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展毫不知情，把老板剛剛替他們烤好的茄子往她面前推，“茄子來了，趕快吃吧！”

“哦哦！”唐一菲連忙強打起精神，分開一次性筷子，也給自己夾了一小塊茄子。

莫展又說，“待會吃完，我帶你去看海。”

“海？”唐一菲很驚訝地問，“Z城竟然有海？”

莫展忍不住把手握成拳，往她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你不知道？那你來Z城是做什麽的？”

唐一菲一陣恍惚，是啊，她來Z城到底是幹嘛的，做了一個月的苦工，要不是得莫展舍命相救，她甚至連應得的工資都拿不到。她懊惱地咬了一下嘴唇，眸子裏的光一下子熄滅，她真的單單為了逃避盛海生而來的嗎？只是來吃苦受罪？

莫展見氣氛還不錯，揚手叫了一瓶啤酒，雖然他開車，但從來都是“千杯不醉”的，一瓶啤酒對他來說無異等同於喝水一樣，毫無感覺。唐一菲一想起盛海生，整個人就蔫蔫的，看到桌子邊放著一瓶冰啤，搶了一只軟綿綿的塑料杯，把淡黃色的酒都倒到杯子裏去。

“一菲，你會喝酒？”莫展好奇地問一聲。

“不會。”唐一菲很實誠地回答，“但想要嘗試一下啤酒的味道。”

“那你就不要喝了……”莫展伸手想搶過那只軟塑料杯，但唐一菲已經搶一步把杯子舉起，一口氣幹了。

冰爽的液體順著喉管滑落到肚子，一眨眼就喝個幹凈，唐一菲捏了捏變空的塑料杯，邀功一樣地放到莫展面前，讓他幫她續杯。

莫展對唐一菲刮目相看，他是不知道她這人啊，一旦心意已決——她決定要做什麽事，就會認真去做這件事。她說她要喝酒，那就算天皇老子要阻撓，也阻撓不了她；她決定要忘記盛海生，就一定會認真做到，就算這過程需要的時間會很久，她也無所畏懼。

反正，自己跟自己耗，也不會打擾到別人。

“好，我也跟你一塊喝！”莫展迅速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又給唐一菲剛喝空的杯子倒滿。唐一菲是闊出去了，一杯接著一杯地喝，慢慢地，她看到莫展的臉變成好幾個，小攤昏黃的燈光把他的側臉照得更性感，雖然他長相粗獷野性，但唐一菲能感覺到，莫展是一個心地很好的人：這樣不遺餘力地幫助一個外來打工的女孩，也不圖她任何便宜。

“莫展，我明天就要走了……”

不知不覺，兩人桌上的食物幾乎沒動，但酒已經喝完四五瓶。風一吹，唐一菲就莫名感覺傷感。莫展剛反應過來，唐一菲喝得夠多了，不能再喝了，卻聽到她說這樣的話。

莫展頓時覺得傷感，他們重遇也沒很久，他知道她早晚是要回去的，但沒有想過會這麽快。

“一菲，你就不能多待兩天麽？”莫展一邊說著一邊悄無聲息地把唐一菲的杯子收走，不讓她再喝。唐一菲的酒勁開始發作，眼睛被酒精熏得異常明艷動人，雙頰也染上兩抹粉嫩的紅霞，莫展楞楞看著，心臟的位置跳動得不知所措。

夜色迷離，把眼前女孩的臉映襯得更紅潤動人。

“不行，我得，我得回去了……”唐一菲的身體也開始搖晃，莫展伸手輕輕扶著，不讓她倒下去。“我要回去見他了，雖然……”她已經變成在自言自語，眼神飄至某個虛空的地方，一邊說話一邊不經意地打酒嗝。“我總覺得我在慢慢失去他了。”

莫展抿著唇默默聽著，心裏翻江倒海的，原來，唐一菲心裏早就有喜歡的人了。

“但我還是得回去啊，除了那個地方，我沒有其他地方可去。”她的聲音變得軟綿綿，整個人也像小貓一樣柔軟。莫展目光熾熱地看著她，第一次，他產生了一種很強烈的想要保護一個女孩子的沖動。

