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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二合一144-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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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就到了三月初。

在這番忙忙碌碌中,沈憐雪恍然才發現,竟到了柳四娘被發配出城之日。

之前裴明昉派人送了她出城的時間來,多的話卻未再說,端看沈憐雪和女兒如何選擇。

那是個略有些陰雲的午後,沈憐雪瞧著似乎也不算太忙,猶豫片刻,還是問了女兒:“團團,我們要去嗎?”

沈如意剛午歇起來,聽到母親的話,略一沈思道:“娘,我覺得你想去,你若是想去,團團就陪你去。”

若是當真不想去,沈憐雪大約也不會問。

她聽到女兒如此說,倒是長舒口氣,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是啊,當局者迷,說我心狠也好,說我惡毒也罷,我就是想看看她落到這個下場,會有多痛苦。”

說到底,她就想看柳四娘生不如死。

沈如意仰頭看著母親,揉了揉眼睛,然後就去拉她的手:“娘,那咱們就去,正好我想放風箏,我們順路去買個燕子風箏回來。”

“這倒是正經事。”沈憐雪同女兒笑了一句,然後便幫她收拾好衣裳,叮囑了白柔兒就,便一起出了門。

待到三月初,春光便洋洋灑灑落滿汴京。

似乎一夜之間,寒冷不再,枯寂不再。

嬌俏的嫩芽從枯枝上掙紮出新綠,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染了薄紅,陽光暖洋洋灑在汴河上,那是金子一般的波光粼粼。

誰家姑娘換了粉嫩的衣裙,跟著三五好友去城郊的園林山野裏踏青,他們或是放飛風箏,或是品茶煮酒,就連和煦的暖風裏都是歡喜的笑聲。

脫去鬥篷和大氅,換下後襖子,穿上夾襖褙子後,整個人都跟著輕便不少。

沈如意穿著嫩綠的小褂子,頭上戴著新發的四季花,她被母親牽著手,一路悠閑地往開封府行去。

對於沈憐雪母女來說,每日最重要的是鋪子,最關註的也是鋪子,即便她們確實想看柳四娘的慘狀,也不過一眼就好。

若為了她耽擱鋪子裏事,那就不值當了,她也不值得。

沈如意腳上踩著繡了繡球花的繡花鞋,蹦蹦跳跳往前走,層層疊疊的錦緞衣裙在她身後翻飛,如同春日的仙子般輕靈可愛。

沈憐雪身上依舊是那身幹凈整潔的靛青衫裙,她頭上包著包頭,幹練而又利落。

不過在這一片素雅中,掛在耳墜上的碧璽耳鐺點出些許明媚的暖意,在她素白的臉頰邊輕輕晃動。

再是忙碌,也要悅己。

沈如意臉上有著藏不住的歡喜,她問母親:“娘,燕子風箏要買什麽樣式的?”

沈憐雪笑著問:“風箏還有那許多樣式?”

“有的啊,”沈如意說,“之前寧哥哥來,說要送我一個大雁的,我就想自己再買個燕子的。”

沈憐雪好笑地道:“你倒是一樣都不能少。”

沈如意攥拳比了個鼓勵的動作,小聲同母親道:“團團老板,有錢啊,有錢就得花。”

不過一個風箏,左不過三五十文,沈如意這就財大氣粗起來。

沈憐雪輕笑出聲,道:“團團老板,我們最近賺了多少?”

蘇掌櫃有一點好,他得了裴明昉的叮囑,很是知道自己的東家是誰。

他的東家並非只有他自以為的未來夫人沈憐雪,還包括沈如意這個裴家的寶貝疙瘩。

沈憐雪忙店鋪裏的菜品和新品,對於每日營收就沒那麽在意,都是沈如意在同蘇掌櫃核賬。

別看小丫頭過了年才八歲,卻當真是個小人精,九章算術才學兩個月,就已經滾瓜爛熟,除了不會打算盤,寫字歪七扭八,簡直能頂替蘇掌櫃的差事了。

蘇掌櫃因此很是忐忑,每日上差更積極了,只要店鋪裏忙不過來,他連童小二的差事都能搶了。

沈如意掰著指頭,對母親小聲說:“頭幾日剛開張,咱們以為那會兒生意最好,因為過來兌禮券的客人很多,如今禮券已經兌了七七八八,三之有二,剩下的禮券大約不是丟了就是想攢一攢再來。”

