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唐一菲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她夢見了媽媽，很奇怪，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夢見她了，她不知道媽媽現在是生是死，過得好不好，去了哪裏，有沒有遇見對的人，重新組織家庭，更不知道她是不是把唐一菲給忘了。她對媽媽的感覺沒有最開始的恨跟不解，經過幾年，她也長大了成熟了，她能夠做到不恨，不代表釋懷，可是除此之外，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

她的眼淚湧出眼眶，沾濕眼睫，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天明，又是新的一天，活著的人仍然要想方設法好好活下去。

莫展沒在，不知道去哪裏了，他們昨晚沒有離開醫院，陪Jelly媽媽陪了一宿。Jelly媽媽連連道謝，說自己的女兒自從生病跟同學和朋友都疏遠了，住院期間還能認識這麽好的人，她作為母親替女兒覺得開心跟感激。

她還說，Jelly應該也沒有什麽遺憾了。

唐一菲也覺得，人與人之間的相遇很奇妙，有一些人只見過一面，只相處過幾天，卻偏又記憶深刻，直到很久以後也是忘不掉。

她的眼睛微微半瞇著，眼睛底下一片睡眠不足的青色，卻不想再睡下去。

正要給莫展打電話，他提著新鮮噴香的早餐回來，唐一菲擡頭看他，發現他比自己還要憔悴，看來他昨晚真的幾乎沒睡。

“吃點東西吧。”

“嗯，”她從他手中接過早餐，小小咬了一口，然後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我想買下午的機票，你如果沒有問題，我們就下午飛回清邁。”莫展繼續說，“你先吃吧，我給Jelly媽媽送早餐過去，她一定沒有胃口，但我還是希望她可以吃一點東西。”

唐一菲楞楞地看著他，心裏莫名柔軟了下來。她忍不住想要讚嘆他的熱心舉動，她認為他充滿熱情跟善意，平日待人接物也很紳士溫柔，他的身上也像是藏著很多故事，她想起海生提過跟他認識的經過，說他也是一個活得不如意的人，一菲禁不住猜測，這個男人的過去是什麽樣的，她認識他不久，可也看不出來他到底哪裏有不如意的地方。

唐一菲不太想吃了，徑自拿著早餐走到外面，她訝然地看見莫展把身上所有現金拿出來，想要塞給Jelly的媽媽。這個本地女人大聲嚷著夾雜著泰文的英語，一張幹瘦的臉龐寫滿驚慌，但她的力氣不及莫展，最後還是把他塞到手上的錢收下。

她看見Jelly的媽媽想要給他磕頭，被他擋住了。

下一秒，她聽見莫展發自肺腑的笑聲，充滿苦澀，莫展對Jelly的媽媽說，“大姐，好好活下去吧，Jelly會變成天使保佑您的。”

回程的航班，莫展看似精神奕奕。

他開著MAC處理公事，神情有十二分的專註，唐一菲看著他投入工作的這張側臉，聲音沙啞地說，“我很佩服你，身體剛好，又經歷了Jelly的事，心情能不受影響的投入工作。”

莫展頭也不回地道，“因為我知道一味的悲傷不能改變什麽，也可以換個說法，我現在唯一能做的，是通過專註別的事情來轉移和減輕痛苦的心緒。”

“有用？”

“總好過沒有用。”他輕輕一笑。

唐一菲暗暗舒了一口氣，“我很難理解，但又覺得你說的話有道理。”

莫展聞言，忽然把MAC蓋上，把註意力放到唐一菲身上。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他們離得很近，他能清楚瞧見她漆黑眼睛底下的一圈青色，她坐在窗舷的位子，臉龐跟窗外碩大的潔白雲朵同框，美麗得不可方物。

他的心跳漏了許多下，他沒有細數，只知道經過Jelly的事情後，他更想好好珍惜她。

“你知道我現在想做什麽麽？”良久，他又掀開MAC，目光黏在散發著淡淡光澤的屏幕上，重新埋首工作，不再看她。

“嗯？”她似乎有點喜歡跟他對話，從來不用轉彎抹角，更不用使勁猜測。

就像她從前跟盛海生交流，她一半心思在對話上，一半心思在猜測他的心思上。其實看上去沒什麽多大區別，但會很累，怕自己不小心說錯話，也怕他突然間覺得心情不好，又不願意坦白告訴她。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現在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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