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以後，唐一菲怒氣沖天地出現在他面前。

莫展一直期待他們能很快再見面，沒想到是以這麽一種方式。

唐一菲也不客氣，一見到他就對著他的胸口砸下一拳，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憤怒，“你到底跟海生說什麽話了？我從未見過他當著別人的面這麽難受過！”

唐一菲一聲聲的質問把莫展打擊得連連後退。

莫展猶豫了半分鐘，最後把自己跟海生在酒店餐廳裏的對話簡單說了一遍，一菲聽見以後臉色漲得通紅，眼眶溢滿淚水，是憤怒嗎？但莫展又感覺不像，她的眼淚更像是因為心疼海生而流下來的。

但是她很倔，拼命咬著唇堅強地隱忍著，不讓眼淚掉落下來。

清邁的早晨一向炎熱得不像話，可是莫展覺得寒冷突然而至，他不禁地縮了縮脖子。

這時，唐一菲終於開口，“我看，你從未把海生當過是你的朋友吧？”她用的疑問句，但口吻是陳述句，她很平靜地拋出這個問題，就像是對著大海投擲了一塊石子，石子很快沒入水中，連一絲漣漪都掀不起來。

莫展把臉埋在雙掌之間，痛苦萬分地說道，“我只是希望他可以好好振作……”

“你如果清楚他的為人，應該知道他是一個內心特別脆弱的人，”一菲痛心疾首地說道，“如果你真的有把他當成你的朋友，那麽我現在很懷疑你當初跟他成為朋友的原因，你是不是因為看到他是一個弱者，你可以十分輕易的在他身上找到所謂的優越感。我聽海生提起過，你自己在現實生活中也是一個不如意的人，但相比之下，海生的命運比你更悲慘，他悲苦、自卑又軟弱，而你這個時候就顯得如此光芒萬丈，所以你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成就感……”

“唐一菲！”莫展喘著氣狠狠打斷了她，唐一菲魔怔了一樣，被他這一聲喝止驚得說不上話來。“你說夠了沒有？”莫展沒控制住，伸出手緊緊捏著她纖細的肩膀，力度很大，她猛地吃了一記痛。“我不許你這麽說我，我不許你把我說得這麽不堪。”

他的眼睛像困獸一樣血紅得駭人，唐一菲的心咯噔地跳了一下，也有點後悔自己剛剛說出口的一席話。

他們倆無聲無息地看著彼此的臉龐，任由各種覆雜的情緒彌漫在幹燥的溫熱的空氣中。

終於，莫展把他的手從她的肩膀上移走，他無力地垂下手臂，發出一聲悶響。唐一菲楞楞地盯著他的臉，像是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麽東西來一樣。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莫展微微掀開嘴巴，“我剛剛之所以敢這麽魯莽地對海生說出那麽多難聽的不堪的話，其實都是因為……你。”

他也緊緊地看著她的臉，眼裏湧出悲痛不已的情緒。時間被人為地靜止了下來。

這下，輪到唐一菲愕然不止。

莫展悠悠地轉開視線，定格在某一個虛空的地方，他沈吟地說道，“一菲，其實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因為海生跟我提過你很多遍。還有，他真正喜歡的人是你。”唐一菲用手捂著嘴巴，眼睛倉皇地瞪著莫展。“我只是希望他可以直面自己的內心，我自問不能為他做什麽，但我也希望海生可以跟心愛的人在一起。”

他擡起臉，深情繾綣地看著唐一菲，“我也喜歡你，但我不害怕失去你。”

唐一菲慢慢把手放下，這一刻，他們又重新陷入無話的尷尬局面。

莫展主動牽起唇角，拉扯出一抹暖陽一樣的笑容，語氣誠懇真切，“一菲，回去跟海生好好聊一下吧。他一定更生氣我私自把他最真實的心情告訴你了，但我不想看到兩個有情人互相錯過。”他忽然說不下去了，回頭沖唐一菲故作灑脫地擺擺手，然後慢慢走出她的視線。

忽然之間，一切都變得豁然開朗。

回酒店的路上，唐一菲笑了又哭了，哭著哭著忍不住又笑了。

頭頂的日光熱烈燦爛，湧動著的光線刺得她睜不開眼睛，眼淚如壞了的水龍頭一般止也止不住。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長時間。難過嗎？她想不出難過的理由，開心嗎？但好像也找不到開心的理由。她終於知道原來一直以來盛海生都是愛著她的，可是她激動過後很快又反應過來，她始終要不起海生這樣的感情。

海生已經跟恩娜訂婚了，所有人也知道這個事情。恩娜知道嗎？她可能也是知道海生的心意吧，既然也知道了，她還是義無反顧的選擇去到他身邊，陪著他照顧他，一樣充滿真摯的感情。

不對，恩娜做的，一菲自問自己做不到。

唐一菲擦幹眼淚，重新摁響海生房間的電子門。

過了很久，是恩娜跑過去給她開的門。恩娜親切地說，“一菲，你來了？”

“嗯。”唐一菲點點頭，伸頭往房間裏面張望了一下，“海生怎麽樣了？”

“他剛剛跟我說有點頭疼，想休息半天，下午我會陪他去工地一趟……”恩娜完全不清楚發生什麽事了，像平時一樣跟唐一菲交代海生今天的行程安排。唐一菲心不在焉地聽著，眼神不時游移，幸好恩娜沒看出來她的不對勁，最後，她親熱地拉了拉一菲莫名冷的手，輕蹙眉頭，“一菲，你的手怎麽這麽涼？是不是也不舒服了？”

唐一菲如夢初醒，拼命搖搖頭，“沒事呢。”

恩娜還是不放心，拿手往她的額頭探了一下，“不對，額頭有點燙。”唐一菲還沒說什麽，恩娜又迅速跑進房間裏抱出一直準備著的小藥箱，藥箱裏分門別類擺放著各種各樣的應急藥，恩娜很快找出治感冒發燒的藥，擠出幾片放到一菲的掌心，讓她趕緊回房間燒熱水吃藥然後睡一下。

唐一菲啞然失笑，“恩娜，我沒有那麽脆弱。”

恩娜也笑了笑，笑容溫暖妥帖，“我現在最見不得的就是你們逞強工作，乖乖聽話，回去房間把藥吃了，你也休息半天，下午才有精神工作。”

唐一菲感覺心頭暖暖的，她拿著恩娜塞過來的藥回到住的房間，竟聽話地燒了熱水，吃了一片藥，和衣躺在床上。

她睜著眼看著房間的天花板，眼睛很快合上，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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