沈憐雪點頭,認真聽著女兒的話。

沈如意就繼續道:“所以頭幾日大約營生在十六貫左右,剩下的桃酥、小食等其他營生,大抵可以把一整日的人力工錢和耗損之費都包住。”

他們家因為只有一個烤爐,因此在賣燒鵝和烤鴨時就不太得空做桃酥,孫小吉都是等熏魚那日做桃酥,因他還要忙面點從食,大約就只能做五六十斤,其實沒多少賺頭。

但一個食肆不能光做那幾種吃食,汴京百姓繁多,各地來的都有,口味繁雜。

這樣的情況下,鋪子裏的品類越多,越能吸引食客,也越能做出口碑。

很多時候,不能光看利潤來定。

就比如肉汁鹵蛋,素碗和桃酥這般,賣的便宜,利潤不高,卻能讓許多販夫走卒也買得起,吃得開心,這就很好。

鋪子裏確實很忙,比之其他食肆的生意都要好得多,因此沈憐雪也很大方,兩個掃洗婆子,兩個食娘子和童小二都是每日三百文的工錢。

白柔兒算是副廚,也是沈憐雪的徒弟,她跟李麗顏、孫小吉、蘇掌櫃的工錢一般,都是每日五百。

這在整個汴京,都是相當高的。

這並不包括每季的分紅以及每日的三餐費用。

可以說,在食肆裏能做下去,就能賺到豐厚的報酬,但相應的,累卻也是真累。

從天擦黑到傍晚時分,鋪子裏一刻都不停歇,一個人大約要做兩人工,才能支應絡繹不絕的客人。

也就是說,每一日的人力酬金大約在三貫,房租四百文,其餘耗費若按二百文算,再加商稅一日大約是四貫半。

算上桃酥等小吃,在每日純賣出十七八貫時,一日大約可賺十三至十四貫,一月差不多有四十貫。

若是照著這一間商鋪努力的話,大約四年之後,便能買下這麽一間鋪子。

這是生意絲毫不被影響的情況下。

四年看起來很久,但這般營生,卻也不是每一件食肆都能做到,至少對於劉二娘家,租房比他們買商鋪要核算得多。

沈憐雪聽著女兒口齒清晰跟自己算賬,不由道:“你這賬算得真不錯,看來你爹爹給你的口訣很是得用。”

沈如意很驕傲道:“那是我聰明,一學就會,爹爹都不用費心。不過爹爹給的口訣倒是比九章算術原書要簡單易懂得多,也好學。”

“那你就好好學。”沈憐雪道。

沈如意嘿嘿一笑,點頭說了聲好,然後就又道:“娘,我還沒說完呢,你要聽我說。”

沈憐雪非常乖巧地答:“好的,團團老板請說。”

沈如意輕咳一聲,道:“娘,這只是頭幾日哦,後來每一日的生意卻是越來越好,尤其是咱們的火鍋跟酒水,賣得越發起勁兒了,即便不是飯時也有人上門吃酒,就是要點小菜,再要一壺酒,一兩個人能聊好半天,待到不得空了才走。”

“所以咱們的酒突然開始熱賣起來,”沈如意笑著說,“那酒我只喝過一小口,爹爹不讓我喝,確實很好喝。”

沈憐雪輕咳一聲:“不許偷偷吃酒。”

沈如意嗯了兩聲,態度很誠懇:“知道了知道了,我只是嘗嘗味道,不嘗怎麽同食客吹捧。”

沈憐雪:“……”

閨女做生意賺錢這勁頭兒,也不知道隨了誰。

沈如意沒有註意到母親的語塞,她繼續道:“咱們生意越來越好,食客們點的菜品就越來越多,而且好多人還會直接帶著盤碗過來買,買了直接帶走,不用堂食。”

這樣的食客也是賺錢大頭。

沈如意掰著手指頭給母親算:“咱們的酒現在賣得可好,這幾日的桂仙釀每日都能賣掉七八壇,而甘霖泉買的人雖然少,但卻異常醇厚,老酒鬥都喜歡,如此算來,一日也可以賣掉兩壇。”

這麽一算的話,每日的酒就能賺三四貫錢。

“還有哦娘,十七八貫是之前那幾日的生意,如今咱們一日可以賣過二十的,二十貫哦。”

沈如意語氣裏帶著隱藏不住的得意:“我們超厲害的娘,誰能比得過我們?”

