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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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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正弦看到前方樹林出現大面積被毀之後,手上的劍握的更用力。銅幣還好好的插在樹幹上,細線已經崩斷,上次見到這場面還是阻攔赤宴的卷雲獸時。剛才還聽見震耳欲聾的腳步聲,趕到近前龐然大物已經不見蹤影。

一個年輕男子穿著紅衣,面容精致,雙眼隱藏著狡黠。身邊跟著一條白色皮毛的小狗,身上浮現金色的紋路。

“兄弟,這兒發生了什麽事?”尚正弦渾身警惕著面前這人。

“哦……”槲閻生上下打量打量尚正弦,毫無興趣,懶得再哼一聲,勾了勾手指,帶著那條狗離開。

尚正弦揮劍直沖,槲閻生閃身躲過,劍身向前,割斷槲閻生胸前的飄蕩的發帶。槲閻生嘴角揚起,一味躲過尚正弦的劍,十幾個回合之後,尚正弦動作開始遲緩,而槲閻生從頭至尾活動的範圍僅在五步之內。

看起來不是神,也不是妖,不是魔,更不是鬼怪妖精之類。生出那樣的容貌,本就古怪,似乎充滿了矛盾。難道說,是融合了所有物種的血統?那張臉上所有的表情都表明這個人既不正也不邪,天上地下,只為自己,明明深明大義,也有為天下蒼生負責的實力,卻只為自己的利益做事。

尚正弦膝彎吃痛,不可避免的跪在地上,一個力道頭頂壓下來,將他的脖頸死死壓住,擡不起頭來。

“可惜是個凡人。”槲閻生惋惜道,“我們來做個交易,我給你力量,你做我的殺手,同意嗎?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拒絕我的人。”

尚正弦脖子上青筋暴起,一張白皙的臉因為太過用力而憋的通紅。雙腿越來越麻,使不上勁來,拄著劍的手臂再怎麽用力也無法戰勝優哉游哉的槲閻生。他決定賭一把,將最後的希望都寄托在這把劍上。

他的腦袋狠狠向地上砸去,手裏的重量陡然間變輕,所有的註意力都在感受渾身的疼痛。

陪伴他十幾年的劍,碎了。幾塊碎片紮進身體,在流血。

槲閻生仍然沒有變換姿勢,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化,腳下的力道更重,強迫這位大個子男人低下他“高高在上”的頭。

“看來你不願意,那我就擅自動手好了。”槲閻生的聲音並無起伏,甚至有些枯燥,盡管如此說出來的話讓人不禁毛骨悚然。“哦,對了,你和那個見不得人的小丫頭是什麽關系?是為了救她才不自量力的嗎?你願意為她去死嗎?我在問你,回答我。”

槲閻生挪開腳,將尚正弦的頭提起來,又一腳踩在他的胸口,將他抵到後頭的樹幹上。

“在所不惜……”

“你猜一猜,是你先死還是她先死?可別想著再有什麽動作了,下次我可不會這麽好心情留你半條命。”槲閻生扔給尚正弦一小段手指粗的木棍,臉上有一種惡作劇剛剛開始的期待和興奮,“吃了它,你會得到我的力量,然後,殺了我的小公主。”

“是誰?”

槲閻生回過頭來,什麽也沒說,冷靜的看著尚正弦。

“我不需要你的力量。我不會殺了我的師妹,你非要殺一個來取樂的話……”尚正弦揚起脖子,笑道,“來吧,選我。”

槲閻生的雙眼失去了感情,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麽,是什麽樣的心情,極其冷漠,冷漠如死而覆生之人對世間所有的一切失去興趣,只剩下冰冷的仇恨。他走近兩步,一巴掌不輕不重的甩到尚正弦臉上,清脆的“啪”一聲,尚正弦見這位非神非魔的年輕男子蹲下來仔細端詳他的臉,漸漸浮上不可思議的眼神。

“別動!不能去。”

尚正弦扭過頭,看見老八和雲娘在五十步之外停下。

“別救了,他,我們動不得,只會沒命。”

老八知道的事情,他卻不知道。要是當時知道面前這個人動不得的話,還會挺身而出嗎?尚正弦笑笑,扯動傷口,恍然間覺得天朗氣清,無比舒暢,開始理解小桃為什麽那麽喜歡看天,看花,看草,看雲,她喜歡土壤裏長出來的一切。

不會後悔的。就算知道救不了,讓我放手任你踏上亡路,那種痛苦才是最受不了的。尚正弦閉上眼睛。耳邊的鈴鐺聲愈加清晰,卻越來越遠。

“她從一出生我就知道,這個孩子的命被盯上了。誰都無可奈何,所以為什麽要做出不必要的犧牲?誰也奈何不了。”雲娘說。

“他是誰?”尚正弦問。

“只知道人稱槲閻生,並不知道他的底細。”

