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番外:墨離之殤 (7)

關燈
來送藥。

前些日子,那傳令官鳳吟又來送藥,卻被雪果兒一道符咒定在忘憂山外,連門都沒能進來。

鳳吟愁眉苦臉回到淩霄殿時,見到天帝不解的望著自己,嚇得腿都軟了,完了完了,天界之內,誰人不知帝君鐘情那蓮花仙子,原本婚事都定了,卻因著忘憂上神重傷不醒,一直拖到如今也沒個結果。現下帝君派她送去的藥又被退回來了,可如何是好?正欲編個謊話應付過去,卻見昊天一臉期待,又有些遲疑,究竟該如何說呢。

“鳳吟!怎麽這麽快便回來了?雪兒如何?瘦了還是胖了?快與孤好好說說!”昊天拂袖而立,盯著鳳吟。

“帝君……回稟帝……帝君!仙子她……”鳳吟欲言又止,害得昊天一陣焦心,慌忙將她自地上扯起,問道:“她怎樣?可是墨離醒了?”

鳳吟扶著胸口,喘了半晌方才怯怯回道:“回稟帝君,鳳吟無能,此去並未見到仙子,連……連那忘憂山門都……都未能入,故而並不知仙子近況如何。鳳吟有負帝君之托,請帝君責罰!”

昊天一聽,竟有此事,自仙魔大戰中墨離重傷昏睡至今已有三百年。自己一直壓抑著內心對雪兒的思念,就盼著有一日她能對墨離蘇醒一事徹底死心,不想每年派人送去的東西都被她原封不動的退回來,還直言叫他親自去忘憂探望墨離。

很顯然,雪兒仍未死心,若讓她知道如何救回墨離之法,她會願意接受自己嗎?如果能得到她,不論付出任何代價,都值得一試。

“鳳吟,明日去忘憂山傳孤旨意,孤三百年來尋遍四海八荒,終於找到了能喚醒忘憂上神的仙草,請蓮花仙子速往天界!”昊天半瞇著眼,心中暗自下了決心,這一次任由誰也別想阻他立後之事。

“鳳吟領命!”

……

忘憂山,青竹林。

夕陽西下,幾縷落日的餘輝散落在窗前。

墨離青絲披散,面色蒼白,薄唇緊抿,雙眼微閉,呼吸虛弱如絲。

雪果兒呆望著他,心裏既有滿足亦有擔憂,滿足的是若師父醒著,必不許自己終日無所事事,沈迷於他與寒雲的床榻之間,只想著如何救回他二人。憂的便是以自己的靈力不知還能守住雲哥哥那一縷殘魂到幾時,如果到時自己靈力散盡,師父依然未醒,該如何是好?

“師父,你倒是醒來看看果兒啊!果兒如今可瘦了?師父……”雪果兒趴在墨離懷中,手指糾纏在他發間,喃喃自語。

卻忽聞窗外一陣異響,迅速直起身子,飛身探知門口,喝道:“何人竟敢擅闖忘憂山?還不現身!”

“哈哈……哈哈!多時不見小師妹,竟出落得這樣動人了啊!哈哈……”來人聲如洪鐘,靈力不淺。

不對,小師妹?他喚我小師妹?莫非……雪果兒擡眼看去,竹林中那人著玄色長衫,滿臉絡腮胡,眼睛大而明亮,此刻正笑盈盈望著自己,不是他又是誰呢?

“大師兄!大師兄!你終於出關了!”雪果兒一如當年那個不谙世事的凡間女子般一頭沖進谷槐的懷中,良久,“大師兄,讓我看看,你還好嗎?傷都好了嗎?”言畢開始上下打量這個疼她如親妹妹一般的大師兄。

谷槐輕拍她的肩膀,笑道:“小師妹莫擔心,既已出關,便都好了!哈哈!”側首望了一眼墨離的房間,“對了,師父呢?小師妹!好久不見師父,倒甚是想他老人家了!”

