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葛明對何宜家笑道：“晚上去哪裏逛？”

何宜家在店慶上，先是被大家的詩歌朗誦惡心得一口飯也沒有吃，後來又被老文總撕碎的照片驚嚇到一粒米也沒進，因此，餓到現在，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計，她期待地說道：“從上班到現在，我一點東西也沒有，我們去吃飯吧。”

她想著從小到大看了那麽多總裁電視劇，窮女孩和總裁交往談戀愛，總裁男朋友不都是帶著女朋友出入各種高端場所吃喝玩樂的嗎，怎麽她交往的這個總裁到目前為止，唯一的一次，就是相親那天，請她在黃燜雞米飯吃了一餐飯，而且對於她多要了一瓶兩塊錢的汽水表示得十分意外似的。

她交往的這個總裁有些怪啊。

今天，她說去吃飯，兩個人已經是正式男女朋友關系了，他肯定會帶她去一個高大上的飯店吃飯吧，也讓她長長見識，見見世面！

何宜家正這樣想著，葛明卻說道：“剛好附近有一個美食節，我帶你去逛逛，那裏的好吃的多得海去了，肯定能讓你吃飽。”

何宜家楞了楞，不去飯店，去美食節？不過想著只要能吃飽就好，美食節的好吃的，肯定不比高大上的飯店差，便點點頭，開心地說道：“好好，就去那吧。”

葛明便點點頭，發動了汽車。他心想，剛才何宜家告訴他的店慶的那些往事，她豁出去一切，不怕得罪老文總，是表示她忘記了文商祺，還是表示她沒有忘記。因為她不用討好老文總了，也許她認為她和文商祺沒戲了，但是也許這樣帶著仇恨式的不顧一切的行為，正是無法忘記的表現。

葛明思索著，又不能問出來，他透過汽車的後視鏡看了何宜家一眼，只見她象牙色的潔白皮膚在蟹殼黃的燈光中，如同月亮般晶瑩發光，葛明只覺得坐在火焰中心，想到她現在是他的女朋友，不由心上一陣甜美，他心想愛就信任她吧，耐心地等待她吧。

在他的沈思中，車子已經開到了美食節上。

何宜家下了車，葛明與她一起朝著美食節的方向走去，遠遠的，隨著一陣夜風，各種美食的香味飄過來。

然而，這並不是什麽高大上的美食節，只是一條不見盡頭的小街，兩邊擺滿了各種攤販，中間一米多寬，供游客行走，攤販上面什麽都有賣，什麽印度飛餅、山東煎餅、天津狗不理包子，上海生煎包、湖南炒臘肉、晉雲燒餅、廣州籠仔飯等等，各種香味混雜在一起，確實也挺勾人的。

美食節上的人太多，兩個人走著走著，很被就被人潮推得身體搖晃，葛明擔心何宜家被擠倒，只好伸出手，攏住了她的肩膀。

何宜家感覺到了，看了一眼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雖然身體有些抵觸，但還是努力讓自己不去抗拒了。

因為他們現在在交往，她必須表現得像一個女朋友的樣子。

兩個人走到試吃的攤位，葛明對她說道：“你不是餓了嗎，這是免費試吃的，來，這個烤土豆片不錯，你嘗嘗。”他用牙簽插上一塊土豆片，遞到何宜家唇邊。

何宜家只好伸手接過，剛開始也沒有感覺多不好，畢竟美食節上，有很明顯的大字招牌寫著“免費試吃。”另外，試吃的也不只他們兩個人。

但是，當葛明帶著她，從街頭試吃到街尾，何宜家已經試吃飽了時，她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了！

葛明對她問道：“還要吃嗎？”

何宜家搖了搖頭。

葛明又問道：“吃飽了吧。”

何宜家點了點頭。

葛明笑道：“那我們回去吧。”說著就拉著她的手往停車的方向走。

何宜家震驚得風中淩亂，雷得外焦裏嫩，跑到美食節來，帶著女朋友，居然沒有花一分錢！

她實在是覺得對不起那些在夜風中辛苦叫賣的商家，只好自己用微信支付，買了兩袋雞蛋灌餅，帶上了葛明的車子。

車廂裏立馬香氣撲鼻。

她遞給葛明一份，葛明並沒有接，看了一眼，好像有一些不高興，對她說道：“我早就吃飽了，你何必浪費錢，吃不完扔掉，這不是浪費嗎？”對於葛明來說，節儉，是烙印到骨子裏的習慣，如果他浪費錢，他就覺得是在犯罪，如果身邊的人浪費，他沒有阻止，也有罪惡感，因此，出言提點何宜家。

何宜家呆住了，食難下咽，她說：“可是——”心想，葛明如果天底下的人都像你這樣，只看不買，只試吃不花錢，天下的生意人都要死絕了！你自己是生意人，這麽簡單的道理你怎麽不懂。

