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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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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說有一種鹿,叫作王冠角鹿,是天地分離之時誕生的一種動物,為那時的人們帶來了福音,使他們免受饑餓和疾病的痛楚。它們的出生就是為了犧牲自己。早在幾十年前就有過這樣的傳聞,竇疾之子因為重病在身,無藥可醫,後來獵到了王冠角鹿,換了一顆鹿心才得以存活。

那麽為什麽懷疑小桃是王冠角鹿呢?

“因為你不吃五谷雜糧,只吃百苦箴,我們都知道。活在人群當中,你沒有秘密。還因為你不生病。”孩子說,“不過我認為,是因為那騙子神醫耍了手段,讓大家以為他一開始的目標就是你,所以大家才把珍貴的東西搶了過來。他們什麽事情都做的出來,殺神,殺魔,殺妖,什麽事情都能做,所以你快逃。”

“你是誰?”小桃想要扶他一把,卻被躲開,因此起了疑心。即使離得很近,她的眼睛也看不清那張臉的輪廓。“我覺得你熟悉。”

“快走。要是被發現,我可救不了你。”

在孩子的再三催促下,小桃跌跌撞撞的往前跑。眼前的景物開始變得模糊,直至完全看不見。她一直在跑,過去的回憶一一被喚醒,逃跑,逃跑,無論跑到哪裏,最終還是要回去。始終逃不掉。鳥鳴之聲不絕於耳的時候,她知道天亮了,跑了一夜,摔了一身傷,果然,還是回到了村子裏。

喊打喊殺的聲音震耳欲聾。她的命,在這些人手裏。棍子,鐵耙,還有長矛之類的東西打她的身體,刺她的腦袋,宛如被凡人宰殺的禽獸。她想起被雷劈的感覺,回憶起以前的種種被雷劈的經歷,於是腦袋裏空空如也,摒除了一切,不知道掙紮,不知道逃生。

後來,有個人來救她。這人身上是熟悉的味道,明明確認是昨夜那孩子,但他的身形長了一倍,是個成年男子的身體。

“你知道他們為什麽會這樣對我嗎?”

“我知道。”男子說,“我不是為了這個。小桃公主,你是故意這樣的嗎?”

這樣稱呼她的人是誰呢?現在的她宛如剛出生的老鼠在等著生死的定論,無法依靠自己的能力做出任何事。這人不僅對她照顧周到,體貼親切,還尊敬有加,好像做過什麽對不起她的事在請求原諒。

“你先告訴我你是誰,讓我好好想想。”小桃勉強揚起笑臉道。她伸出手,對方遞來一杯茶,小桃避開,抓住他的手臂。“你該不會是曾經拋棄過我的心愛之人吧?”

在凡間這麽久,小桃聽過許多故事,唯有這一類最讓她傷心。

“我是信陽,是魔王赤宴身邊的那條狗,現在在青璽真君手下做事,五年前我被槲閻生種下白頭冀,一時發瘋,弄傷了你的眼睛,害得你重病不愈,即將身死。那時候赤宴差點殺了我,現在依然視我為仇敵。小桃,傷了你我心難安……就算被原諒此生也無法原諒自己……”

“我都忘了。”小桃的手指緊緊抓住信陽的胳膊,原本能看見過去場面的能力現在也隨之消失,只能感受到一些不知是屬於誰的痛楚。眼睛上的疼痛越來越厲害,信陽的聲音傳進耳朵也像是一根根針在紮她的腦袋。“一點也想不起來。信陽大人,我還記得我喜歡過你,但是你一心一意喜歡翠河,要是我也能遇見像你喜歡翠河一樣一心一意喜歡我的人就好了。你別難過,我真的不在意。你說的事情好像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跟我無關啊!要是還不能邁過這道坎的話,那我們就去找槲閻生的麻煩吧!一切的根源不是他嗎,對吧?”

