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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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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山縣四周多山,此處也與都城氣候大不一樣,時常多雨。

鶴知知將窗紗推開,涼絲絲的雨沁到額間,一片清涼。

很快就將砰咚不停亂跳的心境平覆自然。

原本還要翻一座山,可車隊走到河邊時,忽然停了。

鶴知知扒著窗口往外看,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過來回稟,說是譚大人候在此地,將車隊阻了下來。

鶴知知皺了皺眉。

她扔開薄毯,被福安扶下車,肩背筆直地朝前面走去。

塵土飛揚的破舊縣道上,突然走出這麽一個皓質呈露、鳳翥龍翔的金人兒,四周圍觀的百姓都忍不住伸著脖子看。

李少卿和曾都使所帶的人馬自動給她分開一條道,鶴知知走到最前,看見地上跪了十幾個人。

見她來了,為首的那人將頭垂得更低,幾乎埋到地裏去:“參見殿下。”

鶴知知聲音平緩:“譚大人?”

那人跪在地上一磕:“是,殿下,臣名叫譚經武,任中府折沖都尉,現如今替譚大人代管清平鄉水患之事。”

鶴知知溫聲道:“譚大人也是國之棟梁,更是清平鄉的父母官,在清平鄉也頗受愛戴,怎麽好一直跪著。福安,扶譚大人起來。”

福安“哎”了一聲,搖晃著胖胖的身子及上前去扶,慈眉善目地沖譚經武一笑,譚經武和他對視一眼,又彎腰拜了一聲:“謝福安大人。”

見他對一個閹人太監畢恭畢敬,果然是從都城到縣城,窮鄉僻壤的小家子氣,旁邊的兵士裏有的嘻嘻哈哈笑出聲來。

他們趕了幾天的路早已疲累,又被這譚大人好聲好氣招待著,自然而然就散了幾分規矩。

鶴知知轉眸,又問道:“譚大人,為何前路不通?”

譚經武拱著手躬身道:“前些日子暴雨突至,引發了山石崩塌,把唯一一條上山的主路給毀了,到現在還沒有完全修覆,接下來若想去清平鄉,只有行水路了。”

“殿下放心,這兒離清平鄉不過十數裏路,坐船和走山路所耗時辰差不多,絕不會耽誤。”

正說著話,一個侍衛騎著快馬趕過來,在林外勒停,跪到李少卿身旁小聲回稟道:“少卿大人,已查探過了,前方山路確實不通。”

這話並未避著譚經武,鶴知知留心著譚經武的反應。

面對如此明顯的不信任和刺探,他倒是淡定自若,在聽到“山路確實不通”時,還露出了幾分力有不逮的愧疚表情。

鶴知知心中暗暗盤算。

面上卻不顯,招呼李少卿道:“李大人,走水路也無妨,左右距離也不遠了。剛好我坐馬車也坐得乏了,船艙或許還寬大些。”

李少卿低頭應是,轉頭去安排士兵們卸行李,把馬車留在原地,將東西搬上譚大人帶來的船艙。

到了碼頭,居然慢慢駛來一艘畫舫。

雖然體積不算太龐大,但卻裝飾嶄新,造價絕不便宜。

鶴知知瞥了譚經武一眼,被譚經武捕捉個正著,陪笑道:“殿下,我們這條清水河頗有典故,有許多文才巨匠都曾到訪,這艘畫舫也是為此專門準備的,只待貴客。”

鶴知知莞爾一笑,笑容在美麗的年輕女子臉上總會自帶幾分天真。

鶴知知道:“那正好,終於可以休息了。”

說完便步伐輕便地朝著畫舫走去,福安追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給她撐傘。

譚經武緩緩將望著公主背影的視線收回來,他面前正站著宮裏來的都水使者。

譚經武淡定地迎著他的目光,過了會兒頷首:“曾都使。”

曾衛平冷然不應,與他擦肩而過。

收整妥當,船隊緩緩出發。

畫舫裏鋪了厚厚的毛毯,比外面暖和許多,就這樣開著窗賞河上雨景,也絲毫不覺得冷。

福安推門進來,又仔細關上。

走過來對鶴知知彎腰低聲道:“周圍已清幹凈了,只有咱們的人。”

鶴知知微微頷首。

“殿下,可要把這些窗子都關了?”

“不必,這樣的距離,就我們兩個小聲說話,外面聽不見的。那譚經武是個人精,刻意留著窗,就是看我關不關呢。”

畫舫都是臨時劃過來的,只因她說了一句,想坐寬大些的船艙。

可見這艘畫舫早就藏在某個地方,只看公主的態度。

若是公主強守規矩,他們自有樸素的船只等在碼頭。而若是公主貪圖享受,他們也能隨時拿出畫舫。

媚主的手段倒是好得很。

鶴知知用食指抵著臉側,沈吟著。

“李少卿是個心思細膩的。今日他手下的親兵來回得那樣快,想來是向我稟報之前,便已經派了人去探譚經武話裏的虛實。”

“那位曾都使就還不曾接觸過。不過,母後的眼光總不會差的。”

鶴知知對福安道:“等到了地方,把曾都使叫來,我有話要問。”

福安應下。

“好了,現在把門外的女使叫進來。”

“女使?殿下要做什麽?”

