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聽到聲音喬安警覺的掏出了手槍，在看情是裴寶兒後，才將手槍慢慢收了起來，沈聲問道：“你一個人？”

“是。”裴寶兒點頭。

“關芮成呢？”喬安再問。

“出去了。”裴寶兒懾於她的威嚴，情不自禁的跟隨著她的思路，有問必答。

寶兒的話音剛落，便到門外響起一陣沈穩的腳步聲，下意識的對視一眼後，齊齊看向門口。

喬安在聽到‘滴’的一聲門卡聲後，神情便放松了下來，沒等外面的人有接下來的動作，便直接拉開了門。

“你回來了。”關芮成看見喬安並不意外，只是在看見摔倒在地上的裴寶兒時，眉頭不禁皺了起來，說話的語氣顯得有些嚴厲：“這是怎麽回事？”

“我嚇到她了。”喬安看了他一眼，轉身往裴寶兒身邊走過去。

“幫我將輪椅扶起來。”關芮成大步走過去，將手裏的袋子放在琉璃臺上後，彎腰將她抱了起來。

“其實也不是嚇著了，是手扶著墻的時候沒扶穩，再用力輪椅就不穩了。”裴寶兒小聲說道，在被他騰空抱起後，心裏一慌，雙手下意識的用力在他的肩膀上，弄得他一肩的黑色泡沫。

“恩，多摔幾次就有經驗了。”關芮成淡淡說道。

“哦。”裴寶兒皺了皺鼻子，在被他放進輪椅後，又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喬安，突然有些想念關芮青起來。

她只有在和關芮青說話的時候才能完全放松，有關芮青孩子氣的胡說八道，空氣才不會尷尬。

“我讓芮青回去一趟。”關芮青將裴寶兒推回到洗手池前，邊拿毛巾幫她擦弄在身上的泡沫邊對喬安說道。

“也好。”喬安點頭，擡頭看了一眼裴寶兒，輕聲問道：“沒摔傷吧？”

“沒有的。”裴寶兒連連搖頭。

“你怕我？”喬安再問。

“我……”裴寶兒張了張嘴，回頭看了關芮成一眼、又看向喬安，囁嚅著說道：“不是怕，你看起來很威嚴，有距離感。”

“你和關芮青應該聊得來。”喬安不禁失笑，轉身離開了洗手間。

“我沒說錯話吧？她不會生氣吧？”裴寶兒看著關芮成，小聲問道。

“少有事值得她生氣。”關芮成拉起她的手，幫她塗上洗手液後，慢慢幫她清洗。

“哦，喬老師脾氣真好。”裴寶兒輕聲說道。

她回轉頭看著自己的手－－一雙瘦可見骨的手被他握在大手中間，隔著柔軟的泡沫，感覺到他指掌之間粗礪的老繭劃過她柔軟掌心時讓人心顫的觸動。

他的動作那麽慢，慢到有種讓人想到‘地老天荒’這個詞。

雖然……

“這就紅了？”關芮成用水將兩人手上的泡沫沖掉後，看著她白皙的皮膚上被他搓出的幾條紅痕，不禁皺眉。

“這個……你手上有兩個老繭來著。”裴寶兒小聲說道。

“所以就紅了？”關芮成抓著她的手，又看了看自己掌心的繭，只覺得匪夷所思。

“主要是我最近沒什麽戶外活動、也沒什麽機會做事，皮膚就薄了些。”裴寶兒覺著這事兒不能怪老師，於是又說是自己皮膚的問題。

“這麽難養。”關芮成瞪了她一眼，拿了毛巾將她的手擦凈後，從旁邊的袋子裏拿了管洗面奶出來遞到她面前：“這種可以？”

“可以的。”裴寶兒點頭，伸手接了過來。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別呈強，臉上劃了印子可就破相了。”關芮成皺著眉頭看著她。