“槲閻生已經五年沒有消息了,誰也不知道他在哪裏。”

“就算知道,我們也打不過他,就饒了他好了。”眼睛上的疼痛越來越嚴重,她只覺得自己黑暗的世界裏除了痛感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你剛剛說我重病不愈,那我是怎麽活下來的?”

“這個我不能說。”

“金蔚,還是長殿?”她攥緊拳頭忍耐,“信陽大人,你送我去見竇疾吧,我還有事找父親。你早就知道我是竇疾之子才稱呼我為公主的對不對?”

“他會殺了你。”

“是我父親。”刑黛灼威脅,“我想起來了,你對我做過什麽。眼睛瞎了,我一點也看不見。”

現在是真正的一個廢人。依靠植物掌控萬物的時候需要閉上眼睛才能發揮這種能力到極致,沒想到眼睛瞎了,這種能力也失去了。槲閻生是早就知道的吧,所以才讓信陽一劍除之。

如此狼狽,為了拯救蒼生而死才是她最好的歸宿。不知怎麽,最後竟然走到了這一步?想當初下山的時候可沒想過自己比在山上還狼狽。這副樣子絕對沒有信心能走到他的身邊去。還曾妄想能夠替代他,現在看來真是可笑。

“我們回去吧。”信陽一路如此勸說,“現在七十二宮可是天下向往之地,你知道一切都歸功於誰嗎?是赤宴。當初我們就不該離開,我不該為了成神拋下七十二宮,到如今雖然成為了神,但是不得不和赤宴成為敵人,在翠河眼裏我仍然是一條配不上她的狗。如果早知如此,我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七十二宮的。”

“我不一樣。”小桃說,“就算再來一次,我還是會下山。縱使沒能得到什麽,我覺得比在七十二宮上自由。信陽,如果有下一輩子,我想安心做一名藥師,守著自己的方寸之地,為形形色色的人看病,這樣度過一生,那樣也叫作自由。我現在還能怎麽辦呢?信陽,我還能怎麽辦?我的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裏,應該是我還不夠明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如果知道的話,誰也奈何不了我。對,如果我比他們都強,誰都奈何不了我。我的眼睛還有救嗎?還來得及嗎?信陽,你能告訴我嗎?”

“快到山腳了。”

僅有一個五歲的孩子在山門前等待。

“我叫瀧光,特地來此迎接公主殿下上山。”

兩隊玄鵠士兵穿著黑白相間的鎧甲,臉上的斑紋白一道黑一道,信陽每次見到心裏都會一陣發怵。陣勢浩大,卻沒有半點迎接的氣氛,更像是直接抓她去活祭的。

“為什麽是派你一個小孩子來?”

“信陽大人也要跟著上去嗎?”

竇疾一族獲得了天宮的支持,青璽真君是這裏的常客,信陽作為屬下,這裏的人自然認得他。但信陽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叫作“瀧光”的小玄鵠。信陽本不在乎禮數,因著小桃的事被小孩沒大沒小的挑釁心中有氣但也沒多同他糾纏,只是拉著小桃的胳膊不肯放手。

“你想好了?”

“多謝信陽一路照顧,萬分感激,無以為報。”

“我娶你!”

小桃停在臺階上,轉過身,居高臨下,看不見光的眼睛望向信陽,臉上又掛著笑。感動之至,喜極而泣,信陽心中不安,楞是逼迫自己穩住心神。

“我要是答應了的話,你一定會後悔的。”小桃說,“遇見你,我真幸運,我們有緣再見。我喜歡花,將來一定要幫我種許多花,那樣就可以了。”

喜歡種花的人是赤宴,有他在你一定不會失望。信陽想,她說的沒錯,要是答應了的話,將來一定會後悔的。他一時沖動那麽說,是因為同情。除了同情,他不能給她更多的東西。如果天下祥和安寧就好了,赤宴說的對,一個祥和安寧的地方,能夠讓每一個生靈快樂幸福的生活。在外闖蕩這幾年,他才漸漸認識到自己的主人是多麽的值得崇敬。