“那你跟我在一起吧。”莫展的嘴唇湊過去，幾乎貼上她軟白的耳朵，鄭重地說了一聲。

空氣中忽地飄蕩著暧昧不清的氣息。

唐一菲似乎聽見這句話，愕然回頭，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我跟你說認真的，”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像一面沈靜的湖，能夠包容萬物。他無比緊張地吞了吞口水，這一次把聲音拔高，又把話重覆了一遍，“你跟我在一起吧！”

淩晨兩點。

盛海生渾身燥熱地醒來，他睜著眼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腦袋一陣天旋地轉的，忽然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裏，更不知道現在幾點。

他的喉嚨跟嘴唇都很幹，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幹涸蒼白的唇角，聲音很輕地道，“水，我要喝水……”

偌大的奢華的房間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響應他。

“一菲，一菲……”他在黑暗中摸出自己的手機，意識迷糊中按下緊急的數字鍵“1”，立刻接通唐一菲的電話，然而，電話響了很久，卻一直沒有人接聽。他感覺身體越來越不對勁，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好端端的也會生病嗎？真可笑，他從小到大最怕的事情就是生病，最怕去的地方就是醫院，他都已經是一個廢人了，一旦生病，通常都會反反覆覆許久都好不了，還得麻煩旁人多加照顧。

每次到了這種時候，他都感覺自己是別人的累贅。

突然，電話裏傳來一把女聲，對方在電話那頭很著急地問，“海生，你怎麽了？”

盛海生以為是唐一菲接的電話，眼角滑過一行溫熱透明的液體，他的聲音變得沙啞，還莫名低沈了幾分，“一菲，你在嗎？來我房間一趟吧，我現在覺得很難受……我可能是發燒了。”

他是太想念唐一菲了，想念是一種毒藥，蝕骨的毒藥，讓他夜夜不能寐，也讓他有口不能說。他知道，如果自己再勇敢一點，主動牽上唐一菲的手，一切就會變得不同，唐一菲也不會意氣用事跑出去散心。

他們沒有分開過這麽長的時間，他這時發現，他原來離開不了她。

可他終究只是一個內心深處自卑無比的怪物，他無法像別的男孩跟女孩那樣承諾“我會照顧你一生一世”，他不希望她因為自己受累受苦那麽多年。

過了一會，安靜的房間被人從外面用備用鑰匙打開，一抹黑影急匆匆地朝著盛海生的方向跑來，黑影把房間的燈打開，盛海生悠悠地睜開眼。

“恩娜？”盛海生的眼神閃過一抹失望，恩娜一下子就捕捉到。

“你忘了嗎？今晚我跟你吃過飯後外面下暴雨，你留我住你家的客房，說第二天一早再回去市區。”

盛海生燒得迷迷糊糊的，確實不記得有這件事了。

“你從哪裏拿到備用鑰匙的？”盛海生氣若游絲地問。

“從一菲的房間……”恩娜以前就聽唐一菲說過，盛海生有時候半夜會睡不好，她總是心有靈犀一樣，自覺醒過來，然後拿備用鑰匙跟應急燈到一樓盡頭他的房間去。

“以後不準隨便進出一菲的房間！”盛海生忽然變成一只暴躁的怪獸，張嘴露出尖利的牙齒，沖無辜的恩娜發火。

恩娜無比詫異地看著他，她一直都清楚唐一菲在盛海生心中的地位，只是沒有想過那麽牢固，沒有別人可以取代。

恩娜的眼睛莫名一熱，心裏泛過一陣酸澀的委屈，輕聲道歉，“對不起，我怕你有什麽事，所以才會冒昧地跑去她的房間拿鑰匙。”

盛海生不再言語，發燙無比的身體讓他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他只覺得身體很燙，很熱，很難受……

恩娜見他這樣不對勁，也不跟他計較什麽，想要把他抱起來，再幫他叫車去山腳下的醫院。忽然，盛海生把她緊緊地抱在自己懷裏，力氣大得驚人，不讓她有所動彈。恩娜的心跳突突加速，眼眶裏壓抑多時的淚洶湧滑落。

“一菲啊……”他喃喃地念著唐一菲的名字，呼出來的氣息也是滾燙的，他的聲音太悲傷了，像陷入一片無人能拯救的絕地，加之眼角也一片潮濕，看來是真的傷心欲絕。“我為什麽要遇到你……而你，為什麽偏偏就遇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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