雪果兒原本見到久違的大師兄,甚是歡喜,卻在聽見他那一句問話後,笑意生生凝結在面上,半晌才悶悶的回了一句:“大師兄,跟我進屋吧!師父就在裏面!”

屋內,谷槐與雪果兒跪在榻前,眼眶泛紅,分明方才哭過。

一進屋雪果兒便將前塵往事悉數告知了谷槐,不過,她與師父在冰玉宮蓮池畔互許終身之事卻一帶而過,想必此事還是待師父醒來自去和大師兄說的好。

“小師妹,你這些年受苦了!一個人守著師父,一定很不好過吧!”谷槐側身望著雪果兒,啞聲問道。

雪果兒也跟著哭了一氣,此刻淚痕未幹,哽咽著道:“大師兄,果兒無能,不能救回師父……嗚嗚……”

“不想天帝如此無情,枉師父與他同為神族,為了助他鞏固帝位,不惜犧牲自己一身神力,到頭來,師父重傷,他竟不管不顧?”谷槐扶著雪果兒起身坐在榻側,“小師妹不要自責!你修為尚淺,能將師父的身子照看好,已是不易。”

雪果兒好不容易止住眼淚,道:“另有一事,果兒自作主張,還請大師兄不要責怪。”

“何事?我閉關多時,一切皆有小師妹打理,哪裏來的什麽自作主張之事呢?”谷槐輕撫胡須,淡然笑道。

雪果兒皺了皺眉,眸子有些閃爍,真要說時卻不知該如何開口,貝齒緊咬著嘴唇,雙腿一軟,竟然跪在谷槐腳下,怯聲道:“大師兄,你可千萬不要生氣!果兒把那個……那個魔……不是!是寒……”

第九十四回 玄魂草

她突然跪下,谷槐已覺不妥,這下竟又結巴起來,一句話說了半晌也沒說出來,便打斷她道:“小師妹!起來說話!”說著便擡手將她扶起。

雪果兒一時間急得滿頭大汗,卻仍舊害怕大師兄對寒雲一事介懷,左右思量,鼓了莫大的勇氣終於說道:“大師兄,可知果兒身世?”

谷槐兩眼黑亮,帶著淺笑,方才見到果兒額間那枚火紅的蓮花印記時,心中便已知曉她已是仙身,卻不知為何有此一問,便擡手輕撫了一下胡須道:“往昔曾聽師父與青翼說過一二,大略知道一些。怎麽?小師妹如今已修得仙身,還在意這些過往作甚?”

“大師兄誤會了,果兒並非在意此事。只是……只是大師兄既知曉果兒身世,想必對寒雲與我之間的過往也聽青翼師姐提過吧?”雪果兒微頷首,不時擡眼觀察谷槐的神情,見他此刻並無怒意,便接著說道,“我與寒雲相識於昆侖谷底,他素來待我甚好,我也將他似作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只是後來……後來我隨師父回了忘憂,便將這些往事忘了個幹凈,不想寒雲來尋我時,卻害得大師兄和慕師兄險些丟了性命。雖是他傷了師兄,但此事本是果兒的不是,今日便在此向大師兄陪個不是!希望大師兄既往不咎。”

言畢又俯身拜了一拜。

“小師妹,不要這樣見外!那時自是我二人技不如人,也怪不得旁人!”谷槐起身走到桌前端了杯水,遞到雪果兒手中。

雪果兒聽他這樣說,心裏更加慚愧,面色有些潮紅,道:“當日天河之戰,寒雲被天帝重傷,幾乎神形俱滅。我曾與他定下相守之約,實不能任他留在天界被天帝所殺,所以……所以便將他和師父一並帶回來了。”她幾乎是一口氣將這話說了出來,生怕略微慢些便不知如何開口了。

谷槐神色一滯,胡須顫了顫,眸子有一瞬的灰光閃過,不過再看向雪果兒時仍舊是一副笑臉,“既然小師妹舍不下他,自然是不能見死不救的。不管寒雲與天帝有何等仇恨,如今也已受到該有的懲罰。忘憂山在六界從來特立獨行,不受那些天規戒條管制,如今小師妹要收留他在此也沒有什麽不妥的。”