葛明，你太覆雜了，你好難讓人了解啊，你是我見過的最覆雜的總裁，天啊，你真的是總裁嗎，我怎麽感覺我是在和一個要飯的談戀愛呢？

何宜家內心升起迷霧。

葛明開著車，對她意味深長地教訓道：“勤儉是起家之道，是保家之道，不應該浪費金錢，有時候，一分錢都有一分錢的用處，這個世界上，值得花錢的地方多著呢，一個人，有錢不應該浪費，而應該想著怎麽用自己的錢，為社會多做貢獻——”

何宜家聽得眨巴眨巴大眼，吃到胃裏的雞蛋灌餅，成了無法消化的積食，她心想，天呀，我不就是吃了塊雞蛋灌餅嗎，為什麽葛明說起來，好像她罪大惡極？

葛明繼續開著車說道：“你吃飽了，你再買一個八塊錢的雞蛋灌餅，你吃飽了，這個雞蛋灌餅的意義幾乎為零，但是八塊錢可以給農村的孩子買十個本子，二十只鉛筆，一個文具盒，甚至一本打折特賣的課外書——”對於葛明來說，如果昨天花了二十塊錢，今天只花了十五塊錢，他就十分高興，獲得了巨大的安全感和滿足感，對於他來說，盡量的少花錢，或者只賺不花，他會覺得安定。當然，做生意除外，做生意投錢進去是為了賺更多的錢，所以在生意上，該投入的就要大量投入。

何宜家呆了，在葛明的教導下，她覺得自己買了一個雞蛋灌餅，是幹了天底下最罪惡的事情！

葛明看到何宜家情緒好像變了，只好停止教導，對她說道：“明天我有空，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逛逛。”

何宜家表現得沒情沒緒。

葛明有些後悔，接過何宜家放在一這的雞蛋灌餅，咬了一口，笑道：“嗯，挺好吃的，不過我現在真的吃不下了，我留著明天做早餐吃。”

何宜家看著他開的保時捷，突然沒來由地說了一句：“你這麽崇尚節儉，下次我們騎共享單車出去吧，開豪車多費油啊。”她在心裏補上一句，你的心裏肯定在滴血吧！

沒想到，葛明用一種你終於懂事了的欣慰眼神看著她，臉上都是孺子可教的開心，對她說道：“我也一直在想著如何向你開口，你不介意的話，明天我們就騎單手出去玩吧。既環保又鍛煉了身體。”

何宜家懷疑自己聽錯了！看到葛明快樂的笑，她知道自己沒有聽錯，她想一頭向保時捷的車窗玻璃撞去，但害怕撞壞了玻璃，節儉的葛明要找她拼命，因此，只能拼命控制住了。

這這這，太奇怪了！葛明是她見過的最不可思議的人，他簡直不像真人，像一個動漫裏的誇張的人物。

妖魔化的節儉！

葛明送何宜家回到家，他並沒有上去，就開著車走了。

何宜家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家，只覺得整個人如同處在迷宮當中，對於葛明，她感覺越來越不了解他了。

她媽媽剛剛跳完舞回來，大汗淋淋，精神舒暢，便對她問道：“我看到葛明送你回來的，你們出去玩啦？”

何宜家點點頭。

張彩英就特別高興，對她笑道：“看來這次是妥了！我明天就和你爸爸商量一下明年結婚的事情，挑一個黃道吉日，然後結婚的物資也要開始采辦了。”

“媽——”何宜家急了，她頹唐地坐在椅子上，看著一個方向，征征半天。以她現在對葛明的了解，她真是不敢嫁啊，買一個雞蛋灌餅都要被他說上半天，婚後她要是敢買一件上千塊的衣服，估計會被家暴！

張彩英走到何宜家面前坐下，對她說道：“怎麽了，家家，葛明人不錯，又是公司老總，身家上億，人也不錯，他年紀是比你大十歲，但這樣才好啦，說明你們的事他能說了算，不像商祺那孩子，他再好，家裏還要他爸媽做主——”

何宜家仍舊苦著臉，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張彩英笑瞇瞇地說道：“那個何琳，後來和我說實話了，她其實不是葛明的嬸嬸，葛明自己四十多歲，哪有五十歲的嬸嬸，是不是，她說是葛明對你一見鐘情，又沒辦法與你接近，只好讓她與我認識，她一開始不會跳廣場舞呢，何琳是葛明手下高管，怎麽樣，葛明對你一片深情吧，孩子，這男人不錯，嫁了吧。”

何宜家一呆，原來是這麽回事，對於在相親場上重逢葛明，何宜家一直覺得奇怪，想著天底下哪有這麽湊巧的事情，原來一切都是葛明苦心積慮的安排，看來他對她確實是真心實意，只是——

何宜家想到今天美食節上的免費試吃，只好苦惱地說道：“媽，你不知道葛明他有多節儉，簡直節儉到傴門可怕的地步——”她苦著臉將葛明在美食節上免費試吃吃飽的事情說了出來，怕她母親無法理解，又將相親時嫌棄她多要了一瓶汽水，今天她作主多買了兩個雞蛋灌餅被他批評了一大通的事說了出來。

