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亦洵將化緣得來的那一碗齋飯分到兩個碗裏，兩人對坐吃著。

“想來如今你要成事也確實是難的，趙南之之前的那一敗，該磨了不少人的志氣，消了許多人的念頭。”孫亦洵對齊真說道，“難得你會選擇在此時來矜蒙。”

齊真扒了一大口飯到嘴裏，“說來說去，還是我們小看了沈鈺。”

“你就沒想過去找找趙南之和凝兒嗎？”

齊真搖搖頭，“不，南之已經做的太多了，如今受了挫，我們該尊重他的決定，不可再逼他了。”

“那你今後打算怎麽做？如今你手下所有的人加起來，也就五六千人，而且分散在南安各地，要集中起來都難。”孫亦洵著實為他擔心。

孫亦洵與齊真得以在清心寺相識，從開始的不信任到後來的無話不說，齊真將所有的一切都講與了孫亦洵，孫亦洵也便跟著他來到了矜蒙。齊真曾經只為躲避敵人，只想將齊安撫養長大，便隱居清心寺。可齊真終究是齊真，擁有前朝皇太子的身份，肩負一身重任，一直保存著勢力的他重出山林，來到矜蒙城便密謀了一場暗殺，卻一敗塗地，如今更是絲毫找不到方向，寸步難行。

趙南之出了宮門便立即找了地方脫下那身太監服，免得引人註目。回到戲樓，芊依熱情地關心著宮裏的情況，“怎麽樣？一切可還順利？”

“我……見到公主了。”趙南之頓了頓說道，“她很好，暫時沒有危險。”

芊依點點頭，“如此便好。”說罷又彎起眉眼來，意味深長地看著趙南之笑著，從懷裏拿出一封信來，“猜猜是誰的信？”

趙南之拿過信，淡淡道:“嚴奇，算來時間也差不多。”

芊依吐了一口氣，“我也都許久沒見嚴少爺了，不知他可有長高了些。”

趙南之笑笑拆開了信來看，看完臉上的笑容更加明朗了，擡眼對芊依道:“我想，過不了多久你就能見到他了。”

“真的？信裏怎麽說？”

“他說他當時違抗了我的命令，沒有將回軍解散，如今剩下的兄弟們還安然無恙呆在隴縣等我回去，”趙南之有些慚愧，又有些欣慰，“幸好他當初沒聽我的，他還是清醒的。”

芊依也甜甜地笑著，替趙南之高興，“誰讓你們是兄弟呢？沒有人比他更懂你了。”

“是啊……”趙南之嘆一口氣，“還有何邵……當初他為了救我們，一個人在後面擋著敵人，也不知他可還活著。”

芊依抿嘴，將手掌放到趙南之的肩上拍了拍，“現在你該考慮下一步的計劃了，你不能辜負了那些弟兄對你的信任。”

趙南之感激地看著芊依，擠出一句話:“芊依，謝謝你。”

“我叫人給你拿點吃的，吃完了就好好歇著吧，今兒累著了。”芊依出了門。

趙南之掏出懷裏的匕首放下，拿起躺在桌上的長劍，紅得灼眼的劍穗還垂在劍柄上，趙南之輕輕將其握在手心。幸虧有它，閉上眼他還能看見孫凝撲在她懷裏梨花帶雨的模樣，趙南之一個人回憶著，一個人樂了。

嚴奇的信中還說道，雖然回軍的兄弟們還願在隴縣待著，但趙南之曾經聯絡過的那幾方勢力卻因那一場戰敗大大失了信心，不僅不樂意再折騰，還將調遣到回軍中的兵力撤了回去，如今長隴嶺草原又是一番淒淒涼涼的景象，仿佛回到了最初之時。

趙南之枕著雙手，思索著種種難題，看來一切又得從頭再來了。

長隴嶺草原，嚴奇已一人在營地打點了一個多月，沒有趙南之，也沒有孫凝，他帶著朱正處理著軍營裏所有的事務，每日照從前一般訓練，也要時不時安撫軍隊裏的躁動。

他常一個人在夜晚躺在草地上，望著天上的星辰和月亮，盼望著有一天趙南之能想通，盼望著有一天能見他策馬回到這草原上，與他一起意氣風發，繼續從前的志向和夢想。

一躺就是一整夜，夏夜微涼的氣息倒也舒服，但嚴奇通常睡不著，同樣的，那些慘死的弟兄也常常出現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都是普通人，誰能輕易做到忘卻和放下呢？

他也偶爾想起岳城醉音樓裏的棋月，他心疼她一日一日苦等他歸去的眼神。這些日子來他們僅僅有過一次書信往來，是嚴奇勸她不要再等他的字眼，他怕自己根本無法兌現對她的諾言，看過了上一次人命的輕賤，自己的命也不過如他們一般，說不定哪天就命喪在外了，他有什麽資格去說將來呢？

棋月的回信中，沒有寫一個字，信封裏僅僅放了一張繡著嚴奇和棋月名字的手絹，嚴奇將它揣到了懷裏。

當收到趙南之的來信時，其實嚴奇自己高興了好大一會兒，這麽多天，他終於肯寫信來了，打開看到那些字眼，他知道趙南之動搖了，他知道他回心轉意了，似是一種盼得良人歸的欣喜，嚴奇手足無措，抱著朱正幹嚎了半天。

終於盼得雲開，他相信兄弟，趙南之這些日子一定在找孫凝，他明白，也理解，就算她不是趙南之喜歡的人，他們也必須去找他。自始至終，趙南之都是清醒的，他從來都沒有糊塗，他只不過是過不去心裏的那道坎兒，利用時間將事情分了個先後而已。他做的一切，嚴奇都懂。

所以在這段時間裏，他便為他守住這個地方，這個他辛辛苦苦組建起來的營地，多少心血和信仰，都匯聚在這裏，他知道，趙南之根本就舍不得。

又是整整一夜，嚴奇一刻未眠，在草地上躺到了天亮。鳴蟬叫得聒噪，嚴奇沾了一身的露水，連頭發都濕了。起身拍拍衣服，該練兵了。

號角聲聲，口號陣陣，人雖剩得不多，但軍隊該具備的所有的東西，一樣也沒少。

“嚴將軍，你快去看看誰來了！”留守營帳的小兵樂呵呵地跑來。

嚴奇看了看練兵場，吩咐吳世良監督大家繼續訓練，自己跟著小兵回營帳了。

“婼青？”嚴奇掀開營帳，眼裏一下就閃現出了驚喜，“你的傷可痊愈了？怎麽一個人來了？我大哥呢？”才開口便是一連串的問題，小兵看得出嚴奇的興奮，默默退出了營帳。

謝婼青笑笑，“得兄長的救命之恩，我的傷醫治及時，已經完全好了。”

“兄長？你指的……我大哥？”嚴奇有些困惑。

“沒錯，我醒來後厚著臉皮與他結了個兄妹。”謝婼青笑著低下了頭。

“可別那麽說，”嚴奇清晰記得謝婼青看趙南之的眼神，分明是有情，如今這般，不知是否該替她高興，只好玩笑附和道:“也好也好，只是這麽一來，你與我不也成了親戚？哈哈，我竟又得了個妹妹，豈不是占大便宜嘛！”

“你怎就認定你比我大？”謝婼青彎起眉眼笑著。

“這我可就不管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反正我也要當哥……”嚴奇將手掌放到謝婼青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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