雪果兒見他一番話說的輕松無比,面上也完全沒有怒意,方才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多謝大師兄成全!”她心裏忽然覺得酸酸脹脹,想著雲哥哥此刻實則算不得活著,不過一縷魂魄尚在,“大師兄有所不知,寒雲如今早已修為散盡,不過是我以靈力強行為他留下一縷殘魂罷了。原本想著師父醒來後,能有辦法將他救回,只是已這樣久了,師父還是這樣沈睡……”眼淚已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谷槐站在窗前,偷偷擡袖抹淚,方才他已探過師父脈息,分明神力全無,元神重創,只餘一口仙氣吊著罷了,小師妹靈力低微,看不出其間端倪,想那天帝必是早已知曉師父即將隱沒,對他已毫無利用價值,方才不願前來探視,真是可恥至極。

須臾,擦去淚水,微微嘆了口氣,方又回首安慰雪果兒道:“小師妹不必傷懷,興許再過些時日,師父便會醒的。”

“只是師父這幾日身子愈發冷了,氣息也漸有漸無的,果兒怕……”雪果兒伸手握著墨離冰涼的雙手,不時渡些靈力過去,但依然如石沈大海,得不到一絲回應。

“小師妹別怕!如今有大師兄在呢!一定有辦法喚醒師父的!夜已深了,我先回鳳隱峰了,小師妹也早些歇息吧。”谷槐強忍著悲意,望了一眼窗外,正是新月如鉤,已至中天。

谷槐走後,雪果兒枕在墨離身側一夜未眠。

想起在長樂村初見時,他一襲白衣似雪,若天神般立在朝陽中,一臉淺笑望著她,那般俊美清逸之姿,縱使許多年後再想起依舊令她癡迷不已。

執起他修長而冰涼的手穿過自己的發絲,與他散落在腰際的青絲結發糾纏,自那一夜後,她已視他為夫,雖然她依舊叫他“師父”。

師父,你可還記得當日蓮池之諾?

師父,你不是說回了忘憂便要娶果兒為妻嗎?

師父,你不是說你天生為神,可長生不滅嗎?如今雖身未死,為何果兒卻感受不到師父的心跳呢?

師父,你在嗎?

果兒好想你……

次日,天蒙蒙亮時,谷槐便聽見似有鳳鳴之聲,不知何事,慌忙禦風往青竹林而來。

卻見一身七彩仙裙的傳令官鳳吟正顫顫驚驚立在師父屋外,師父的房門緊閉。

谷槐拱手走近鳳吟,略施了禮,道:“不知傳令官到我忘憂,有何要事?”

鳳吟轉身見是忘憂上神的大弟子谷槐,慌忙俯身作揖,回道:“鳳吟拜見上仙!”直起身子後又朝天際拱了拱手,“今日奉了帝君聖諭,特召蓮花仙子往九重天一聚。似乎……似乎仙子尚未起身,故小仙在此恭候。”

谷槐正欲開口時,竹門便開了,一陣幽冷的蓮香頓時撲面而來。

再看,雪果兒一襲素白仙裙,裙角處繡著幾朵淡粉色的雪蓮,嬌艷欲滴,竟成含苞待放之勢,襯得她整個人甚為清婉脫俗。

“不知上仙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雪果兒側身一福,嬌聲道。

鳳吟慌忙回禮,“不敢,不敢。仙子真是折煞小仙了。”說話間不自覺伸著頭望屋裏探去,不知那忘憂上神究竟如何了,帝君交代的事可不敢誤了,想著便又賠笑道:“呵呵,今日小仙奉帝君之命,特來告知仙子,帝君一直憂心忘憂上神的身子,特命人在四海八荒尋了三百年,終於在前日尋得一顆百世難得一遇的玄魂草,請仙子隨小仙往九重天面見帝君取仙草吧!”

