她知道有很多人喜歡泰國，每一年都會來旅行，他們到底喜歡這裏什麽呢。一菲自己也想不明白。

她一早就坐車到機場，距離登機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逛了一下機場書店選了兩本書，然後在咖啡室一邊喝東西一邊看書，時間過得很慢也很快，兩個小時以後，她離開咖啡室去托運行李。

辦完這一切，她準備登機。

機場裏人很多，她差點聽不到電話鈴聲。打電話給她的人似乎也想到這一點，所以沒有放棄地繼續撥打著。終於，一菲聽到了，她拿起手機摁下接聽鍵。

是盛海生打給她，是要跟她再做一次告別嗎。

“一菲，你進去檢票口了嗎？”海生好像有點喘，聲音聽起來也有點沙啞。

“準備進去了。”

“我現在在機場外面……”

一菲握著電話莽莽撞撞地奔跑出去，機場不大，但她不熟悉，跌跌撞撞地轉了一圈又一圈。她一直跑著，出了一身汗，額發被汗水打濕黏在飽滿的額頭上，長長的頭發像海藻一樣飛舞著，清新的洗發水香在空氣中不停的飄蕩著……

終於，她看到海生。

海生安安靜靜地坐在輪椅上，身後停著司機開車送他過來的小車。他穿一身妥帖合身的西裝，自從來泰國以後，他換洗的衣服都只有西裝，總顯得過於隆重。記憶莫名穿越回到過去，一菲眼前浮現的卻是十幾歲時候的盛海生，穿俊雅飄逸的白衣，握著邊緣都有點壞掉的口琴，靜靜地吹奏著動聽又悲傷的樂曲。

一菲慢慢走過去，在他面前停定。

“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來送我的嗎？”一菲感覺喉嚨被什麽東西堵住，說話很艱難，聲音也變了調。

海生微微笑著，他的眼睛紅得駭人，看來也是一夜沒睡。

“我怎麽可能不來送你？”他微微揚起下巴，看著她的眼睛輕聲反問，語氣裏帶著幾分刻意的笑意。“今天一別，我們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我當然要親自來送送你。”

聽到他這麽說，一菲再也忍不住，俯下身緊緊抱了抱他。

他永遠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唯一的親人，她也覺得不舍得，他們相依為命這麽多年，發生了那麽多事也一起熬過來了，可在這一刻，她卻要狠心地拋下他離開。

“海生，”她的臉埋在他的肩窩裏，聲音悶悶的傳來，“你不要怪我。”

頭頂日光燦爛，機場人來人往，每一天都會有人來，也會有人走。類似的分別上演過千萬次，可人的心到底是血肉做的，只要是分別，一定會難過不舍。

“你回去吧，好好跟恩娜在一起吧。”一菲縮了縮脖子，微微笑著道。

海生的臉上無悲無喜，一夜以後，他似乎也看淡了很多東西。

“答應我，回國以後也要經常跟我聯系。”海生已經別無所求，只想讓她答應自己這件事。

“我會的。”一菲重重點頭。

“還有，你也要好好的。”海生緩慢無比地說，“你在未來不久的一天，會遇到一個真正愛你、懂你的男生，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你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他握著她的手，又輕輕拍了幾下，“我會替你感到開心的。”

一菲說不出話，只能含淚點頭。

盛海生坐上車離開了，小車很快揚長而去。唐一菲一臉眼淚地重新走進機場，過海關安檢，身旁的人都在疑惑地註視她，奇怪她怎麽會哭得這麽悲傷。可哭著哭著，她又破涕為笑，她知道自己這一次是真的釋懷了，放下了，她也知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無比堅定地相信著，就算海生沒有她，又或者是她沒有海生，他們倆都會活得好好的，都會越來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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