末了，她說道：“一個那麽傴門的男人，我怎麽和他過日子？”

沒想到，張彩英聽完之後，一拍大腿，高興地說道：“你傻啊，葛明這是多好一男人啊！很多男人只會大手大腳花錢，他作為公司老總，卻會節儉著花錢，這麽優秀的男人，你居然嫌棄他，節儉是我們中華民族的美德，爸爸媽媽一輩子沒有存下多少錢，一來是我愛買買買，大手大腳花錢慣了，你爸也是，每個月領到那點退休錢，全部買保健藥品了，我們家要是有葛明一半節儉，也不會過到今天這地步啊，說不定在上海有房子啦。”

何宜家無言以對，她母上大人說得好有道理，她竟無力辯駁。

張彩英又說道：“劉昆雄你聽過沒有，那麽有錢，給無數的女明星買買買，砸幾千萬買洋房，買粉鉆，可是他自己呢，四千塊的衣服也舍不得買。”

何宜家心想，葛明和大劉不能比，葛明對她也很吝嗇，至今為止，他並沒有送過她任何禮物。不過，因為劉昆雄那麽有錢，舍不得買四千塊的衣服，倒是讓何宜家明白過來，葛明這樣節儉到一花錢不願花的總裁也許是真實存在的。所以，他的總裁身份多半是真的。

何宜家只感覺全世界都無法理解她，當老太太還要得波得波勸她時，她站起來說道：“媽我累了，回房睡去了。”然後腳步沈重地站起來，回房去了。

第二天，這個月的工資發下來了，何宜家因為這個月銷售出去了不少車，所以底薪加上提成，收入不少，她很開心的。

到了公司，兩個同事走到她面前，十分不好意思，又有一些感激地看著她。

何宜家笑了笑，想著真是破天荒啊，在公司被孤立也快一個月了，每天，她都在像在沙漠裏上班，獨來獨往，形單影只，同事當她是空氣般的存在，是小透明，集體孤立她排擠她，如今終於有兩個同事主動跑到她的身邊與她說話了。

她微笑著問道：“有事嗎？”

兩個汽車同事互相看了看，臉有一些漲紅，一個女同事說道：“宜家，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將那個德國客戶買走的車，算到我的名下，工資裏面多出將近一千塊錢，我實在太意外了。”

何宜家微微一笑。

另外一個男同事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對何宜家感激地說道：“宜家，之前那個拼積木的小男孩，簡直成了我的惡夢，我這個月晚上做夢經常夢見他，他大哭著罵我不會組裝積木，我萬萬沒有想到，你會把那臺賣出去的車算到我的名下，我工資裏多出一千多塊錢的提成，昨天晚上收到工資，我還不相信，今天我和艾莉跑到人事處那裏去查工資條，才知道是有提成，唉呀，宜家，這明明是你的功勞，如果不是你，那個小男孩我可搞不定，可你將賣出去的車子算到我的名下，讓我憑空拿了一千多塊錢，多不好意思。”

男同事通紅著臉摸了摸腦袋，眼神有一些羞愧，因為他之前一直懷疑何宜家強出頭搶他的客戶，讓公司對他產生壞印象，沒想到她卻將賣出去的車歸入他的名下。

女同事艾莉也笑著說道：“對啊對啊，宜家，我們公司只有你會德語，如果不是你，那個德國客戶也不會買我們店裏的車，所以我不好意思拿這個提成啊。”

何宜家笑道：“你們不用客氣了，那兩個客戶，在此之前，一直是你們在接洽，我只是幫了一點小忙，最後能賣出去車，自然要算你們的業績了。”當時填業績時，何宜家並沒有在這兩臺車上簽上自己的名字，而是跟人事處說其它兩位同事賣出去的，現在看來，她做對了，人千萬不能貪一時的便宜，昧了良心。

自己少兩千塊錢提成影響不大，人家可能工作不保。做人還是心地善良的好。

男同事漲紅著臉感激地說道：“這樣吧，宜家，好意我們心領了，我們倆把錢微信轉賬給你吧，其實你將車子歸入我們名下，公司對我們有了好印象，也不用擔心以後淘汰出局，我們兩個已經很感激了。”

何宜家立馬說道：“不用不用。”

兩個人看到來上班的同事越來越多，不適合與何宜家說更多的話，只好笑笑，回到各自的格子間，兩個人分別通過微信給何宜家轉賬。

宜家看到了，但她一直沒有收，二十四小時後，轉賬的錢會退回到兩個同事的賬戶。

她開心地想，事情有了變化了，她在公司迎來了轉機，原本是冰凍的同事關系，現在終於迎來了破冰之旅，這真是太好了！

苦心人天不負，這說明她的堅持是對的！

何宜家微微地開心地笑了！初夏的陽光透過保時捷4S店的落地玻璃窗射了進來，如同蜂蜜一般，金燦燦的，何宜家覺得世界真是美好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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