谷槐與雪果兒聞言皆是一怔,雪果兒已迫不及待的抓著鳳吟的手,道:“上仙剛才說什麽?帝君他怎麽了?什麽玄魂草?恕雪兒唐突,為曾聽明白上仙方才所言。”

鳳吟被她抓的著實有些尷尬,只是幹笑道:“這個……小仙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只是曾聽帝君提起,那玄魂草甚是難得,食之可愈神仙元神魂魄。至於具體為何,還請仙子親自去問帝君才是。”

谷槐心想,天帝還算有點良心,知道為師父尋訪仙草,不枉師父為了六界安寧險些丟了自己的性命。

雪果兒只覺一切似在做夢一般,竟有三百年了麽?她在忘憂守著他二人,雖不是終日以淚洗面,卻也從來不曾開懷,今日終於算是守得雲開了,鼻尖一酸,眸子裏忍了半晌的淚終究還是不爭氣的落了下來,嘴角卻不自覺扯出一個嬌美無比的笑,沖著谷槐道:“大師兄,大師兄,你聽見沒?師父要醒了,師父要醒了!!”抓著鳳吟的手才松了些,“多謝上仙,多謝上仙!雪兒這就隨上仙往九重天見帝君!”

鳳吟見她又是哭又是笑甚是叫人心憐,心下一軟,道:“仙子言重了!小仙不過為帝君傳話罷了。”

“大師兄,那我先去了。煩勞大師兄先照看師父和……”她話未說完,谷槐已眼眸帶笑點頭示意她不必再說。

“小師妹,你快去快回!這裏有我看著,放心吧!”谷槐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那仙子請吧!”鳳吟喚來一片浮雲,頷首示意。

雪果兒正欲踏雲而去,卻在踩上雲頭的一霎那又退了回來,直奔竹屋而去。

第九十五回 再上天界

谷槐知她心裏放不下師父和寒雲,鳳吟卻不知原由,只得在一側等著她。

竹屋,墨離雖雙眼微閉躺在榻上,卻仍舊遮掩不住那股謫仙清俊之態,雪果兒俯身在他唇上覆上一吻,擡起細白的手指為他拂開面頰上的幾縷青絲,柔聲低語:“師父,帝君尋了玄魂草為師父療傷,果兒這就去為師父取來。師父,果兒好想你……你睡了這麽久,可有夢見果兒?”說著面色竟有些微紅,回首望了一眼屋外林子裏正朝這邊張望的鳳吟,慌忙直起身子,“師父,果兒去去便回。你好好歇著。”

言畢,便出了屋子,側首看了一眼自己的屋子,想邁腿過去,又怕鳳吟等急了,便沖著她喊道:“上仙再稍候片刻,我去去就來。”

推開門,見寒雲依然紅發披身,雙目緊閉,神情淡然,端坐在榻上,雪果兒雲袖一揮,口中念念有詞,一陣粉色光芒過後,只見寒雲周身被數朵雪蓮環繞,因著他其實早已身死,不過一縷殘魂尚在,故需日日為他渡些靈力養著,否則他的仙體恐早已化作塵息。

“雲哥哥,這些雪蓮都是我的花瓣所化,可供你每日所需靈力。雪兒此刻需往天界走一遭,此次回來定能為你重塑元神。”雪果兒轉身走到門口時忍不住又回頭望了他一眼,“等我,雲哥哥。”

九重天,淩霄殿外。

昊天著一襲淡金色錦袍,來回踱步,不時往雲梯處張望。

“已近午時,雪兒該到了吧。”昊天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在問身旁的仙童。

一旁侍奉的幾個仙童見他神色怪異,面上一時微微而笑,一時又若有所思,只是一上午這句話倒不知問了幾百回了,不由得拂袖掩面偷笑,一個膽大的上前作揖道:“帝君,適才鳳吟已著人來報,蓮花仙子已到了天門,想必片刻便到了。”

