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空氣又變得凝固起來，如同巨大的石頭，沈甸甸的壓在兩個人的心頭。何宜家只好再次沒話找話，她對他說道：“呵呵，我壓根沒有想到你是富二啊，大學的時候，我看你很低調，一點也不像有錢人家的孩子。”

她記得讀大學時，文商祺不管是吃飯還是穿衣都很樸素，衣服像是地攤貨，吃飯跟她們一樣吃食堂，他們點什麽菜，他也點什麽菜，從來沒見過任何露富的表現，更別說炫富了。

唯一與眾不同的地方，就是讀書的時候，他特別關照學校的流浪貓狗，總是買了貓糧狗糧去餵它們，現在想來，在七年前，就知道要用貓糧狗糧去餵流浪貓狗的，確實不像窮人家的孩子，窮人家的孩子自己都吃不飽，哪會花錢買貓糧狗糧呢。

面對著何宜家的問話，文商祺一只手打著方向盤，一只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平頭，對她漲紅著臉說道：“我上大學之前，我爺爺對我說，做人要低調，千萬不能露富，我爺爺還說，‘去讀大學了，如果同學沒有吃雞腿，你也不能吃——’”

哈哈哈，哈哈哈，何宜家聽到這裏，止不住大笑起來，太有意思了！家裏那麽有錢，他大學四年居然遵從爺爺的教導“如果同學沒有吃雞腿，你也不能吃”簡直萌到爆，哈哈哈，哈哈哈，怪不得幾乎所有的大學女同學都沒發現他的土豪身份。

連雞腿都不敢先吃的土豪，哈哈哈，哈哈哈。

聽到何宜家銀鈴般的笑聲，文商祺臉更紅，不由看到她終於開心地笑了，他的內心也被喜悅充塞著。他想伸出手，撫摸她的長發，但是他又不敢，想起一句話，“愛是想觸碰，又縮回手”。

何宜家笑夠了之後，對文商祺說道：“你爺爺素質真高，和那些暴發戶一點都不一樣。”唉呀，他們家有點像三代養成的貴族呢，暴發戶是恨不得自己有錢的事實天下皆知，所以吃要吃最好的，穿要穿名牌，最好是像LV那種滿身老花LOGO的。

文商祺想起過世的爺爺，內心有一些心酸，他沙聲道：“你說的對，我爺爺人很好，和我爹完全不一樣，我學醫也是聽他的，只可惜他過世了。”

何宜家不好意思再笑了，輕聲說道：“對不起——”

文商祺笑道：“沒事沒事，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因為無意觸碰到文商祺的傷心事，何宜家不敢隨便發話了，兩個人又變得沈默起來，奔馳的大車廂變成了一個冷庫，兩個人難堪地沈默著。

他們開車經過一排櫻花樹，櫻花正綻放，粉紅粉白的，一陣風吹過，花隨風墜落，紛紛揚揚，落到車頂，落到車廂裏來，浪漫極了。

文商祺只好自己找話題，對何宜家問道：“你呢，那麽漂亮，那麽優秀，為什麽到現在還是一個人？”

何宜家呆了一呆，苦笑一聲，她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低頭小聲說道：“謝謝你誇獎，我哪有你說得那樣好，讀書時，我聽我爸媽的話，他們不讓我談戀愛，我就沒有談，工作後——”

這個時候，文商祺後面的話已經聽不進去了，在聽到何宜家說“讀書時，我聽我爸媽的話，他們不讓我談戀愛。”他的腦子就嗡的一聲，一片空白，接下來，一顆心如同大河奔流一般，一個聲音在他的心裏大聲告訴他：“原來如此！當年，她拒絕你，不是討厭你！是她聽爸媽話，不能談戀愛！你有希望的！你有希望的！鼓起勇氣吧，表白吧，在一起吧！”

文商祺因為太過激動，握著方向盤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身上也如同發高燒一般，暴冷暴熱，表白的話在他的嘴裏如同旋渦似的打著轉。

呃，不管最後他還是什麽也沒說，他們剛剛重逢，一切來得太過不容易，他必須如同呵護草尖上的露水一般小心翼翼，他害怕表白被她拒絕，所以估計老同學的關系還要維持一陣子。

許久，商祺才笑了笑，深情地看了一眼後視鏡的何宜家，溫柔地說道：“原來如此，我納悶了七八年，你當年拒絕我，可是你又不和其它男生交往，我覺得好奇怪啊。”

想起大學時的自己，在女生宿舍外面，站成一根路燈柱子，快要成望妻石了，天天守望，不甘心被拒，想看看何宜家到底和什麽要的男生在交往，結果守了幾個月，一無所獲，宜家一直背著書包獨來獨往，再接下來，何宜家拒絕他的原因就成了一個謎，此後多年，他一直沒有想明白。

原來一直認為覆雜到極點的謎底卻極其簡單，只不過是她太聽爸媽的話，哈哈哈，哈哈哈，文商祺想哭又想笑。

也不知怎麽的，聽到文商祺這麽說，何宜家內心一陣心酸，她笑了笑，說道：“你現在明白了。”她心酸地想，我後悔當年拒絕了你，你到現在才知道真實原因，會不會明白得太晚，一切已經來不及？

她不想再去思慮這個問題，因此，轉移話題，看了一眼商祺，對他說道：“你呢，你是富二，長得又帥，追的女孩肯定一大堆啊，你怎麽也是一個人？”

文商祺沈默了，這些年來，他也交往過一些女生，但是沒有動心的，後來都不了了之，那種與何宜家在一起時那種驚心動魄的甜蜜再也找不著了，他現在也明白，何宜家是他的繆斯，是他的女神。

