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來，竟是我一廂情願麽？”輕煙的聲音不大不小，周圍人剛好聽得一清二楚，“可我明明記得，那日，要喝酒的是你，說要一醉方休的也是你，難道之後發生的事你都忘了麽？”

“章遠墨，你太讓我失望了。”沈青鈺緊盯著黑衣少年的眼睛，想從他的神情看出一絲愧疚，卻發現他滿眼都是驚愕與惶恐。

“不，不可能！鈺姐姐，她說的不足為信！”章遠墨到底還是個少年，未經人事，因而分辨時，蒼白的臉上更為漲紅，“輕煙姑娘，我承認和你喝過酒，可我們不曾有過別的什麽。”

“不必再掩飾了。若不是因為那夜，你酒醉之後，說要和我做一筆交易，我又怎會知道夢園在為逍遙閣煉制火弩的事情？又怎會派人使壞？我這樣說，你總該相信了吧？”輕煙說完，明眸無所顧忌地看向沈青鈺，像是在說這就是你一手帶大的好弟弟？

“交易？我和你會做什麽交易？”章遠墨還要再辯解什麽，但此時，無論他說什麽，在輕煙如此一說之後，都顯得蒼白無力了。

“傻小子，你忘了麽？你不是吩咐了藥房，讓人每月供給我足量的‘駐顏丹’？只要你肯給我丹藥，我便為鼎劍樓提供一些消息。”輕煙伸手輕撫著臉頰，一個低低的俯沖，在靠近僵立的少年面前時，無聲笑了，“拂雲谷的駐顏丹，就是和別處的不一樣，服下一顆，可以駐顏一年。阿墨，你給我的那些，足夠我用上五十年了，你不知道你幫了我多大的忙！”

駐顏丹？逍遙閣的莊久也曾需要不少的駐顏丹，難道莊久也和天衣畫舫有瓜葛？或者說，莊久也認識輕煙？

仿佛揭開了一個更為久遠的秘密，沈青鈺神色驚疑地看向顏七。發現他面上也露出了幾分疑慮之色，像是和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

“閉嘴！”章遠墨嫌惡地瞪著眼前麗人，黑眸仿佛燃燒了，一伸手，那沖雲戟就到了他的手上。捏了訣，長戟脫手刺向那盤旋的一人一鳳。

“章遠墨，你是孬種！做了卻不敢承認？還想殺我滅口？”輕煙駕馭著靈鳳一個旋身，巧妙地避開了沖雲戟，同時，一擡手，向著沈青鈺的方向擲出了一物。

沈青鈺飛身而起，拿劍輕輕挑起那物什，在看清了上面掛的竟是一條再熟悉不過的黑曜石發帶。冷然看向阿墨：“你還要否認什麽？還有什麽鼎劍樓，又是怎麽回事？阿墨，你到底還瞞著我多少事？”

輕煙再度笑起來：“你不是這傻小子的姐姐麽？竟會不知道他在若霞谷創立鼎劍樓，專門為修仙者供應武器？說是供應武器，恐怕阿墨你是想為自己建立一方勢力吧？要不然，那夜，你怎會向我打探四大門派都有哪些外門弟子？你是想拉攏他們加入鼎劍樓？你的野心倒是不小，就不怕將來被千董宗主發現麽？”

“這些事情。我自會跟鈺姐姐解釋清楚！用不著你廢話！快滾，我不想看見你！”章遠墨劈手奪過身邊一名逍遙閣弟子手上的熾炎弩，左手飛快將燃燒著天元業火的箭矢扣在弦上，右手扣動機簧，一箭毫不留情地射向半空中的女子。

“要我滾？我看該滾的，是你！”輕煙旋身一讓，火箭射向了天空，同時，她伸手在靈獸袋上輕拍了一下。頓時，一聲聲鴛鴦啼鳴傳出。

“大家退開！”沈青鈺和顏七同時喊出。

所有人一齊看向天空，只見輕煙放出來的，是一只只奇特的魚怪。

準確來說，這是一種名為蠃魚的魚妖。

它們有著魚的身子，長著一對蝙蝠似的翅膀，聲音若鴛鴦啼鳴。

最讓人驚訝的是，它們飛過燃燒的陰屍傀儡陣上方時，嘴裏似乎噴出了大量的墨色汁液。

這些汁液落下後，那些陰屍傀儡張大了嘴巴。像是吃到了美味的食物，頓時充滿了力量，即便那些火焰燒在它們身上，它們也像是感覺不到疼痛，如同潮水般沖進了逍遙閣弟子的隊伍中。

“游三，這些蠃魚妖是來自南海之物。此番我的計劃失敗，這些三階的魚妖便算作補償，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多謝姑娘！”游三重燃信心，指揮眾人重新布陣。