說話間,隨風飄來一陣沁人心脾的淡淡蓮香,大夥兒聞香而望,只見鳳吟身側跟著個微微頷首的白衣女子,此刻正朝淩霄殿緩步行來。隨著她越走越近,那股蓮香愈發清冽。

昊天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幾欲上前迎她,可終歸覺著不妥,便依然負手而立,靜望著她。

三百年未見,她竟愈發動人了。

一襲素白仙裙,並無其他點綴,青絲如瀑垂於腰際,蝴蝶髻上仍舊是斜插著那根墨綠的竹簪,身影卻比往昔愈加纖巧削細,因她頷首碎步而行,此刻並看不清她的神情。

待雪果兒走到跟前,俯身施禮時,他都不敢相信,她真的來了。

天河一戰,墨離重傷不醒時,她悲痛欲絕的神情恍如昨日,此刻看她雙眉修長如畫,眼眸閃爍如星,神若秋水,雖嘴角含笑,卻不似往日裏那般天真無邪,分明帶著淡淡愁思,不由心中隱隱一疼,頓生憐惜。

“雪兒!這些年可好?”昊天欲上前牽她的手,卻見她身形一偏,竟讓他落了個空。

雪果兒雖一路打聽玄魂草之事,無奈鳳吟口風甚緊,並未探到什麽,只得現下親自問過天帝了,“多謝帝君惦念,雪兒安好。”

她這樣疏離,只更堅定了他要娶她的心。

縱使她當日心裏只有寒雲,如今人都死了,她此刻要顧及的是定然墨離的身子。否則,她也不會聽聞有仙草可喚醒墨離,便這樣來了。

雖然這一步並非昊天本意,委實他已忍了三百年,再多一日他也不願再忍。

想著便揮袖屏退了殿中所有仙侍,此事他需好生與她單獨談談。

“那便好,便好!雪兒,來……”他歪歪靠著禦椅,擡袖示意她坐到他身側來。

“這……多謝帝君!只是……”雪果兒面色泛紅,吱吱唔唔不願上前落座。

“只是什麽?來!坐!此間並無外人,雪兒不必拘禮!”昊天聲音溫潤柔和,揚手示意。

變了,一切都變了。

回想當年,她還是個懵懂不知世事的小妖,卻會在無人時緊拉著他的手,喚他“天哥哥”,與他漫步桃林,翩翩而舞。此刻雖已為仙,在他面前竟這樣疏離謹慎,叫人好生心涼。

雪果兒見他執意如此,也不好再推拒,畢竟他是天帝,生怕不小心惹惱了他,便要不到那玄魂草了。

怯怯的坐在他身旁,再次嗅到那凜冽的龍涎香時,她竟有些失神。

曾幾何時,身旁這個男子已讓她心生懼怕,如此不敢靠近了。

或許是在他傾心於她,不顧眾仙反對非要立她為後之時;

亦或許是他在天河之戰,將長戩直刺在雲哥哥胸口之時,他自雲間一掌將雲哥哥打落天河之時;

他明知師父為她煉藥歷劫,神力大損,不堪戰事,卻依舊命他為帥,領兵與魔軍大戰數日,直至力竭,沈睡至今三百年依然沒有絲毫醒轉的跡象。

三百年來,他從未踏足忘憂探過師父,如今卻突然間為師父找來了玄魂草。她該感激涕淋的不是嗎?畢竟,他是天帝,他肯將這玄魂草賜予師父,已是莫大的恩澤,她該感激的。

縱然心中思緒萬千,此時卻也不敢再深思下去,雪果兒側首一笑,道:“雪兒久未到天界,若有失儀之處,帝君千萬莫怪!”