“前些日子幫助玄鵠一族收服了一百二十多座魔山,僅憑一人之力,而且其中有十四位魔王的實力與赤宴不相上下,三位魔王實力遠在赤宴之上。戰鬥的時間從來沒有超過一刻鐘。當然,這可能有些以訛傳訛誇張的成分,但是在一個月的時間裏做到這種程度,想必差不到哪裏去。”老八憂心忡忡,“我們這些人在他面前螻蟻不如,怎麽能螳臂當車呢?還是回到我們自己的地方去吧,不要再越界了,正弦,聽我的。”

“那小桃呢?”正弦難得的情緒低落,“她還不如我們之間任何一個,要讓她等死嗎?”

“她不會死的。”雲娘猛然笑出來,嚇了正弦和老八一跳,“相信我,槲閻生不能讓她死。”

不是不願意,是不能。就像小桃身受戒律臺雷的束縛,不是她不願意做壞事,是不能。

一人一狗,行於山野,浪跡於人間。奇怪的是,這條狗總在打噴嚏,吐槲閻生一臉口水。因為這條狗想要咬主人的脖子,啃主人的臉。這主人也奇怪,總拿著食物誘惑小狗,最終一口也不給它吃,只施舍一些餓死之人也不會送到嘴邊的百苦箴。

有富商見這小狗長得漂亮,與眾不同,遭遇主人這樣的對待,於心不忍親自來找槲閻生商議,用高價買下這條狗。槲閻生一向溫和,看向小狗的時候眼神銳利起來,“小公主,你願不願意跟他走?這位,可不是一般的人物,跟他走的話,你能到天上去。”槲閻生的目光繞過富商,順著小狗的視線,在不遠處的樓上看見一位刻意掩蓋風華的年輕男子。

“看來你是不願意跟他走。那我帶你逃吧。”槲閻生溫柔地撫摸小狗的皮毛,對那富商道歉,轉過身拔腿就跑。

難道槲閻生害怕金蔚?說實話,留在槲閻生身邊,還不如被金蔚所救。剛剛因為一直盯著金蔚被槲閻生發現,完全是因為她的失誤。沒有想到自己還能在茫茫人群中一眼找到那個意義不凡的對象,沒有想到金蔚會出現。

還有,其實做狗也沒什麽不好,因為不同物種,外加漂亮的外表,她變得受歡迎。可以到處跑,上山下河,四處逃竄,身體更加輕松靈活。雖然擺脫不掉槲閻生,但是也有好處,不小心被河水沖走的時候,他會趕過來救狗;掛在樹上不能上下的時候,他也會及時出現,譏諷兩句抱它到地上;被小孩子們圍追堵截的時候,他會來裝作嚴厲的大人把他們轟走。是人的時候,槲閻生一直想著折磨她,變成狗,槲閻生對她挺好。

如果不是跟著他的話,繼續當狗,她願意。

槲閻生帶著小狗來到一處荒寂無人之處,解下自己的腰帶拴在狗脖子上,另一端系在樹上,獨自踏上山坡,等待身後追來的人。

原來金蔚一直在後面跟著。槲閻生為了不在凡人的領域同天上的神動手傷及無辜,才說要逃跑。其實他根本不怕。但是金蔚怎麽知道她被封印在混沌獸的身體了呢?身為神,有這樣的本領嗎?槲閻生說,這個封印花了他三年多的時間,想必沒有那麽弱,能被一眼識破的吧?小桃忽然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不是她想到的,而是來自外界傳達給她的信息,就像天上掉下來一個餡餅,落在她的腦袋裏。“嗵”的一聲,促使她盡快行動。

阿浮遇到危險了。

小狗身體往後退,想把脖子上的布條給甩掉。它脖子被勒痛,差點喘不過氣來,用牙咬,舔了一嘴的辣椒,頓時滿眼淚水。這天殺的槲閻生,能耐那麽大,為什麽不給她來點痛快的,想這麽多辦法來折磨人!該死!她不斷的打噴嚏。

在這個時候,奉游悄悄靠近,見這場面也沒有辦法。那棵樹碗口粗,要是有斧頭或者刀劍之類倒也好辦,但她現在只能找到石頭。

“轟”地一聲,有什麽東西砸到奉游身邊,一個巨坑,奉游險些掉進去,小狗及時咬住了她的衣角,費力的把她給拖出來。這一瞬間,有什麽東西打開了。小桃費力的伸出手去,同時,越用力,越感覺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約束,心中的畏懼也來搗亂,排山倒海一樣逼著她退回去。

因為太過用力,有什麽東西被斬斷。是她的身體嗎?是她的生命嗎?總之,覺得自己離眼前的一切都變得遙遠。要去救阿浮的想法仍然清晰,但是心中已經麻木:無論什麽都和我無關了。

把山坡砸出一個坑來的是金蔚,他趁機砍掉拴著小狗的那棵樹之後,即刻迎上槲閻生強大的攻勢。

“還真是對誰都敢動手啊?”