沈憐雪聽著女兒的話,眉宇之間也多了幾分舒朗,她臉上的笑容如同春花般層層綻放,最終堆疊在她那雙深邃的桃花眼中。

“沒有人比得過我們,”沈憐雪同女兒堅定的說,“我們以後,一定可以去主街開大店,開成屬於我們的天下第一樓。”

沈如意點點頭,笑聲清脆:“是!我們一定會成功。”

母女兩個一路說得熱火朝天,待來到開封府前時,都走出了一身汗,每個人身上都是熱火朝天。

同柳四娘一起發配邊疆的還有三五個囚犯,他們的親屬都圍在開封府前,有的哭有些喊,每一個都是悲痛的。

除此之外,便是看熱鬧的百姓。

這樣的發配隔三差五都要上演,左近的百姓閑來無事,都要過來瞧瞧看看,當成雜戲來看。

沈憐雪跟沈如意站在人群中,她給女兒尋了個石墩,讓她站在上面墊腳看。

她們來得正是時候,不過一盞茶的工夫,開封府大門洞開,嘩啦啦的鎖鏈聲響起,穿著青灰圓領窄袖袍的衙役一個個素凈著臉,扯著身後的粗麻繩往前走。

“快點,別磨蹭。”

衙役們吆喝著,手裏的棍棒時不時在地上一磕,發出“嘭咚”的聲響。

在這一片哭聲與吆喝聲裏,五個形容枯槁,滿頭亂發,衣著斑駁淩亂囚服的犯人出現在眾人面前。

就在這時,陰雲略去,艷陽覆來。

一道明媚的陽光穿進衙門內,照亮了每一個罪孽深重的人影。

沈憐雪瞇起眼睛,跟女兒一起看到了最後面的那個蓬頭垢面,腳步蹣跚的女子。

柳四娘頭發亂成一團,上面夾雜著稻草和灰燼,顯得很是骯臟。

她身上的囚衣很是淩亂破舊,斑駁的血痕縱橫交錯,那是她被用過刑的證明。

似乎是陽光太過刺眼,她腳步微微一頓,就被身後的衙役一棍子打在後背上:“磨蹭什麽,不想走啊。”

柳四娘身形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她低著頭,眼睛裏只剩下絕望和麻木。

沈憐雪就在人群中看著她,沈如意也這麽看著她,母女兩個不約而同,想到了一句話。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如今到底是時候到了。

————

柳四娘就這麽被人拖拽著,蹣跚地跟在隊伍後面,一路往汴京外城西門行去。

在柳四娘一步一步離開汴京時,香蓮巷的沈家也遇到了難事。

一群五大三粗的閑漢圍堵在沈家前門後門,就那麽耀武揚威地吆喝著,讓他們家的東家趕緊出來見客。

自從柳四娘入了大獄,而沈雨靈又進入了靖王府,沈家就成了一盤散沙,如今是沈六在操持家事。

但這麽多年來,沈家都是嫡系正宗在操持生意之事,其餘沈家旁系都是零零散散做些並不太重要的差事,從未擔此重任。

沈六是沈文禮的同輩,同沈文禮關系還算不錯,在沈家的香水行中也算能混個管事當差,對沈家的生意多少有些了解。

如今沈家出了這樣大事,眾人皆想爭奪家主之位,然他們心有餘而力不足,實在不知香水行如何行事營生,最後還是只能讓多少能辦事的沈六出面,做了這個臨時的家主。

沈六膽子小,遇事總是猶豫不決,他只讓各家掌櫃管事按原來的章程辦事,一點都不敢變動。

如此倒也勉力維持了一月有餘。

就在他們以為可以高枕無憂,繼續維持沈家的紅火時,這一群人就突然出現了。

圍堵在沈家門口的閑漢並不在少數,他們滿臉兇惡,身上有著濃厚的煞氣,最前面的中年管事倒是瞧著很是文雅,但他一直耷拉著三角眼,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待得門房進去通傳一聲,沈家的幾個叔伯把沈六推舉出來,推著他哆哆嗦嗦來到大門口時,外面的人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那三角眼中年管事就淡淡站在那,看都不看瑟縮的沈六。