“雪兒,你我之間,何須如此?”昊天言語間已將手覆上她的,“既然來了,可願去看看如今的桃林?我命人將怡香的仙魄葬於桃林,她若知道你回來,一定會歡喜的。”一雙鳳眼直直盯著她,只看得她冒了一身細汗,不知如何是好。

略往後退了退,想要抽出被他緊握的手,卻是徒勞,只得賠笑道:“帝君待桃花姐姐這樣好,她若有緣再修仙道,定會深感帝君之恩的。如今雪兒來此卻有一事比去桃林更加要緊些,”眸中閃過一絲焦急,“帝君命鳳吟召雪兒前來,該是有旁的事要說的吧?例如……玄魂草?”

昊天心下一涼,想不到她這樣著急,可是墨離已等不及了嗎?亦或是她一刻也不願與自己多呆,只想拿了玄魂草就離去吧。

眉宇輕蹙,細長的眼眸裏飛快掠過一絲恨意,道:“雪兒莫急,玄魂草我早已命人為你師父送去,此間該是已服下了吧。”

第九十六回 情何以堪

雪果兒聞言慌忙俯身跪下,顫聲道:“雪兒多謝帝君施藥!如此,雪兒便告辭了!”言畢起身又福了一福,便想離去。

卻被昊天一把摟入懷中,緊緊抱住,“雪兒,才來了不過片刻,就要走?若是擔心你師父便大可不必,谷槐自會照顧好他的!你便在天界多住些日子吧,這麽多年沒見,都不想天哥哥嗎?”語氣中帶著嗔怪,手勁稍稍一松,低首看著懷裏一臉窘迫的她。

“還請帝君自重!雪兒此次前來只為師父取藥一事……”她一語尚未說完,便被昊天打斷,“好了,你師父那我自會多派些仙侍去照顧的,你只管在這好好住下,聽話!”

他是天帝,他執意將她留下,她又如何敢擅自離去呢。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師父醒來時,找不見她不要生氣才是。

是夜,昊天在淩霄殿大擺宴席,並喚眾仙一同為蓮花仙子雪果兒接風洗塵。

席間,眾仙雖面上都對她笑意盈盈,滿是奉迎之態,心裏卻都各懷心意,不過念在天帝面上不敢發作罷了。

人界有句俗語:“酒後吐真言”。實則,此話用在天界也十分管用。

酒過數巡,已有數人醉的不省人事了,尚有幾個略微清醒些的,卻都在角落裏敞開了話匣子,議論紛紛。

“你們倒是說說,這個蓮仙除了生得美些,還有哪一處好了?為何叫咱們的帝君這樣不能忘懷呢?真是……真是想不透徹啊!呃……”一身青袍,手扶白須,打了一個酒嗝的太白雙眉緊皺,語帶不悅的說道。

“就是啊,想來因為這朵雪蓮,咱們仙界幾乎毀於魔界之手,如今帝君竟還這樣歡喜她,真是叫人不解,不解的很啊!”

“可不是嘛!她不過生的清麗脫俗些,與那魔尊糾纏不清,引得仙魔大戰,雖然魔尊身死,如今卻又叫帝君這般癡迷,若來日裏做了帝後,還不知要寵成什麽樣呢!唉!”

“我前些日子還聽說那忘憂上神至今沈睡,這都三百年了,怕是要隱沒了喲!唉!神界此番怕是只剩咱們帝君一人了!想這雪蓮不在忘憂好好守著她師父,盡些孝心,卻又跑來九重天勾引帝君,真是失儀,失儀的很!你們說那忘憂上神這樣清俊出眾的神怎會收了這麽個不靠譜的徒兒呢?”太白滿面通紅,分明已醉了,靠在欄柱間說的口沫橫飛。

殿外祥雲飄渺,微風徐徐。

她不過是受不得裏面那些神仙們的醉話出來躲一躲罷了,腰身忽然被人從身後緊緊環住,濃烈的酒氣夾雜著凜冽的龍涎香自上方傳來。

“雪兒……你知不知道,我已為你相思成狂!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放你走了!”昊天將她身子掰正,下巴輕抵在她的額間,吐出一口酒氣。