鶴知知看他一眼,笑了下:“打花牌。”

畫舫邊,幾艘小船伴行著。

時不時經過窗口,便能見到畫舫裏面熱鬧哄哄,要麽是在打花牌貼面紙,要麽是玩累了倚在長榻上歇息。

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湊上前,低聲道:“公主殿下果真年輕天真,也沒什麽架子。”

譚經武站在窗邊,面色卻依舊沈肅。

半晌才搖了搖頭:“殿下初來乍到,免不了新鮮,放松幾天。你們切記,莫粗心大意,之後做起事來,依舊得把皮繃緊些。”

“是,大人。”

果然如譚經武所說,公主到了清平鄉後,似是看什麽都新鮮,圍著市集轉了好幾圈。

別的什麽也沒幹,回了縣丞收拾出來的驛所便倒頭睡大覺,除了沐浴用水,再沒有出來喊過人。

第二日鶴知知起得大早,拉著福安輕裝簡行,去東街口的鋪子用早飯。

鄉野裏的早點鋪子當然不好看,寥寥兩張飯桌,還都是一層油光,不知道多少人在這上面吃過。

福安勉強挑了一張幹凈些的,掏出手絹替鶴知知使勁擦拭,也才勉強擦幹凈些許。

鶴知知還犯著困,擺擺手讓他不要忙碌,托著腮打哈欠。

昨日她逛了一圈,就相中了這一家。

這家生意不是最好,早點飄出來的味道也不是最香,但是家小小的夫妻店。

做丈夫的在鍋爐後忙碌,時不時端著陶碗出來上菜,跟每一桌客人都能聊兩句。

做妻子的守在攤前收銅錢,文文靜靜又纖弱,並不大開口,只在熟悉的嬸子挑著菜籃經過時才細聲說幾句話。也從來不催客人,等客人吃完了,自動自覺給她留下如數銅幣。

這樣的小店,是正經的當地人,且是當地人緣好的人家才能開的。

相熟的人經過,哪怕不買東西,也一定會留下來聊兩句,分享一下新鮮見聞。

鶴知知要了兩碗餛飩,很快端上來,湯色厚重,上面泛著一層油光,餛飩沈浮在青蔥和濃湯之間,皮薄餡大,熱滾滾的樣子。

鶴知知兩眼放光,拿起勺子挖了一個送進嘴裏,福安攔都沒能攔住。

隔壁桌正高聲說著話。

“陳老太家的那個二小子,今早不是被抓起來了嗎。”

“是啊,說是欺負人家寡婦,可不就該抓嘛。”

“哈哈哈,都是報應。他可不是瞄準了楊氏,本來是鬼混在龜氏家裏,跟那龜氏偷偷摸摸幹壞事,被家裏的婆娘攆上門來,慌不擇路,跳窗逃進了楊氏家。”

“楊氏正直,一把將他摁住了,嚎著嗓子報了官,這才進了監牢。”

周圍一陣哄笑。

“原本這不要臉皮的東西偷摸鬼混,就算被婆娘抓到也不過鬧一頓,鬧完了又有什麽用。這下倒好,果真是遭了報應!”

鶴知知也笑出聲,差點把湯汁濺進鼻子裏。

福安在一旁看著她直愁,什麽時候見過公主殿下吃這種玩意,要是吃出個好歹來可怎麽辦,可是在外面又不能勸。

等鶴知知吃完了,結了賬,才和福安溜達著回驛所。

“以後就來這家吃。”

福安苦著臉:“小殿下,偶爾嘗嘗新鮮就得了,這……”

“你沒聽,這裏邊兒吃早點的人,說的都是真話。”鶴知知打斷他。

“方才陳家楊氏那件事,若是到了衙門裏問,保管你只問得到陳男子不軌未遂的結論,可個中詳情,也就只有這些鄰裏食客能給你說得清楚。”

福安眨了眨眼,雖然覺得鶴知知說的沒錯,卻依舊還是苦著臉。

“老奴哪還管得了那些,老奴只是個太監,只要小殿下身子康健就好。這樣探聽消息也不是個可靠主意,殿下切莫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

鶴知知嘿嘿笑了兩聲,摸摸肚皮道:“而且這家的餛飩還好吃。”

小廚房是哪裏做的不好嗎,殿下。

鶴知知回到驛所,就傳曾都使來見。

這是她到了清平鄉後召見的第一個人,驛所外得了消息,立馬就有人回去向譚經武回稟。

曾衛平來得很快,看來也是起得很早。

鶴知知看他一眼,先問:“吃了嗎?”

曾衛平稍頓,點點頭。

鶴知知微微笑道:“曾都使,請坐。”

曾衛平不知何事,稍稍有些忐忑,在下首坐下。

鶴知知卻只問:“你對那譚大人,印象如何?”

曾衛平低頭思索了一番,語氣有幾分尷尬苦澀:“譚大人身居從四品,我只是正五品。娘娘派我來查譚大人,怕是忘了考慮這一層。”

難怪,昨日曾都使在譚經武面前未曾開過口。

鶴知知道:“這不必擔心。母後既然選中你,意思便是,這種小事無需介懷。你只要遵循本心行事便可,有什麽不方便的,來找我,我替你辦。”

曾衛平猛仰頭看了公主一眼,離座單膝跪地,垂首道:“謝殿下。殿下方才問及譚大人,衛平以為,這譚大人罪無可恕,應立即捉拿歸案!”

聞言,鶴知知神情肅然,眼神稍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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