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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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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吃完了美味的早食,李麗顏便拍手起身:“雪妹子,我昨日說的話還算數,若有不妥之事,可尋我分辨。”

沈憐雪微微一楞,但她並未敷衍,而是認真道:“多謝麗姐為我們母女打量,今日上午,大抵還要去尋麗姐,請你同我介紹個鐵鋪來。”

李麗顏見她終於下定決心,願意走出甜水巷營生,心中也頗為歡喜。

她道:“好,我今日都在餘七郎茶坊,你來了尋我便是。”

沈憐雪送了她出門,回屋迅速收拾好鍋碗,然後便打開箱籠,從衣裳最下面摸出一個錦盒來。

沈如意跟在母親身邊,同個小尾巴似的,巴巴看著她動作。

沈憐雪自不會嫌棄女兒煩,她找了錦盒出來,便回到桌邊坐下,把盒子放在桌上打開。

沈如意趴在桌上,墊腳看裏面是何物。

這錦盒大抵是從沈家帶出,上面的錦緞還繡著漂亮的蘭草繡紋,盒子也是紅木的,摸上去很瑩潤。

這盒子裏一共放了兩個荷包,上面都繡了蘭草,婀娜而秀雅。

沈如意趴在桌上,看母親取出其中一個荷包,打開倒出兩只寶葫蘆墜半月銀耳鐺,一下子被晃了眼睛。

這對耳鐺樣式有些老舊了,但成色很好,似乎沒怎麽戴過,顯得光芒明媚,刺人眼目。

沈如意小小地“哇”了一聲,她原來沒怎麽看過這耳鐺,現在突然一見,才意識到母親多麽珍惜它。

那是祖母留給母親的遺物,是當了那麽多東西後,沈憐雪再艱難都舍不得拿出來的寶貝。

沈如意仰著頭,看母親輕輕撫摸這這對耳鐺,眼眸裏滿滿都是懷念。

“娘,”沈如意心裏很難受,她小聲說,“這個真好看,團團很喜歡,咱們留著吧,把那玉佩抵押算了。”

沈憐雪低頭看向女兒,見她那雙漂亮的杏眼裏只有純凈無暇的天真,便伸手拍了拍她毛茸茸的小發髻。

“團團,這不過是娘對於過去的念想,人留在心裏,東西在不在並沒有還那麽重要。”

沈憐雪道:“咱們如今所需用錢,抵押這耳鐺也就差不離,那玉佩更貴重一些,以後若是當真有難,娘也不會死命留著。”

她如此一說,沈如意便知她心中也沒執念,立即松了口氣。

說實話,沈如意根本就不想尋找所謂父親。

如果不是他,母親也不會過得這般艱難,那些年的白眼和嘲笑都白受了,被趕出家門的侮辱都白挨了?

沈如意心裏難受,卻不敢說,只使勁兒點頭:“好。”

“咱們努力,賺了錢把耳鐺贖回來!”

沈憐雪把耳鐺塞入懷中,她穿上一件略厚的褙子,給女兒披上繡了小蝴蝶的鬥篷,母女兩個便出門了。

孫九娘住在甜水巷口那棟臨街的樓裏,那是她自家房子,除了一樓租出去三間商鋪,二樓和三樓都是租屋,也全部租出去了。

她跟兒子就住在二樓,一共占了兩間,不臨街,到了夜裏便很是安靜。

沈憐雪領著沈如意一路走了一盞茶的工夫,才走到巷子口。

母女兩個上了樓,直接尋了最裏面那一間的房門輕輕敲:“孫大姐,我是沈憐雪。”

裏面立即響起孫九娘爽朗的大嗓門:“來了。”

她打開門,見母女兩個衣著整齊,便知她們要出門,忙迎進來:“怎麽一塊兒過來了,何事?”

沈憐雪被她請了在椅子上坐了,也不廢話,從懷中取出耳鐺來遞給她。

“孫大姐,我仔細想想,到底不好欠你那許多房租,只這耳鐺是我母親遺物,我舍不得拿來當了,就想再撐一撐。”

可這日子,不是撐一撐就行的。

顯然,沈憐雪是實在沒辦法,才取了耳鐺來。

她抿了抿嘴唇,眼眸下垂,顯得有些拘謹:“孫大姐,我能不能把這耳鐺抵給你?”

她這話說得很輕,似乎難以啟齒般,令她那張略顯蒼白的臉龐都泛起紅雲。

沈憐雪聲音越發低沈:“這耳鐺幾無戴過,最少九成新,且下面這對葫蘆是實心的,這一對怎麽也要二錢重,又是金銀馮家的手藝,市價是不低的。”

這樣一對耳鐺,買新大約要三貫至四貫模樣,若是拿去當,先要折半,沈憐雪大約只能當出兩貫錢。

但她聽了女兒的話,沒有拿去當,反而厚著臉皮來孫九娘這裏抵押。

這其實是拿孫九娘的人情做利了。

是以,沈憐雪即便已經想了許久,如今說出來也是磕磕巴巴,聲音越發輕細,人也越發不好意思。

她自知是在難為孫九娘,說道最後都不敢看她了。

孫九娘倒是一聽就明白了。

她本就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因著知道沈憐雪並非壞人,對她們母女也很是同情,倒也不會為這等小事生氣。

沈憐雪說不出話來,孫九娘替她說了:“你是想把和耳鐺抵押給我,置換出銀錢,先暫時營生。若能還上便贖回耳鐺,若不能,這耳鐺便予了我,然後再還本利,是也不是?”