他突然從身後將她摟住,她已十分不自在了,如今竟這樣面對面,訴說相思之意更令她羞怒不已,便用力將他推開,嗔道:“帝君醉了,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言罷便示意他身後跟著的仙侍上前扶他。

“放肆!都給孤退下!”昊天紫發散在胸前,如雕塑般的面容此間有些泛紅,寬袖一甩,怒道。

那些仙侍從未見過天帝這樣發怒,一個個嚇得跪在地上哆嗦成一團,雪果兒只得揚手示意她們先退下。

漫天月華下,昊天雖著了一身淡金色錦袍,此刻卻顯得有些落寞,他實則不該如此的。

有些不忍,便上前攙扶著他禦風往東平閣去了。

一路上遇到的仙侍都被她打發了,因著他醉得厲害,卻又緊摟著她不願撒手,便只得陪著他靠在榻上,半晌不敢移動。

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面上一陣熱氣襲來,“噌”一下坐直了身子,額頭卻是結實的撞到了什麽,“唔”一聲再看,昊天眉宇輕蹙,一手扶著下巴,一手撐著額角,眼神迷蒙的望著自己。

“那個……帝君,你……你沒事吧?”雪果兒滿眼尷尬,急忙伸手去摸他的下巴,卻被他一把拽在心口,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雪兒……做我的帝後好嗎?”昊天眼神迷離,分明酒醉未醒,呼吸間盡是酒氣。

雪果兒奮力推他,他卻紋分不動的依舊壓在她的身上,見她呼吸急促,便將兩只手略微撐起了些。

“帝君,你醉了!”她極力屏住呼吸,不被他身上的龍涎香所迷惑。

昊天一手輕撫著她的面頰,柔聲低語:“我是醉了,自初見你時,便一醉不醒。”

“唔……”

他炙熱的雙唇突然覆上她的柔軟,狠狠的吻了下去。

恬淡的蓮香氣息似滲進了他的魂魄中,讓他難以自控,他要她做他的帝後,今夜便要。

不要!帝君!

師父……師父救我……

一滴冰涼的淚滑落在他的手背,她哭了?她不願意麽?她這麽討厭他麽?

為什麽?寒雲可以,我就不可以?

不公平,他已神形俱滅,你為何還不能放下?

想著便狠力咬了一下她的嬌唇,引得她一陣刺痛,唇齒一開,他便將吸吮住她柔軟清香的舌尖,一手將她禁錮在榻上,另一只手已開始在她胸前游走。她掌中真氣凝結,趁機一掌打在他的腰際,只聽得他一聲悶哼,雙手一松,她便飛速下了床榻。

“雪兒!不要走!”方才那一掌她竟使了全力,她究竟有多討厭他?居然凝結周身靈力,是想要殺他嗎?暗自運氣調息,不管她多恨他,多討厭他,他都不願放她離去。

雪果兒此刻人已在門口,聽得他一聲呼喊,身子一怔,並未停住腳步,仍舊預備禦風而去。

卻見眼前人影一閃,再看時,他已近在咫尺。

“不要走好嗎?”

他身子有些不穩,適才他毫無防備,那一掌看來確實傷到他了。顧不得太多,她依舊轉身欲走,縱使他是天帝,也不該如此對她。

手已被他牽住,只得回首看他,吸了口氣,啞聲道:“帝君既已酒醒,雪兒就告辭了!師父還在等著雪兒呢!”

“雪兒!事到如今,你還不願面對我嗎?當日你我分明已訂下婚約,不過因著戰事耽擱了些日子罷了。明日辰時正是良辰吉日,便把婚事辦了吧!”昊天呼吸淩亂,語氣中竟帶著幾分懇求之意。

婚約?對了,三百年前,他們卻曾有過婚約,只是師父不是已經與他退了嗎?難道?

“雪兒不明帝君所言,當日之事並非出於雪兒本意,帝君賢明,想來不會強人所難!”雪果兒一番話說得甚是決絕,毫無商量餘地。

昊天忽然仰天大笑,半晌才側首淡淡說道:“雪兒真是愛說笑,我親自向你師父提親,他亦甚是讚許,怎會是我強人所難呢?”

