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真相（五）

翠綠的竹林迎著晨風嘩啦啦搖枝作響，萍水閣外一片寂靜幽深，自從俞公公去世後，除了虞易偶爾過來打掃一下主殿中的灰塵，便鮮少有人到這邊來了。

一個小宮女往四周望了望，手裏捧著一只信鴿，飛快地跑到了竹林之中，星星點點的陽光落在她的臉上，赫然是不久前和老嬤嬤聯系的那個人。

只見她神色戒備地再看了四周一眼，然後倏地放飛手中的信鴿，知道信鴿飛不見了才又變成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低著頭飛快地離開。

“站住！什麽人！”虞易是今天來萍水閣打掃的，想起俞公公，心情有些不好，便出來走走，哪知道居然就給撞上了。

“奴……奴婢……奴婢是來給俞公公上一炷香的。”小宮女顫顫巍巍地低著頭道：“俞公公曾經對奴婢有恩。”

虞易這才想起剛剛他確實有看見俞公公供在主殿的牌位前面，不僅僅多了一炷香，而且連供品都新鮮了許多。

人走茶涼，人心更是淡薄，向來活著的人鮮少記住死去的人，生前的榮光在死後往往不過過眼雲煙。

俞公公在世的時候，雖然是禦前總管，隨侍太監，可為人卻並不苛刻，不知道幫助了多少剛剛入宮的小太監小宮女。

他總說都還是孩子，都還不懂事，總是帶著慈愛親和的笑意……可事實上，這才多長時間，又有幾個人還記得來祭拜俞公公？

若不是皇後娘娘為俞公公操辦了一場喪禮，只怕這些人連俞公公去世了都不知道。

虞易心中覆雜，一時之間失了神。那小宮女看了看她的樣子，自己飛快地退下了，“奴婢宮中還有事，就不打擾了。”

虞易擺了擺手，也沒有為難她，慢慢離開，往宮外而去。

而無人看得見的竹林另一側上空，飛靈不知道從何處突然冒了出來，一下子沖向平穩飛行的信鴿，趁著信鴿反應不及時，將它腳上的信筒啄了下來。

信鴿沒有絲毫察覺，繼續往目的地飛去。

“咕嘰……咕嘰……”

夜修冥皺了皺眉，有些嫌棄地從它嘴裏取出濕噠噠的卷紙，展開一看，目光沈了沈。這是一封送往東陵的信件，送信的人是皇祖母宮殿中的宮女，可見，皇祖母這一次是被東陵的幕後人給利用了。

可到底是什麽人，想要子蘇和孩子的命？

東陵商策？不可能，東陵商策對蘇兒的那份心思，就差明晃晃地寫在臉上了，而且他現在在東陵京都忙得團團轉，哪有時間來對付蘇兒，要對付也應該是對付他才對！

東陵商與倒是有可能，畢竟蘇兒壞了他那麽多的好事，可如今東陵商與被飛鳳國的秦玉兒追打至交竹，又要面對東陵商策，能騰出手來？

“怎麽了？”虞子蘇剛剛醒過來，就看見夜修冥緊皺著眉頭的樣子，忍不住問道。

夜修冥道：“查到一些事情。”

“那些刺客的嗎？”虞子蘇眨了眨眼，目光微沈。

“嗯。”夜修冥頓了頓，還是道：“和皇祖母以及東陵國有些關系。我正在猜測，是東陵國的什麽人，會不會是東陵商與？”

虞子蘇揉了揉額頭，只不過動了一下腦袋，就發現頭暈沈沈的，很是難受。

說到東陵商與，她才猛然想到，東陵商與在她這裏折了一個梵仙道長，折了一個宮久，就連關在大牢裏面的任宇，也念叨著自己是東陵商與的人，雖然她不信，可不能否認的是，東陵商與確實對她有很深的惡意。

一雙溫暖的手代替了他自己的手，給她揉著額頭和太陽穴，是夜修冥。“不舒服就別想了。”

“我沒事，我在想，該怎麽跟你說這件事情。”虞子蘇不確定夜修冥知不知道崔嬤嬤和小鳴子的事情，又不想讓他擔心，又想給他多點線索，只能道：“我覺得不可能是東陵商與。”

“我也覺得不是。”夜修冥看著她蒼白的臉色，盡管已經休養了五六天，可蒼白的臉色沒有絲毫起色，整個人仍然虛弱無比，青尋和江大夫每次都說元氣大傷，只能慢慢養著。

虞子蘇剛想說不用，她沒有那麽虛弱，可身體上的疲憊是騙不了人的，心情微微有些沈重，忍不住在內心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這樣的身子什麽時候能夠養好。

昏昏沈沈間就快要睡過去的時候，虞子蘇終於想起一件事情，拉著夜修冥的手迷迷糊糊問道：“你不回關城了嗎？”