“所有的洗面奶都不會劃破皮膚的。”裴寶兒擡頭看了他一眼，只覺得他的話很莫明其妙－－難道他原來不知道洗面奶是什麽嗎？

“恩。”關芮成點頭，抱臂靠在旁邊的門柱上，看著她洗臉。

“你能不能別看我啊？”裴寶兒擠了洗面奶在手上，用水打出泡沫後，從鏡子裏看了一眼關芮成，小聲問道。

“怕你苯得又摔了。”關芮成淡淡說道。

“不會隨便摔。”裴寶兒嘟噥了一句，也不敢再說什麽，低頭將泡沫打在臉上，用力的搓著有機械油汙的地方，最後直搓得皮膚發紅，才算是全部洗掉了。

“關老師，好了。”寶兒拿起剛才擦手的毛巾看了一眼後，猶豫了一下，便直接用它將臉擦幹了。

關芮成看了一眼她被搓得發紅的臉，沈聲說道：“自己多註意，皮膚不好就不要隨便弄些難洗的在上面。”

“不知道這麽難洗。”裴寶兒點頭，也不反駁他。

關芮成推著她出去後，關芮青不知道跑到哪兒去洗了已經回來了，一看到裴寶兒，不禁大聲笑起來：“我去，你的臉都紅了。”

“你的手，象被貓爪子抓過呀？”

“你這種人，我看只能生活在溫室裏，外面空氣臟一些我看你都得喘氣了。要是在我們京城遇到沙塵暴，你的皮膚肯定象刀子刮過。”

“嘖嘖嘖，你爸媽養你可真費心、你男朋友也夠可以了，我真佩服……”

裴寶兒見他說個沒完，不禁生氣，今天本來就在關芮成面前很狼狽了，關芮青還一直說，真的很討厭。

“你有完沒完？一個男孩子這麽多話，你家裏把你當女人養了吧！”

“我以前是校長跑冠軍你知道嗎？我能滑血能爬山還蹦極你知道嗎？”

“我現在還不是因為殘廢了不能動，所以一直呆在家裏沒出門才會這樣的；而且我天天吃藥，皮膚也會有影響你懂不懂，不懂就不要亂說。”

裴寶兒睜大眼睛瞪著關芮青，劈哩啪啦就是一通說，說到長跑冠軍的時候，眼圈不由得一陣紅。

“這個……”關芮青悄悄看了關芮成一眼，伸手抓了抓頭發，小聲說道：“也不笑你，是說你嬌貴麻。”

“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裴寶兒用力吸了口氣，控制住想哭的情緒。

“我不和你說話，你和他們兩個也聊不到一塊兒去，那你可多悶。喲，這一悶就生氣、一生氣就摔跤，哈哈－－”關芮青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只是笑了一半，便發現房間的氣氛不對立。

喬安靜靜的看著他，眼底有種‘這孩子，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呢’的無奈表情。關芮成的目光從裴寶兒的雙腿上輕輕劃過，眸底的表情很是覆雜。

“這個，時間不早了，你要不要走麻，你不想和我說話，我還不想送你呢。”

“真是幼稚。”裴寶兒看著他，忍不住搖頭，又下意識的看了沈默的喬安一眼，突然間忍不住笑出了聲。

“餵，裴寶兒，你敢再笑！”關芮青不禁生氣，伸手便捂住了裴寶兒的嘴。

“關芮青？”關芮成嚴厲的看了他一眼。

關芮青看了關芮成一眼、餘光又瞥了喬安一眼後，才訕訕的將手收了回來，看著捂著嘴咳嗽不已的裴寶兒，仍是一臉的惱意：“你到底走不走？”

“你到底要不要送？”裴寶兒邊咳邊問，與關芮青對陣她是毫不輸陣的。

“廢話！”關芮青瞪了她一眼，轉身走到她身後，從關芮成手裏接過輪椅後，乖巧的說道：“我送她出去了。”

