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作。

盛海生做了一個噩夢，夢裏面，他能跑能跳，他狠狠地拍打自己的腿，是有感覺的！他不敢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腿，喜悅的眼淚傾瀉而出。然而，他開心還不到幾分鐘，一部失控的大貨車直直地沖他撞來。

他想躲，然而雙腿像灌了鉛一樣，他整個人都動彈不得。

他被撞得飛了起來，神奇的是，他無知無覺一般，被撞得這樣厲害，竟然一點兒痛覺都沒有。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輕盈，靈魂脫離身體，飛向越來越縹緲的虛空中……

這時，他一臉虛汗地睜開眼。

他有一瞬間的茫然，大腦一片空白，眼神也空洞無神。耳畔忽然傳來熟悉的男聲：“你醒了嗎？餓不餓？剛剛服務員送來早餐。”

說話的人很快走到他身邊，細心地把盛海生扶起來，把枕頭豎立放在他的身後，讓他可以舒服地靠著。

莫展不太了解別人平時是怎麽照顧他的，又不好問出口，只能憑借著自己的感覺來了。

莫展看了看他的臉色，感覺他很不好的樣子，“是不是覺得很不舒服？”他懊惱地抓了抓自己亂糟糟的頭發，他也是剛醒不久，昨晚盛海生喝醉了，他只知道他家住在郊區，不清楚具體位置，而且這麽晚把他送回去也不適合，幹脆把他帶到這幾天一直住著酒店來。

他讓盛海生睡床，自己將就著在沙發上蜷著腿睡了一覺。莫展迅速去衛生間把一塊幹凈的毛巾用熱水泡了一下，又拿出來幫盛海生擦臉，“你這家夥，明明就是第一次喝酒，還騙我說自己能喝！”

他說出來的話明明是責備性質，但語氣很輕，聽著完全不是在責備，反而是在心疼他一樣。

後來把他安頓好，莫展自己也很快睡過去。

這一刻，盛海生慢慢回過神來，他能依稀記得昨晚跟莫展吃飯時發生過的一些事，但腦袋依然昏沈沈的，他只好用很抱歉的聲音說，“對不起，我是太開心了。”

莫展楞楞地看著他，忽然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盛海生這時想起唐一菲，還想起恩娜，他嘴巴上小聲地嘀咕了一聲“糟糕了”。莫展剛想扶他起來到衛生間洗漱，他有點恍惚地問他現在幾點。

“早上十點。”

“天啊！”他用手拍了拍腦袋，然後有點不好意思地對莫展說，“對不住，我現在就要趕回去……還有，能麻煩你扶我到衛生間嗎？我真的得走了。”

盛海生拒絕莫展把他送到郊區盛宅的好意，只堅持讓他送到酒店門口，然後在他的幫助下，花了一些時間把自己弄到一部出租車上。

出租車很快絕塵而去。莫展目光悠遠地目送著這部車子的離去，心頭湧上一陣悵然。

他覺得難過，這次跟盛海生匆匆一見，卻只恨兩人的相處時間太短，而他又因為身體的關系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而且，莫展自責地想到，他竟然害他第一次喝醉酒。

出租車一路飛馳。

在盛海生的記憶中，他很少見到唐一菲會當著他的面掉眼淚的模樣。

她一直都是隱忍的，堅強的，再難受也等到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掉眼淚。

盛海生艱難地吞著口水，握著電話的手顫抖得不行，仿佛連心臟的位置也在震顫著一樣。

“對不起。”良久，他痛苦無比地合上眼，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輕飄飄的字眼，但唐一菲一聽到他說這三個字，還是很崩潰的繼續哭著。

從小到大，他都覺得自己的存在是一件錯事，坐在輪椅上是錯事，連呼吸也是一件錯事！於是他總是不厭其煩地跟別人一聲一聲說對不起，然而，他到底做錯了什麽事？

盛海生從胸衣口袋裏摸出手機，一屏幕都塞不下的未接來電，統統都是唐一菲跟恩娜交替打過來的。

他失蹤了一晚上，她們兩個一定找他找得瘋掉了吧。

他的手指移動到唐一菲的名字上，他很想按下她的號碼，當真的按下去的瞬間，他條件反射地想到什麽，又連忙切掉撥打電話的界面。

電話只要還沒響起，對方就不會看到這一個“弄錯”的未接來電。

盛海生驚魂未定地松了一口氣，然後把手指停在恩娜的名字上，點下去，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海生？”恩娜很震驚地問了一聲，然後又搶白道，“是你嗎？你在哪裏啊？你昨天一天到底去哪裏了？”

“嗯。”盛海生忽然也不知道說什麽，他做錯在先，害別人找他、擔心他一整天，他不難想象那個畫面。“對不起，昨天有點事，我現在在回去郊區的路上。”

“那個……”恩娜聽到他這麽說，頓時放下了心頭大石，然後又吞吞吐吐地問，“一菲也在我旁邊，她想跟你說兩句話。”

“別……”盛海生剛想拒絕，但唐一菲已經麻利地搶過恩娜的手機。

電話這頭的盛海生明顯感覺到拿手機的人換成是唐一菲，雖然，她什麽話都沒有說，呼吸略顯粗重，但盛海生就知道是她。

類似於一種心靈感應，明明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也會在兩個相濡以沫許多年的人身上神奇般地發生。

“一菲。”盛海生喃喃地喚了她一聲。

“盛海生！你這個混蛋！”忽然，唐一菲歇斯底裏地吼了一聲，不僅把站在她旁邊的恩娜狠狠嚇了一跳，也把剛好經過她們倆身旁的路人也震得不行。馬路上人來人往的，所有路過的人都在看著她，像看可怕的怪物一樣。“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知不知道我們找了你一天一夜，夜晚也沒有睡覺！我甚至還想好了，到今天中午還沒有你的任何消息，我就去派出所報警了……”

說著說著，唐一菲控制不住地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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