沈六面色煞白,他嘴唇都哆嗦起來,說話還帶著顫音。

“您是,您是哪裏的?咱們沈家出了什麽事?我也是臨時接手,以前的事全不知情。”

他結結巴巴說完,就搓著手站在那,一聲都不敢坑。

他已出現,那些壯漢都不叫喊了,只圍在管事身邊,等他定奪。

三角眼管事這才擡頭,輕蔑地看了一眼瑟縮的沈六。

“你是東家?”他問。

沈六立即搖頭:“我不是。”

他身邊的幾個旁系推了他一把,對三角眼管事道:“他是,他現在就是沈家的家主。”

那三角眼管事根本不搭理他們之間的官司,只從懷中取出一份契,隨手抖了抖,在沈六面前比劃了一下。

“這是你們家的掌櫃,同我們簽的貸契,第一個月已經過了十來天,我們是上門收錢的。”

那三角眼管事扯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借錢還賬,天經地義,你說對不對,沈老板?”

這一回,不僅沈六面色慘白,就連他身後的其餘旁支也都嚇得面無人色。

沈六這會兒知道是什麽事,竟是慢慢清醒過來,他伸出手,想要看那份信契,就被那三角眼管事收回了手。

“這一份是我們家存留,你們家的那一份,你們的東家已經帶走。”

“你們當時同我們家接了四千兩銀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上個月要還二百四十貫,這個月也是如此。”

他如此說著,聲音越發平和,似乎很是客氣:”既然我們來都來了,那你們便把兩個月的本金並月息一起還清吧。”

三角眼管事咧嘴一笑:“如此可好?”

這一下,沈家人全都震驚了。

他們瑟縮著,驚懼著,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剛才還在推搡沈六的那幾個旁支此刻也不敢多吭一聲,他們都仰著頭看向了沈六,似乎就等他拿主意。

沈六這個臨時東家還沒當過癮,過手的銀子還沒數夠,就立即遇到這樣的禍事,此刻他的面色別提多衰敗了。

但即便如此,面對那麽多壯漢虎視眈眈,面對對方那個管事陰森的面容,沈六都不敢說出不認貸契的事。

他左思右想,最終還是哆嗦上前兩步,問:“這位管事,不如您先進來等,我們去詢一下之前東家的信契,若是尋到,我們會想盡辦法還錢,如此可行?”

那三角眼管事道:“不可。”

他道:“唉,我們從過來到現在,已經等了兩個時辰,這兩個時辰過去,你們就說這樣的話?”

“很沒有信義啊,沈老板。”

他道:“哦,我也聽說了你們家的故事,不如這樣,我和我的兄弟們都進去,一起在你家裏等,你看如何?”

“若是你不認,亦或者那份信契找不著了,也好說的,”他很和善地說,“我們可以自己在你家清算,直到把所有的借款都清算清楚為之。”

沈六被他的氣勢震懾,一句多餘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迷迷糊糊把這群窮兇極惡的人放進了自己家中。

然而沈家這麽多人,卻無人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柳四娘若真的同這家借了四千兩銀子,那解出來的銀子又在哪裏?

不過,畢竟他們並未真正參與沈家香水行的營生,確實也無從得知這四千兩銀子的用處,如此忽視過去,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引狼入室,讓這麽多壯漢進入沈家,就是他們的錯誤了。

也不過兩刻工夫,沈六跟一眾沈家人確實在柳四娘的書房裏翻到了另一份信契。

信契明明白白,是以沈家香水行的名義同胡家借錢,總計為四千兩。

看到這份信契,沈家所有人的心都墜入深淵。

他們以為的花團錦簇,以為的蒸蒸日上,以為的飛黃騰達都是笑話。

轉眼之間,沈家就背上了巨債。

但沈家哪裏有那麽多銀子來還?即便一月二百八十兩的本金月息,他們似乎也拿不出來。

賬面上的銀錢連一百兩都無。

錢都去了哪裏?柳四娘這個賤人又貪了多少?

