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她也一定做過很深層的分析跟思考才會下這樣的決定。

“你不害怕將來有一天會後悔？”莫展還是問了該問的問題。

唐一菲一聽，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我為什麽要後悔？”她終於把目光定格在他的俊臉上，勇敢地直視他的目光，毫不含糊地回答，“我跟他既然不能成為愛人的關系，那做長久的好朋友也不錯。而且我跟小時候也不一樣了，我承認我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很愛他，太愛他了，整個世界只有他一個人。但現在不會了，我更希望我將來的愛人，不會像海生那麽軟弱，如果他足夠愛我，會排除萬難來到我的身邊，陪我一起，走到最後。”

莫展入迷地聽著，一雙墨黑明亮的眼瞳閃著奇異的光彩。他沒有想過，唐一菲會通過自己一個人的努力走出這一場看似解不開的困局，她現在已經變得這樣強大，不害怕失去，更不擔心得不到。

這時，一菲推薦的菜品陸續上桌，正宗可口的泰國菜光是視覺就已經足夠吸引人。莫展看見唐一菲心情愉悅、心無旁騖地吃起東西，見莫展始終楞著不動，唐一菲主動用叉子夾起一塊，分到他的小碗裏。

“謝謝你。”

“不客氣，你多吃點。”

忽然，一種突如其來的熟悉感再次襲來，唐一菲楞神地盯著莫展開動眼前美食的臉看了很久，把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她努力了一下才終於把視線移向別處，裝作無心地道，“真奇怪，我有時候會莫名覺得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莫展的脊背僵了一下，手上的動作放慢，若無其事地道，“對方是什麽樣的？我跟他哪裏很像？”

他擺出一副雲淡風輕的口吻，看起來沒有一絲破綻，唐一菲不願多提，但還是簡單地說了一些，“我是在一次旅行打工中認識他的，他人很好，外表跟內心完全不符，外表滄桑，內心卻心細如塵，我對他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話到這裏戛然而止，唐一菲輕輕搖頭，不願說下去。

她重新埋下頭，似專心致志地對付著食物，餐廳的空調緩緩吹來，打在皮膚上泛起一層柔軟的舒適的質感。

莫展感覺心裏的一根弦被她短短一句話撥亂，心田久久不能平靜。

也恍惚忘了他此刻正坐在這裏跟她吃飯，桌上擺滿她誠心實意推薦的可口菜品。

唐一菲感應到什麽，擡起臉，不解地看向他，“TEN先生？你怎麽不吃了？”

他明顯感覺到一菲詢問的口吻有幾分關心，但沒有更多覆雜的情緒。莫展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語氣柔軟，不好意思地道，“你介紹的菜十分好吃，我想慢慢品嘗。”

“對了，”一菲驀地瞪大一雙眼，目光淩厲，“我還沒請教你的真實姓名。我猜，TEN並不是你的真名吧。”

莫展身體一僵，半晌說不出話。

唐一菲也放下碗筷，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等待著他，想要從他口中聽到自己期待已久的答案。

心頭莫名躍上那個熟悉但已經變得陌生的名字，唐一菲再次忍不住輕輕一笑。

“你笑什麽？”莫展蹙眉疑惑道。

“你真的很像那個人……”唐一菲垂下眼重新對付餐盤裏的食物，她不再糾結剛剛問出口的問題，其實對面的男人回答與否也不會影響她跟他之間的交往，她興許只是一時好奇而已。“好了，你如果不想回答，可以忽略我剛剛的問題。”

莫展松了一口氣，“我只是覺得TEN這個名字更適合我罷了。”

“哦。”

“不介意的話，待會容許我開車送你回去可以嗎？”莫展想到海生，眼裏湧動覆雜難懂的情緒，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見到海生。“我想見見海生。”

唐一菲沒有說話，嘴巴含著食物禮貌點頭當做答允。

傍晚的時候，清邁下了一場雨。

雨勢不大，連綿的細小的，但已經足夠讓這座文藝的溫馨的小城多添幾分涼意。

盛海生坐在輪椅上看著窗外的雨，幸好這場雨是在他從工地回來以後下的，不然下雨很影響工作效率跟情緒。

電子門鈴莫名響起，盛海生推著輪椅走去開門。

門外露出莫展一張俊俏卻略顯蒼白的臉龐。

他是撐傘過來的，收好傘，晶瑩的雨珠隨意滾落，他的額發也沾染了一些雨水，讓發色顯得更深一些。

盛海生微微張開嘴巴，沒有說話。

莫展也不想讓他感覺為難，斂眉抿唇立正站好，幹脆站在門邊跟他說話，“海生，我是特意過來跟你說一聲‘對不起’的。”

盛海生垂下頭，良久舒出一口氣，“我不怪你。”

“你進來吧。”盛海生推著輪椅往房間裏走，莫展跟著走進去。莫展看著他平靜的背影，咬了咬唇，把這幾天心裏所想和盤托出，“那天早上我不是有意冒犯你，是我太魯莽了，沒有顧忌過你的感受，其實我……”

盛海生提起手，輕輕揮動，打斷了莫展的話，“你要聽一下我的真實想法嗎？”

莫展楞了兩秒，從牙縫裏蹦出一個“嗯”字。

“你那天罵我罵的沒有錯，我脆弱，敏感，小心翼翼地活著，生怕自己的任何動靜都會驚擾到別人，更害怕別人會討厭我嫌棄我。”他說得緩慢，字句斟酌，但聽來充滿真情實意。“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可憐的，我在得到別人的幫助跟照顧的時候，除了感覺抱歉，但也有幾分僥幸的心安理得。我的潛意識裏住著一個魔鬼，它時不時會出來鬧，它也會時刻提醒我，我是一個身體殘缺的人，我被人照顧是應該的，我可以抱怨，我也不必自責。”

莫展慢慢走到他身後，雙手輕輕搭到他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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