“對,我原本不敢,不過看到你妹妹那樣掙紮,即使會死也要反抗,我就想著幹脆與你們所有人為敵好了,我又殺不死。就算你殺我一百次一千次,白費力氣而已,我還是我,不會少一根手指,一根頭發,不會痛,不會流血受傷。你告訴我,上天造出我,是為了什麽?你要用火?我勸太子殿下別這麽愚蠢,我忍受火的能力比你強。你看,你已經支撐不住了,我呢?我可以給你唱支小曲……”

那天老八和雲娘打算將奉游和阿浮送回到翠鴻鎮上去,走到一半,阿浮說不願意去沒有家人的地方,會被抓回族裏去。奉游倒沒關系,不過她和阿浮待得久了,總覺得這個比她年齡小上一半的弟弟在想一些她也無法理解的事情。他很危險,所以要陪著。後來在森林裏看見槲閻生封印小桃的過程,阿浮一邊說著要去救,一邊在猶豫。暗中跟著槲閻生走了許多天,終於遇見金蔚這個能靠得住的厲害角色,便有了後來這一出。

剛剛有機會去救被拴著的混沌獸時,阿浮卻無論如何也不願意上前去,反而轉身就跑。奉游只好自己過來,之後一直跑,一直跑,盡自己所能。她知道自己能夠讓小桃有一些變化,比如說,功力大增。小桃從來不曾說過這件事,但是她發現小桃碰她的時候表情不一樣。

這游若細絲的可能性,成為了她唯一的希望。

身後有東西在追。

阿浮看見奉游之後反而往另一邊跑去,頭也不回的沖上一個山坡,眨眼之間,奉游看見阿浮跳下去。小狗這時才恢覆過來,跳出奉游的懷抱,撒丫子往那山坡上跑去,也跟著跳了下去。

他們丟下我跑掉了嗎?奉游第一時間這樣想著。身後追著的東西繞過她,繼續向前,最後停在阿浮起跳的地方,站在那兒觀望,神情逐漸舒暢,仿佛賞著夕陽的詩人。是槲閻生。

山坡下面是一潭湖,平靜的水面上偶爾冒出幾個泡泡。

槲閻生的大手伸過來,覆在奉游頭頂。奉游擋開,見這人的眼神如燦爛夏陽一般溫暖,正驚訝擁有這樣眼神的人為什麽要對弱者趕盡殺絕,腦門上忽然被狠狠地彈了一下。奉游一屁股坐在地上,槲閻生伸出一根手指對著她,“小姑娘,你可別亂摻和別人的事,會沒命的。”

奉游猛地一下從槲閻生手臂底下鉆過去,跳進湖中。沒花多少功夫就將一人一狗拉上岸,渾身濕透,氣喘籲籲,眼前出現一雙有點眼熟的鞋。

又是槲閻生。

他先將阿浮救了回來,蹲在阿浮面前,面慈心善,遞給阿浮一把小刀,笑著鼓勵道:“去做你該做的事情,躲了這麽多次也該面對了,勇敢點。”

奉游跪在槲閻生旁邊,身上的水在地上積聚成幾個小水潭。她不知道槲閻生要讓阿浮去做什麽,只見阿浮極其乖順地拿著小刀,走向小狗。

“不要怪我,我是玄鵠。”阿浮對奉游說,“我反抗不了。玄鵠只能聽主人的命令。”

奉游恍然間明白過來,這段日子阿浮的深沈表情都是為了什麽,不是期待小桃的關心和愛護,不是像個小孩子一樣為了讓小桃多看他幾眼,也不是在吃醋,而是他一直想著殺死小桃,但是不願意動手,經受著這樣的矛盾。

阿浮一步步靠近,槲閻生看著孩子即將成功一般的欣慰表情。

奉游大叫,“阿浮!別動!”

槲閻生用身體擋住了她。耳邊一陣震耳欲聾的響聲,地面下“轟隆隆”的抖動,樹木歪倒,土地沈陷,待一切平靜下來,奉游發現自己下半身完全被沙土掩埋,眼前的混沌獸如一塊巨石橫在那裏。

槲閻生隨手折了一段樹枝,將其變成利劍,從混沌獸的頭上跳過去,來到脖頸間,高高舉起長劍。

一股噴薄而出的血將奉游渾身澆了個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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