也不知道虞子蘇聽沒有聽到，夜修冥低低在她手上親了一下，輕聲道：“不回了。”她這個樣子，他哪裏敢回去？

幸好如今端平帝已經將飛鳳國朝中大致控制住了，派遣了岳龍大將軍前往蘇城，打算從蘇城繞道敏仙牽制東陵大軍。

交竹有飛鳳國皇女，關城犟龜有南宮勳和楊嚴，東陵商策如今在東陵京都籌謀，想要掙脫東陵帝和東陵商與這兩個人時不時的阻礙，不可能前往薌城，所以他暫時不去邊關，也沒有很大的影響。

虞易突然拿出聖旨宣布明日早朝，諸位大臣心中猜疑不定。皇後娘娘如今在伏羲客棧之中，到底是什麽情況，沒有一個人知曉，可諸位大臣心中也有猜測，定然是情況不好，要不然早就直接回到皇宮了。

一是才想著是不是皇上已經悄悄回京了，二是猜想著，為什麽皇後不回皇宮，難道皇宮之中有什麽忌憚的人？這樣一想，又不免牽扯到太皇太後身上。

沒有夜修冥和虞子蘇的許可，溫文越等人也不敢透露一絲一毫的信息。眾人又無法從守衛森嚴的伏羲客棧得到任何訊息，只能進宮去經常去騷擾夜文頤。

夜文頤這些日子又要處理難民，又要關註弓弩，還要註意書情懷一案，所以被這些人一鬧，是一個頭兩個大。

見夜修冥坐在龍椅上淡然自定地看奏折的樣子，夜文頤忍不住再次問道：“皇弟真的不去看看皇祖母和母後？”

“不去。”夜修冥將手中的折子放在桌子上，敲了敲桌面，道：“江淮郡守有問題，讓人查一查他和宜王來往的情況。”

“交給解平遠吧，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人脈，感覺查消息的能力比本王手底下的人都要強。”夜文頤聞聲便道，絲毫沒有壓榨解平遠的不好意思。

夜修冥點了點頭，又道：“吩咐人將鳳棲宮好好收拾一番，今晚朕要送蘇兒回宮來休息。”

夜文頤眉頭一皺，“你到底要幹什麽？”

夜修冥冷笑：“朕什麽都不幹。”只想殺人！

第二天早朝，諸位大臣看見坐在上面的帝王，怔楞片刻，隨即便激動無比地跪拜在地上行禮。皇後娘娘已經有近乎十天沒有出現了，如今皇上回京，對他們而言，不亞於吃了一顆定心丸。

“起吧。”夜修冥冷聲道：“虞易，宣旨。”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夜修冥剛剛還冰冷如一塊石頭的神情突然松動了不少，還微微露出了笑。不少大臣猜測著，可能這道聖旨，和皇後娘娘有關。

果然，只見虞易尖銳的嗓音響起，“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明德皇後虞子蘇，於八月初九產下二子，長子修齊，次子修浚……從即日起，皇後之位位同於朕，欽此。”

皇後之位位同於朕！

不亞於一道驚雷突然炸響在朝堂之中，原本以為皇上是感念皇後生育之苦，想要將皇後誇獎一番，沒想到卻是想要名正言順地將景國江山交付於皇後！

一年多以前，夜修冥在軍營，說出“王妃之位位同本王”的話語，一年多以後，夜修冥再次說出“皇後之位位同於朕”，但是與一年多不同的是，沒有不自量力的將士想要挑釁，所以的朝臣盡是沈默。

只因為雖然最初夜修冥雖然沒有明言，虞子蘇的地位同他一樣，可從虞子蘇處理朝政，收服大臣，幹預民生，在朝中，甚至民間，早就有了與夜修冥齊平的威信力。

這些，不是夜修冥給的，夜修冥知道虞子蘇有這樣的能力，所以只是提供了一個契機，所有的一切，都是虞子蘇一步一個腳印，自己獲得的。

短暫的沈默之後，所以朝臣跪下，高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萬歲萬歲萬萬歲！”

景國大歷五十三年八月十九，明景帝在朝堂上毫不掩飾自己對於明德皇後的欣賞和在意，在諸位大臣口中再次承認明德皇後與之齊平的地位。

而讓後世所驚訝的，是史書中對於百官的記載：“萬象寂平，無一質疑，皆跪伏叩拜帝後二人也！”以至於後人有言，這是除了東啟女帝，第一個在男人的權力中心，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奇女子！

消息傳到修容宮的時候，太皇太後正在讓小宮女用鳳仙花汁給自己染指甲，聽聞自己的孫子回來了，太皇太後先是一喜，只是唇邊的笑意還沒有揚起來就瞬間凝滯，目光噴火地望著老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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