“恩。”關芮成點頭，將輪椅交給他，並沒有太多的叮囑。

“喬隊，我們走了。”關芮青與喬安打過招呼後，推著裴寶兒往外走去。

“關老師、喬老師，再見。”裴寶兒扭頭，向關芮成和喬安揮了揮手，最後將目光停留在關芮成的臉上：“關老師，再見。”

“你說過兩次了，真羅嗦。”關芮青提醒似的說道：“剛才問你要不要選芮成大哥你又說不選，現在又舍不得了，你到底在想什麽啊！”

裴寶兒的臉倏的一紅，在看著關芮成時只覺得尷尬。

“胡說八道的話又不是第一次說，臉皮倒是變薄了。”關芮成輕扯了下嘴角，大步走到門口將門拉開，目光停在裴寶兒手上的紅痕上。

在關芮青推著寶兒出門時，關芮成輕聲說道：“照顧好自己，要把自己養得結實些。”

“我……”裴寶兒擡頭看著他，兩人目光相接之中，關芮成給了她一個溫柔的微笑。

“我努力。”裴寶兒用力的點頭。

“去吧。”關芮成輕提了一把輪椅，讓輪椅輕松的過門後，關上了房間的門。

“關芮青，我看起來很不健康嗎？”裴寶兒用手指輕輕摩挲著手背上的那兩道紅痕，有些憂郁的問道。

“楚楚可憐的。”關芮青不合時宜的掉起了書袋。

“我以前真的不是這樣的。”裴寶兒反手握住自己的手，眸光裏一片憂郁。

“你家裏出了事，你又這麽小，正常的。你以後把自己養好點兒，最起碼……”關芮青推她進電梯後，伸手拿起她的手，翻來翻去看了幾眼後，嘆了口氣說道：“總不能讓人一摸就紅吧。”

“餵，是洗手洗紅的，不是摸紅的。”裴寶兒瞪了他一眼，皺著眉頭說道：“真不能想象，喬老師和關老師怎麽能容忍你的，你這麽滑稽又不懂事。”

“那我們也在一起，而你不在。”關芮青吹了聲口哨，嘿嘿的將一張大笑臉湊在裴寶兒面前，讓她只覺得又好氣又是好笑。

“幼稚。”裴寶兒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心裏有些感謝他，他的調皮和不著調，讓她沒有時間繼續傷感。

只是這樣輕松的相處以後就沒有了，他也要和喬安、關老師一起離開了。她的生活，又繼續回到從前－－在康覆、煩燥、死寂與恐懼中繼續。

關芮青推著寶兒走進街，停在白色的斑馬線處，看著來往的車輛與行人，好象所有人的生活都生鮮明媚，只有她－－想要快樂也很難。

“關芮青，我好羨慕你。”裴寶兒輕聲說道。

“當然了，我能到處跑你又不能；我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也不能。我多快樂啊。”關芮青還真是不客氣，將寶兒的羨慕結結實實的接了下來。

裴寶兒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看著他年輕而飛揚的笑臉，又忍不住發楞：“關芮青，我想和你們一起走，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關芮青連連搖頭：“我們都沒有時間照顧你。”

“我也就說說，你們也不是我的誰，我憑什麽跟著你們。”裴寶兒低低嘆了口氣，楞楞的看著停在斑馬線兩端的汽車，雙手突然就緊張了起來－－密密麻麻的汽車，就象車禍那天淩亂的場面：在混亂過後，只有她拼死求生的痛。

“餵，你沒事吧？”關芮青推著她快跑兩步，在馬路邊的一棵大樹下停了下來。

“我……沒事了，走吧。”裴寶兒用力的閉了閉眼睛，重新張開時，路上的紅燈變綠燈，整齊停著的車一輛輛的開動起來，在黃昏的陽光下，井然有序，平和安詳。

剛才腦海裏那瞬間的亂，就象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關芮青看著臉色蒼白卻還算平靜的裴寶兒，一時間也說不出哪裏不對，只得推著她繼續往校園大門走去。

裴寶兒回頭看了一眼車水馬龍的街道，越發理解了修雅心裏的魔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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