輕煙說完，調轉靈鳳便要離去，卻見章遠墨催動沖雲戟刺來，她冷然一笑，長長的紫雲水袖輕輕一卷，竟將沖雲戟拂開。

長戟落在地上，章遠墨縱起接住，黑眸一沈，像是下定了決心，同時從袖中祭出了一把銀色匕首，卻聽當的一聲，匕首被一支橫空射來的羽箭震開。

只見山腰樹林中竄出了一人，那人身背一把黑沈沈的彎弓，渾身透著一股冷酷的氣息。

“阿久？！”看清了替輕煙擊退匕首的那人竟是莊久，顏七面色一沈，幾乎不相信眼前所見到的這一幕，“你竟認識這女人？”

一起在逍遙閣共事多年，阿久竟瞞著他和世天結識了天衣畫舫的主人？吃驚的同時，更多的是感到一絲不被信任的失落。

“她的命，是我的。你們不必再插手。”莊久的語氣仍是一貫的冰冷，他目光掃向章遠墨，眼神更是寒冷得徹骨。

他不能容忍任何男子靠近她，但是卻無法帶她離開天衣畫舫，只因她總是說，她已經身不由己，欠下了太多的債，得到了太多人的“恩惠”，總是要想辦法還清的，何況，她還有那麽多不舍離開的姐妹。

還記得十年前，為了告慰父母的在天之靈，他手刃了仇敵後，自己也重傷在身，順著北帶河一路向南逃走，路上暈厥過去，幸好遇到了輕煙。

她將他救起，還為他治好了傷。

當時他十七歲，她十四歲，看著瘦瘦小小的她穿梭在河上，談笑賣唱，他竟生出了幾許保護她的情愫。

她說想要很多很多的駐顏丹，想要容貌停留在十四歲，他就為她四處搜羅靈丹，從此，養成了收集靈丹的習慣。

她說要收留孤苦的女子，讓她們入駐天衣畫舫，他就幫她擴大畫舫的規模。

直到後來，在她的指引下，認識了無涯道人，受其指點修仙築基，一路被提拔為逍遙閣護法，他才知道，原來她並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麽簡單。

在她的身後，仿佛總有無數追捧她的男子……

無涯道人，四大門派的院主、掌事，百葉門主，甚至是今日的章遠墨……

他本以為有一日她倦了，自然就會退隱，到時，他會帶著她一起離開這裏，卻不料，她仍然樂此不疲地在男人之間周旋。

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煩，他甚至從不向世天、小七透露有關她的一切。

可多年努力換來的，卻仍是她的“處處留情”。

想到這裏，莊久的眼眸越發冷沈，甚至握住漆月弓的手在發抖。

沈青鈺方才就猜出了一些端倪，此時見莊久現身，且做出這般舉動，倒並不怎麽奇怪，只是不免生出了一些疑問。不知身為逍遙閣護法的莊久與天衣畫舫的輕煙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阿久，那個臭小子要殺我，你……你快帶我走！”輕煙委屈至極地說著。

那聲音酥柔入骨，就連沈青鈺聽了都不覺生出一絲憐惜，更遑論身周的男人。

但凡是定力不足的，很容易拜倒在其石榴裙下。

難怪此女能夠指揮天衣畫舫那麽多的姑娘，同時在諸多男子之間從容來去，想必修煉了什麽媚術。

莊久僵硬的面容也幾乎快要被那聲音融化了，卻聽顏七傳音道：“我不管你和她是什麽關系，今日，不可以放她走。她對逍遙閣做了什麽事，我想你應該聽說了。”

“放心，我知道該怎麽處置。”莊久低低回應，同時露出了一絲自嘲的冷笑，望向上方的女子，“輕煙，你已經很久沒有跟我要‘駐顏丹’了，原來你找了別人。本來我還依照老習慣，為你弄來了這些丹丸，如今看來，你已經不需要了。”他輕擡衣袖，一個白瓷的藥瓶脫手飛出，順手拋向了山谷。

“不要！”靈鳳飛起，輕煙長袖一卷，那藥瓶子已經落回了她的手中，“阿久，弄到這些駐顏丹很不容易，你就這樣扔了，不覺得可惜嗎？”

“一點也不可惜！”莊久冷冷地說道，“以前我總是幻想著你會厭倦，有一日終究會改變，如今看來，是我想錯了。就算服了這些駐顏丹又如何？只有十四歲那一年的你，才是最美、最好的。我寧願你變老，變醜，也不想看到你為了駐顏丹，失去自己。”

“阿久，你以為我想這樣麽？我修為不高，靠著天衣畫舫為生，若不是那些糟老頭保護，根本活不到今日。你以為我願意伺候那些臭男人麽？”

輕煙嘆了一口氣，面上神情竟透著幾許蒼涼，“此番和百葉門、游仙莊聯手之事，本也是迫於無奈。誰讓千董宗主非要下令將天衣畫舫趕出湖洲？倘若我們反抗，你們逍遙閣就會采取行動，強制我們離開，到時，我和姐妹們將何去何從。天衣畫舫怎可能坐以待斃？阿久，你身為逍遙閣護法，應該早就收到了千董宗主的密令。我本以為你會懂我，卻竟然，你和他們都是一樣……”

“我……”莊久踉蹌後退一步，一時被反駁得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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