沈家的旁支咬牙切齒,原來他們圍繞在柳四娘身邊,吹捧她,奉承她,把她當成能生金蛋的當家主母,卻未曾想,她才是敗家的禍根。

沈家眾人都傻了,一個個呆坐在書房裏,已經不知道要如何行事。

外面的前堂內,上門要賬的管事自然不會等他們那麽久。

兩刻一過,他就是直接帶人重進後宅,挨門挨戶闖入搜刮。

此刻的主院正房裏,沈文禮已經高燒不退,他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口裏幹得幾乎要冒火。

他已經幾日水米未進,那個原來伺候他的小廝不知道去了哪裏,根本就沒人管他。

他管不住自己的身體,只能任由那些臟汙布滿床鋪,自己就躺在發爛發臭的床鋪上,茍延殘喘年最後一口氣。

他都熬了這麽多年,他不想死。

沈文禮努力張大嘴,使勁喘著氣,鉆入鼻尖的只有他自己身上揮散不去的臭氣,令人幾乎作惡。

待到今日,他已經神志不清了,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活著,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死去。

他甚至連氣都要喘不出來了。

沈文禮硬生生熬了三天,終於,他熬不下去了。

活著有什麽好?

不過跟個廢人一樣,被柳四娘像狗一樣養著,心情好時過來看看他的慘狀,讓她可以更高興。

真沒意思啊。

沈文禮緩緩合上雙眼,人人都說臨死之前,每個人都能回憶起過往最在乎的事。

一生如同走馬燈,在渾濁的眼前一一浮現。

但沒有。

沈文禮瀕死之時,他什麽都想不起來,什麽都回憶不上,一生裏做了那麽多事,卻沒有一件會浮現在他眼前。

哪裏有什麽走馬燈?

沈文禮閉上眼眸,氣息逐漸衰弱,瘦弱的胸膛也不再起伏。

就在這時,他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

踢踢踏踏,亂成一團。

沈文禮猛地睜大雙眼,那種不想死的勁頭重新浮現在他腦海中,令他身上湧起最後的力氣。

那是瀕死掙紮,也是回光返照,總之,沈文禮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竟是往床邊挪了一下。

一下,兩下,他赤紅著雙眼,用盡渾身力氣,終於挪動到了床邊。

就要成功了,他馬上就能喊來人。

他死不了了。

沈文禮滿心激動,他高興地又挪了一下,在他想要張嘴喊人的時候,突然失去了控制。

他半邊身子已經掛在床邊,這一個激靈便整個人栽倒而出,如同案板上的魚,做出了最後的掙紮。

一扭,一晃。

只聽噗通一聲,他一頭栽倒在地上,脖頸處發出哢嚓的脆響,脖子直接折成了兩節。

他人生裏發出的最後一聲,就是脖子折斷的痛呼。

“啊。”

一刻之後,那三角眼管事領著手下人進了主院,他們搜刮一通,把值錢之物都仔細收拾起來,然後就來到了二樓正房。

剛一進去,就聞到一股難聞的臭味。

他讓手下人進去查看,不一會兒,就聽到他們在裏面喊:“這裏死了個老頭,嘖嘖,好臟啊,真晦氣。”

三角眼管事冷笑一聲:“這沈家也是,死了人都沒人管,好了,不管他,不值一提。”

在沈文禮孤獨地死去時,柳四娘蹣跚著離開了汴京城。

他們當年滿懷希望而來,在這座繁華的汴京中謀生,靠著機關算盡,有了後來的一切。

但終究,不過是一場繁華而虛假的夢而已。

沈憐雪領著沈如意,兩個人只看了幾眼柳四娘,就不再繼續看。

娘倆個正準備離開,路邊卻緩緩停下一駕馬車。

車簾被人掀開,一個熟悉的面容出現在沈憐雪母女兩個面前。

沈憐雪頓住了腳步,同沈如意一起平靜地看向她。

馬車裏滿頭珠翠的素服婦人面色蒼白,桃花眸子閃著水霧光芒,嘴唇卻氤氳在艷麗的胭脂色裏,紅得刺目。

她對沈憐雪笑道:“妹妹,許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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