雪果兒知他不會輕易放手,看來須得讓他知難而退才是,便一狠心,又道:“雪兒謝過帝君厚愛,只是想必帝君也所耳聞,雪兒不僅心有所屬,且出身低微,實非帝君良配!”

“噢!心有所屬?可是寒雲?”昊天一臉不屑,聲音卻依舊柔和,“如今他已不在,雪兒何必再執念於他呢。我雖比他晚認識雪兒幾年,卻好歹也為帝尊,難道竟連個死去的魔尊也不能比嗎?”

“他在與不在並不要緊,要緊的是雪兒心中有他。帝君還是放我離去吧!師父他醒了若不見我,該生氣了。”你當日既狠心傷我雲哥哥,便怪不得我今日絕情了,雪果兒眸子裏已升起一股怒意,言語亦很是不耐。

第九十七回 長生劫

昊天本握著她的手此刻卻松了開,雙手負於身後,一改適才的溫柔,語調冰涼若水:“雪兒不必心急了,墨離他怕永世也不會醒了!你急著回去也是枉然!”

她楞楞的望著他,內心深處的某樣東西正在開始慢慢被瓦解,被撕碎,被吞噬。

夜深沈,清冷的月光洋洋灑灑的落了一院子。

這般靜謐的夜裏,昊天竟與她開起了玩笑。

是因為她不願接受他吧,真是好笑。

就算她不願嫁給他,他也不用編這種話來嚇唬她吧!

雪果兒拽住昊天的寬袖,低著頭,幹澀的聲音緩緩響起:“帝君方才……方才說什麽?雪兒失神未聽得真切,煩勞帝君再說一次!”

夜涼如水,她眉宇間閃爍的紅蓮印記讓他身形一震,果然飲酒誤事。

好不容易將她哄到九重天,如今被他一句醉話將所有美好悉數摧毀。

雪兒,此事實非我所願,想我一人在這九重天受相思之苦數百年,不過想見一見你,並無傷你之意……

勉力將衣袖自她手中掰開,想去牽住她的手,卻聽見她低若無聲的哭聲,撫起她瘦小的面龐,已是雙眼通紅,淚痕滿面。

“雪兒!莫要傷心!你師父他……”

“他怎樣?他究竟怎樣?帝君不要哄騙我!他是不是沒救了?他是不是要死了?”雪果兒打斷了昊天的話,眸子裏藏著冷徹心骨的寒意,“不對,他是神族,長生不死的,不會死……不會死!帝君不是已為他尋了玄魂草嗎?不是已經給他送過去了嗎?”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在向昊天要一個答案。

沈默良久,他終是開口說了這番話:“確然你師父與我都曾歷過長生之劫,得了這副不死不滅之身,只是萬年前他為了制住寒雲曾耗費多半神力鑄造神器紫侖,又為你煉藥歷劫,三百年前與寒雲已是傾力而戰,當日天河戰場,我助他療傷時,已發現他神力枯竭,元神重創,隱沒之日不過百年。如今已三百年,他還能勉力支撐,已是極限了。想他素來心念六界安寧,必是他心裏依然放不下這六界蒼生方才苦苦支撐吧!至於那玄魂草不過是個虛幻,我出於私心想見雪兒,便尋了個理由罷了。”

“玄魂草不過是虛幻……”他的話猶如驚天霹靂猛烈的敲擊著她的心,踉蹌的後退了數步,終是跌坐在地。

好痛,心好痛,痛到不能呼吸。

想哭,好想哭,卻是欲哭無淚。

師父不會醒了。

他不會回來了。

他如那些遠古神邸一般為了六界安寧,即將隱沒塵息。

不!他分明是為了她才會力竭的。

若不是遇見她,他仍舊是那淡漠寡情的忘憂上神,又哪裏會經受這些無端的折磨與苦痛。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