她說話跟倒豆子似得,一股腦把內情都說清,沈憐雪先是楞住,隨即便紅了臉:“是,孫大姐聰慧。”

“可是,”沈憐雪頓了頓,“可是可行?”

孫九娘爽朗一笑:“行,怎麽不行?”

她在這一片最是個能人,但凡租戶有些困難,都願意找她商量,她甚至還能搭把手,幫著聯絡些人情世故。

所以沈憐雪主動來尋她,她就沒駁了沈憐雪的面子,甚至很爽快就答應下來。

“你想得幾錢?”她直接問。

沈憐雪剛剛緊張得額頭都冒了汗,這會兒見孫九娘如此順暢便答應下來,甚至看起來滿不在乎,也慢慢冷靜下來,不假思索道:“若是拿去寄寶齋當賣,大約也能有個三貫半,但東西當出去,就贖不回來,放到孫大姐這裏我是安心的。”

人家爽快,她也不好畏畏縮縮,推三阻四。

這個價格,是她想了許久的,仔細斟酌後才決定。

孫九娘掂了一下手裏的耳鐺,知道沈憐雪給了個比市價低的價格,便也很利落:“行,利息也不多要,月息一分便是,只當我幫你存著。”

她這幾乎沒要利息,沈憐雪的臉更紅,眼睛都泛起水汽來,最終點頭:“謝謝孫大姐。”

兩人說了定,孫九娘就直接取了兩份簡單的出典契約,拿來給沈憐雪:“我也不識字,這是年哥兒委托書院明法先生所寫,你若是識字,且看一看。”

孫九娘這裏日常事務繁忙,典當租賃時有發生,契約都是早就備好,到時候直接簽便是。

沈憐雪自是識字的。

但她只學了三五年光景,只能粗粗看懂這些典當契約日常所需,聖賢書大抵是不通深意的。

她簡單看了,覺得並無大礙,便填上三貫半的數,寶葫蘆銀耳鐺一對的名頭,最後簽上了自己的名。

沈憐雪今日有備而來,直接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巧的印章,借了孫九娘的印泥,直接在契約上印上花押。①

她的花押簡單清秀,在憐雪兩字邊有個雪花的圖案,簡單易懂。

孫九娘也不含糊,她提筆就簽了字,畫出一個漂亮的花體九娘,然後便道:“你這印章倒是好看,回頭我也做一個。”

兩人說完,孫九娘就要去給沈憐雪取錢,沈憐雪卻叫住了她。

“孫大姐,你直接扣下兩貫錢,剩下的予我便是。”

有了錢,她沒直接拿去營生,而是先給了房租。

她之前欠了十日房租,這兩貫錢一給,前後一月的房租便給齊,至少還能寬裕二十日。

孫九娘這回笑了:“你是個有數的人。”

沈憐雪沒有把錢全拿著,她只帶了一貫錢,剩下的五百放在孫九娘這裏,她把錢仔細塞在包袱中,沈沈背起來,領著女兒出了門。

這地已經是甜水巷口,拐出這條巷子,便是汴河大街。

汴河大街蜿蜒曲長,貫穿整個汴京,沿河大街又長又寬,無論白天黑日,皆熱鬧非凡。

一從甜水巷拐出來,立即就能聽到震耳欲聾的吆喝聲。

雖只是清晨,但汴河大街上已攤子林立,行人如織。

沈憐雪緊緊牽著女兒,低頭道:“團團,一定要跟緊娘,莫要亂跑。”

沈如意緊緊攥著母親的手,抿著嘴點頭:“嗯!”

母女兩個在人流中往前走,沈憐雪很少往這邊來,不太認識路,磕磕絆絆才來到南牌樓前。

沈憐雪跟沈如意仰著頭看南牌樓,沈憐雪道:“就是這裏吧。”

沈如意點頭:“是。”

如此說著,母女兩個就要往裏拐。

但就在這時,一陣驢兒的嘶鳴聲突然從被背後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叫嚷聲。

“讓開,驢驚了。”那聲音幾乎聲嘶力竭。

沈憐雪幾乎是下意識般,飛快蹲下抱緊女兒,把她整個人團進懷裏。

嘶鳴聲震耳欲聾,沈如意腦海裏一片空白,什麽都來不及反應。

蹄聲越來越近,幾乎片刻間就到了母女兩個身後。

沈如意緊緊閉著眼睛,她想要拉著母親躲開,卻無論如何也動彈不得。

單薄的母親如同磐石,緊緊抱著她,絲毫不放松。

就在這時,只聽一道男聲響起:“別動。”

下一刻,人們就聽到那只驢慘烈的嘶叫。

作者有話要說:

①宋代有完善的契約(合同)規則,一般買賣、租賃、勞務等都要簽訂契約。花押是一個人的花體簽名,一般所有契約上都要簽花押,沈憐雪用的是印章式+簽名,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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