不過他害怕這些熱切的情話說出來，何宜家會像一只驚嚇過度的兔子逃之夭夭，因此，他淡淡地說道：“沒碰到動心的，你別看我發的圈，那些女人點讚一堆，她們還不是沖著我家的錢去的，我文商祺要是一個要飯的，你看她們還會那麽熱情嗎？”

何宜家呆了呆，原來富家子弟也不傻，他們雖然有錢，也怕女人看上的是他們的錢。

她無法再說什麽了，因此，兩個人繼續沈默，好在這個時候，何家到了。

何家是一個比較小的小區，是以前國營廠子的員工宿舍改建的，何宜家也不知怎麽的，從來不會嫌棄自己家的她，想到文商祺那麽有錢，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她從小到大就很驕傲，因為成績好，也不會有什麽自卑感，有人說，窮是一種心態，如果一個人堅持認為自己是一個窮人，那麽擁有再多的金錢她也不會開心，反而言之，如果一個人認為自己很富有，那麽，哪怕居在陋室，也不會難過。

何宜家就是這樣的人，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家窮過，但是成年之後，特別是與文商祺重逢之後，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兩相對比，理性的她，還是知道她家與他家有著天遙地迥的距離。

所以這次家宴，也許是告別宴。

文商祺在小區裏將車停下，何宜家下車來，雖然她沒有去過文家，但是可以想象會是多麽有錢，也許宅子大得如同行宮吧，因此，更加覺得兩個人沒有任何在一起的可能性。

這個社會本來就是不公平的，唯一的公平也許就是高考，統一分數錄取，窮人的孩子只要拼命讀書，就能考上好大學，而文商祺那樣的富家子弟，如果不努力讀書，一樣上不了好大學，大學只看分數錢，不會看你家有錢沒錢，所以她與文商祺這樣的富二才會成為大學同學。

何宜家十分感慨命運的奇妙，她看著文商祺往汽車的後備廂走去，不由楞了楞，緊跟上他的腳步，對他說道：“馬上到了，別瞎走，跟著我走吧。”

文商祺笑了笑，打開後備廂，他溫和地說道：“我第一次到你家來，阿姨又那麽可愛，哪能空著手來。”他一邊說一邊已經從後備廂開始往外面拎禮物了。

何宜家楞了一楞，心頭一陣溫暖，原來他是有備而來，她看了看文商祺，他仍舊在從汽車後備廂往外面搬禮物，都是紅色的金色的各種禮盒，很快的，地面上就堆滿了。

何宜家對他說道：“唉呀，你真是有心了，就算要帶禮物，意思一下就好，用不著帶這麽多啊。”她匆匆掃了一眼，有高麗參松花粉之類的保健品，有茅臺酒等酒水，現在茅臺酒可是天價呢，有雨前龍井等茶葉，還有一盒盒布料，以及榴蓮蛇果等各種國外的進口水果。

透過這些禮物，就能看到文商祺對於這次登門十分看重，何宜家看著他和他的禮物，都有些呆住了。

他，他對她，難道是真心的？

文商家兩只手拎得滿滿的，左右手至少各拎了十個禮盒，因為拎得太多，又太過沈重，文商祺剛像一個大力士一般拎起來，立馬“啪嗒”一聲，兩個禮盒掉下來，落到地面。

何宜家有一些感動，文商祺大概是他們何家最誠意的客人吧，那麽多禮物，心意滿滿啊。她向前一步，拾起那兩個禮盒，對他說道：“你拎太多了，我來拎吧。”

文商祺立馬從她手中搶過那兩個袋子，對她說道：“哪能讓你拎，你是女人，我是男人，重活粗活都得歸我幹。”

他今天已經很高興了！何媽媽約請他來家裏吃飯，何宜家不但沒有反對，而且等他一起下班，坐他的車來的，這意味著什麽，他就是再笨，他也知道這是愛情的利好呀，他微笑說道：“走吧，你走前面。”

何宜家點點頭，也不知怎麽的，一顆芳心突然亂跳起來。

兩個人並肩走著，剛往前走了幾步，何宜家就看到自己的爸媽已經下樓來了，他們肩並著肩站在小區的路燈下面，往小區的門口張望著，看到何宜家和文商祺，立馬笑著走了過來。兩個老人剛剛看到何宜家和文商祺拎著大包小包往家的方向走，就好像新婚燕爾的女兒帶著女婿回娘家似的，他們的心裏甭提有多高興啦。

老太太是以探戈舞步旋轉著走過來的。

看得爸媽腳步輕快，笑得像一朵花似的，何宜家只覺得臉上熱辣辣的，她爸媽也太熱情了，已經熱情得有些過頭了，居然在樓下等——

文商祺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歪了歪腦袋，對她輕聲說道：“宜家，我真喜歡你爸媽啊，那麽有愛——”

聽到文商祺這麽說，宜家的一顆心才不那麽難堪，她低下頭，嘀咕著說道：“爸媽怎麽知道我們到家的時間？”

文商祺聽到她說“我們”又說“我們到家”不由心花怒放，因為她剛才的語氣，就好像他們已經是一家人似的，他笑著說道：“因為我加了你媽媽的微信啊，我們是好友！”

什麽？如同頭頂響了一聲焦雷，何宜家猛地擡起頭來，這這，進展也太快了吧，老太太居然成為了文商祺的微信好友！

“是呀——”文商祺笑瞇瞇的，得意地說道，“所以我在下班前，就在微信上告訴了你媽媽一聲了，說我們大概什麽時候到，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會下樓來接啊，真是讓人溫暖——”

這個時候，何爸何媽已經走到他們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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