隨著那孩子來到落腳之地,小桃開始明白自己處於什麽樣的境地。雖然竇疾的手下人人稱她一句“少主”——後來才知道她在世人眼中仍然是男子身份,但是除了叫作“瀧光”的玄鵠,沒人把她當作魔王竇疾的孩子來尊重。囚禁,嘲笑。那是活著的人站在階下囚面前的優越感。她可是為了拯救蒼生要成為活祭的人,受到如此對待實在難以想象。

又是騙局,一個計謀嗎?為了置她於死地?第一次是槲閻生在背後主使,這一次也是他嗎?那竇疾作為父親還有沒有一點愛子之心?父母如何態度,她一直都不知曉。過去往來迷茫與空白,活著是為了什麽?感情無人可付時,孤獨無助,待到付出一片真心,仍是孤獨無助。

她住在一間積滿灰塵的屋子,青苔滿地,屋角有水滴日夜“滴答”,窗口陰風陣陣。門外有玄鵠把守,嚴厲之至,毫不留情,一有什麽動靜,即使是伸腳到門外也會被粗魯推回,得到咒罵幾句。

“兩位哥哥不要動怒,瀧光給兩位哥哥帶來了好酒,請嘗嘗看。”

瀧光總是哥哥長哥哥短,一副圓滑世故的成熟模樣,連小桃也對其敬畏,深知不能應付。她冷臉面對瀧光的盡心照顧,但這小孩子連這一點也看得明白,看似毫不在意,步步都在討她的信任。先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瀧光的身世,原來他在玄鵠一族是個傳奇,已經連續三次降生在玄鵠,前兩世沒能活得過五歲,這一世即將五歲。他一歲學會說話、走路,非凡的聰穎備受關註,而且自從這時候起便表現出一個難以理解的執拗信念:等一個人。當“少主”出現的那一天,瀧光特意打扮一番,在朝霞還沒有出現的時候就早早地下山等在山門口。這樣一來,“瀧光是個禍星”的傳言在一些玄鵠的心中紮根。如果“少主”不死,那麽兩人的聯手定是窩藏禍心。小桃產生了同情,收起冷漠,不過仍是不理不睬。

那孩子每天按時來打掃,送來水和食物,有時候會帶來一捧花,香氣四溢,更重要的是,他會若有若無的自顧閑聊,說起外面的消息。

她想知道瀧光的心裏在想什麽,如何看待自己遭受的這一切,即使知道同族對自己存在戒心,還能那樣坦然的面對他們微笑嗎?一個孩子的腦袋裏能夠知曉多少東西?甚至,有時候,她想問問瀧光,自己的命運該如何?堅持等她出現的原因,是天災所趨,還是別的?

“做糕的婆婆說把最好的留給了我,這餅看著喜人,但我知道是從狗嘴裏掏出來的。我沒有瞧不起狗的意思,反正就是不好的東西,我得讓所有人知道她對我好。這是她的願望,希望自己是一個好人,往後她肯定會因為這件事後悔的要死。姐姐放心,我生來不是做壞事的那塊料子,所以在這裏只能這樣活下去。”

“少主姐姐,你不喜歡我這樣稱呼你?我一見到你,就知道要等的人是你。他們都說我是第三次降生到玄鵠一族,前兩世倒沒有這等奇事,所以想問問姐姐我們是否認識?我還活著的時候發生了什麽?姐姐一定知道些什麽吧?沒關系,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只要見到你我就很開心,好像是完成了不得了的使命。”

“我知道不該說這些話……姐姐……你應該是個愛笑的人,我記得應該是這樣的,抱抱我好嗎?我一直在等你,這幾天卻感到心力交瘁,連盤子也端不住。魔王和姜綺大人前幾日來看過你,指責說我這樣照顧不好你,要被拉去地洞裏撿炭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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